這一日,乃是去慈寧宮拜見皇太後的日子。清晨天還未亮的時候,蕭綰心便趕緊起身洗漱裝扮了。蕊珠也不敢怠慢,趕緊挑了藕色粘銀絲玉蝶雲緞宮裝來,又奉上了紫玉鑲珠流蘇簪子來,趕緊給蕭綰心打扮上了。待一切完畢,蕭綰心便乘著軟轎緩緩去了。


    等入了慈寧宮,蕭綰心便俯身跪拜道:“臣妾柔儀宮宸妃,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安——”


    皇太後見是蕭綰心來了,略一挑眉,徐徐開口道:“原來是宸妃來了,快起來吧——紫鵑,賜座。”


    蕭綰心恭順地坐下。皇太後打量了蕭綰心一圈,不禁道:“宸妃,你如今也是身在一共主位的妃位了,怎的打扮如此素淨?”


    蕭綰心低低開口道:“啟稟太後娘娘,臣妾謹記自己的身份,不敢越位。”


    皇太後見到蕭綰心如此恭順的樣子,不禁點了點頭,道:“難得你有心。隻是,有心自然是好的,隻是如今皇上寵著你,你多穿一些好的,也不是不可以。”


    蕭綰心趕緊道:“臣妾昨日去鳳寰宮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說邊疆戰事吃緊,要未央宮也節省用度。皇後娘娘是後宮之主,以身作則,連南珠都舍不得用,臣妾更要追隨皇後娘娘。”


    皇太後不置可否,隻是淡淡道:“好歹你也是六妃之一,你這樣的裝扮,隻怕是蕭貴嬪都越過你去了。”


    蕭綰心含笑道:“蕭貴嬪是臣妾的姐姐,吃穿用度自然是要用一些好的。且位份低一些的妃嬪原本日子就不好過,若是再苛責節省,臣妾也是不忍心。”


    “是麽?”皇太後隨手夾了一筷子杏花糕吃了,幽幽道,“那麽,賢妃呢?”


    蕭綰心見到皇太後目光幽邃,便思忖著道:“賢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且位在‘賢妃’一位,也不能太寒酸了。小李美人身懷有孕,自然是最金尊玉貴的,不能委屈了;其他的妃嬪,例如敬貴嬪、李淑媛的,都是誕育過公主的,即便後宮節儉,也不能不顧及公主的顏麵。此外的一些位份低的妃嬪,原本日子就不寬裕,若是過分節儉,隻怕後宮不寧。所以,理應由臣妾縮減開支。”


    聽了蕭綰心的這一番話,皇太後不禁欣然一笑,道:“哀家原本還不放心你幫著皇後和賢妃打理後宮諸事,想不到你年紀雖輕,做事卻十分穩重。原本,哀家還想著你不顧著自己妃位的儀製,有損皇家顏麵,還要責罰你。結果哀家被你這麽一說,反倒是要誇你了——”


    說罷,皇太後略一挑眉,對著紫鵑道:“紫鵑,哀家記得有一副羊脂玉鏤空雕花芙蓉項圈,是先帝賞給哀家的。如此,便拿出來賞給宸妃吧!”


    蕭綰心一凜,趕緊叩拜道:“臣妾謝太後娘娘恩典!隻是,臣妾身份卑微,實在是受不得這樣貴重的東西。更何況,這是先帝贈給太後娘娘的,臣妾怎敢收下呢?”


    皇太後道:“哀家讓你收下,你隻要收下就是了。好歹你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位份尊貴的妃子。打扮上若是太寒酸了,怎麽鎮得住下頭氣焰正盛的妃嬪呢?”


    皇太後的這一句話恍若無意,卻在適當的時候警醒了蕭綰心。蕭綰心隻覺得心口陡然一沉,隻好木訥地道:“是,臣妾謝太後娘娘恩典……”


    皇太後淡然一笑,隻是道:“好了,宸妃,你也別跪著了。”說罷,皇太後示意壁珠退下,壁珠便趕緊去了。皇太後這才緩緩道:“哀家也算是沒有白白指點你,你倒是個肯用心的孩子,這麽快就一躍成為皇帝寵妃了。隻是,哀家倒是看不明白了——如今你姐姐頗得恩寵,你竟然一點都不嫉妒麽?”


    蕭綰心臉一紅,低低開口道:“臣妾不敢在太後娘娘麵前說謊。臣妾愛慕皇上,自然不喜歡皇上寵幸別的妃嬪。可是臣妾更是大周的妃嬪,便也知道皇上必須去寵幸別的妃嬪,所以隻能盼著皇上來臣妾的柔儀宮,卻不會逼著皇上來。”


    皇太後讚許地點了點頭,道:“這便是你的知心話了。若是後宮的妃嬪人人都做你所想,那麽我大周未央宮便是一片和睦了。”說罷,皇太後隨手遞給了蕭綰心一枚果子,道,“這果子味道極好,你嚐一嚐……”


    蕭綰心趕緊雙手接過果子,輕啟貝齒微微一咬,卻隻覺得一股粘膩的酸澀在自己的身上蔓延開來。蕭綰心忍不住一番作嘔,幾乎要吐了出來。隻是,蕭綰心眼見著皇太後的目光,卻也不敢如此,隻得硬生生地咽下。


    不知為何,在果子被咽下之後,蕭綰心竟覺得喉間掠過一絲清涼之意。皇太後見到蕭綰心表情的變化,溫然道:“宸妃,這果子味道如何?”


