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蕭綰心迴到柔儀宮,柔儀宮的宮人們著實是嚇了一跳。隻見蕭綰心的臉腫得高高的,嘴角更是溢出了一抹猩紅血痕。蕊珠嚇了一跳,趕緊扶住了蕭綰心,急道:“二小姐,您這是怎麽了啊?”


    蕭綰心卻是神情淡然,道:“蕊珠,本宮無事——本宮想休息了。”


    之後的幾日,蕭綰心便在柔儀宮中閉門不出。而那一日皇後與賢妃共同給了蕭綰心臉色的事情則風風火火地傳開了。未央宮裏的人都說,宸妃的氣數盡了。以後,宸妃與當年的德妃、粹妃是一樣的,不過是寂寂深宮裏的一個傷心人罷了。


    大約過了三五日之後,蕭綰心臉上的紅腫漸漸消退了下去。


    蕭綰心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很快,自己就十七歲了。相比之前的自己,如今的自己,更多了幾分成熟的風韻,少了幾分稚氣。


    蕭綰心隨手拿過了玫瑰紫宮絛雙魚比目玫瑰佩、朝陽五鳳掛珠釵,金盤螭瓔珞圈、金絲八寶攢珠髻等首飾,對著蕊珠道:“蕊珠,你瞧,哪一個好看?”


    蕊珠笑著道:“二小姐也終於開始打扮自己了麽?”


    蕭綰心苦笑一聲,道:“本宮還不敢打扮麽?一個個都踩到本宮的腦袋上了,即便我想就這麽安安穩穩的,她們可也能讓我如願麽?”


    說罷,蕭綰心挑出來了一件縷金百蝶穿花桃紅色長裙,道:“現在正是百花盛開的時候,太液池的風光一定不錯吧?”


    蕊珠垂眸道:“是,眼看荷花兒就開了,自然是好的。”蕊珠頓了頓,道,“二小姐,還有一個多月就是二小姐的生辰了。”


    “是麽?”蕭綰心微微一怔,道,“本宮入宮都已經有一年了啊!”


    蕊珠低低道:“是,二小姐入宮已有一年了……”


    蕭綰心微微垂目:一年了。若是放在以前,一年的時光是那麽短暫。可是如今自己嫁入皇家,這一年的時光,卻仿佛是十年一般。這一年的種種沉浮,讓蕭綰心倍覺疲憊——最重要的是,這一年,蕭綰心失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蕭綰心淡淡揚一揚眉,緩緩道:“這螺子黛真是個好東西。眉毛一畫,人都精神許多了。”


    蕊珠懇切道:“妝容精致,人的氣色就會好一些。隻是,二小姐自小產之後身子一直虛著。二小姐也該好好調養才是。”


    “鄭太醫的桃花玉容粉當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人氣色紅潤,快速恢複元氣。”蕭綰心撫了撫自己柔嫩的皮膚,道,“太後娘娘說得對,本宮怎能辜負這樣的容貌呢?”說罷,蕭綰心不禁冷笑一聲,道,“終究還不過是以色侍人罷了。”


    夜晚如期而至。太液池上,波光粼粼。慕容景天隻帶了福公公隨意在太液池邊散步,氣氛十分壓抑,福公公也不敢出聲。


    慕容景天瞧著這太液池的絕美風光,低低道:“小福子,宸妃最近如何了?”


    福公公道:“宸妃娘娘一個人獨居在柔儀宮中閉門不出。”


    慕容景天的神色微微一滯,隨即道:“是麽?可有誰去看過她麽?”


    福公公如實道:“嘉夫人、純嬪、蕭貴人,還有蘇良人都去看望過。另外,皇後娘娘也送一些東西去過。”


    “是麽?”慕容景天卻是冷笑,道,“那一日的皇後好淩厲,直接把宸妃的侍女都送去慎刑司了。怎麽,打了一巴掌還要給兩個甜棗麽?”


    福公公垂著眼眸道:“皇後娘娘是後宮之主,調度後宮是應當的。”說罷,福公公小心翼翼地覷了覷慕容景天的神情,道,“啟稟皇上,還有一個月就是宸妃娘娘的生辰了。”


    “她的生辰?”慕容景天微微一愣,道,“這麽快——”


    “是。”福公公道,“皇上可要為宸妃娘娘慶祝麽?”


    慕容景天微微閉目,顫聲道:“她也不來看朕——”


    福公公趕緊賠笑道:“宸妃娘娘到底也是小女兒的性子。皇上您不去看望宸妃娘娘,宸妃娘娘怎能冒冒失失地來看皇上您呢?”福公公頓了頓,道,“更何況,宸妃娘娘自小產之後一直心裏頭委屈。”


    慕容景天卻是咬牙道:“母後娘娘雖然告訴朕,這個孩子不能留,可是朕始終下不去手。誰承想,張更衣那個賤人竟然見不得宸妃得寵,擅自送去了那樣的補品,害得宸妃折損了孩子!”


    福公公一凜,道:“皇上難道不懷疑宸妃娘娘麽?”


    “懷疑?”慕容景天啞然失笑,道,“朕自然是懷疑的。隻是,朕沒有想過要害宸妃的孩子……”


    福公公隻覺得心口陡然一沉,低低開口道:“可是,皇上,滿宮裏都以為是皇上容不得這個孩子呢!”福公公頓了頓,道,“小的私心揣測,隻怕宸妃娘娘也是這麽以為的。”


    慕容景天失落地歎了一口氣,道:“朕又何嚐不知道。可是,朕是天子……朕是天子,就有許多的無可奈何。宸妃不願意相信朕,朕也沒有辦法。”


    正當這個時候,不知從哪裏竟然傳來了幽幽的琴聲。慕容景天側耳一聽,卻是——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失聲道:“是綰兒!”


    福公公趕緊應和道:“澄瑞亭上的那位佳人果真是宸妃娘娘呢!”


    “快!快!”慕容景天瞧見太液池邊上有一艘小船,也顧不上自己的身