    蕭綰心訥訥道:“這果子入口頗為苦澀,隻是咽下去之後,倒是迴味清涼。”


    皇太後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果子如此,後宮沉浮也是如此。這女人呐,有得寵的時候就有失寵的時候。長久不斷的恩寵——我大周建國數百年,你見過哪一個女人有花紅百日了?”


    蕭綰心隻覺得身子一軟,低低道:“臣妾請太後娘娘賜教——”


    皇太後慢悠悠道:“哀家能有什麽指教。”說罷,皇太後嗤笑一聲,道,“淑惠想必也跟你說了吧,不知道你做何感想呢?”


    蕭綰心一凜,趕緊叩拜道:“太後娘娘明鑒,臣妾絕無覬覦後位之心。臣妾得皇上疼惜,得以入宮隨侍已覺倍感榮光,臣妾絕不敢在這後宮之中興風作浪。”


    皇太後卻是懶然道:“宸妃,你到底還是年輕——有皇上疼愛你,有哀家保著你,還有淑惠罩著你,你怕什麽。這樣的福氣,縱觀天下,也沒有幾個。”


    蕭綰心低低道:“臣妾不是怕,臣妾是有尊卑之心,不敢越位。”


    皇太後聽了蕭綰心的這一句,卻是鼻翼微張,隱隱含怒,厲聲道:“宸妃,你的意思是,哀家與淑惠長公主都是沒有尊卑之心的了麽?”


    蕭綰心隻覺得渾身都沁出了汗珠。蕭綰心用餘光瞥見了玉爐之上,香煙嫋嫋。可是,這樣恬靜的場景落在蕭綰心的眼中,卻仿佛讓蕭綰心感到針紮似的疼。


    蕭綰心伏在地上,不敢抬頭,低低道:“臣妾,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太後娘娘與長公主一個是太後之尊,一個是長公主之尊,臣妾怎敢有此想法?隻是,臣妾心中敬重皇後娘娘,萬萬不敢取而代之。”


    “你不敢麽?”皇太後驟然起身,道,“你家世不低,如今有協理後宮之權,又極得皇上寵愛。來日你若是生下一兒半女,你讓皇後如何自處?你以為皇後就容得下你麽?”


    蕭綰心隻覺得汗如雨下,連連道:“臣妾……臣妾……”


    “哀家掏心窩子跟你說一句話:皇後,她早就容不下你了,除掉你,是遲早的事情。哀家勸你想個明白!”


    蕭綰心隻覺得渾身都是粘膩膩的,低低道:“太後娘娘——”


    皇太後挑眉道:“前朝後宮之事盤根錯節。你若是不先下手為強,來日若是皇後再給你使了什麽絆子,牽扯到了前朝的事情,你覺得皇上容得下你麽?”


    蕭綰心失聲道:“太後娘娘!”


    皇太後見到蕭綰心如此神色慌張,示意紫鵑扶起蕭綰心,道:“哀家與淑惠有心提攜你,你一定要想個明白——這是你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蕭綰心隻覺得喉嚨之中仿佛是被塞了厚厚的一團棉絮似的說不出話來。半晌,蕭綰心隻得低低道:“太後娘娘,臣妾惶恐……”


    皇太後溫柔地拍了拍蕭綰心的手,道:“哀家知道,你到底年輕,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哀家也不逼你——別的不說,哪怕是你立即應了下來,皇後並無大錯,廢後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完成的事情。罷了,宸妃,哀家會給你一段時間,你自己想個明白吧。”


    紫鵑注視著蕭綰心踉踉蹌蹌的背影,不禁道:“太後娘娘,您是不是嚇著宸妃娘娘了——”


    “嚇著了?”皇太後嗤笑道,“活在這未央宮中,難道還怕嚇著麽?”


    紫鵑低低道:“其實皇後娘娘對太後娘娘也算是勤謹恭順的,太後娘娘您又何必如此呢?”


    皇太後撫著心口,低低道:“陶氏外戚這麽多年壓著慕容氏皇族,哀家的氣受的還不多麽?如今皇上已經二十多歲了,依然無法在前朝施展拳腳,安知不是太皇太後的緣故?當年為了籠絡陶氏外戚,將她立為皇後,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她已經沒有用了,何必空占著這皇後的位份?”


    皇太後冷冷道:“哀家忘不了,到底是誰在後頭推了淑惠一把,把淑惠推到了那見不得人的去處……”


    紫鵑低低道:“奴婢瞧著,皇後娘娘對皇上也是真心實意的——”


    “她是不是真心實意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她是太皇太後的人。隻要她與太皇太後有著牽扯不斷的關聯,哀家就斷斷容不下她!”皇太後厲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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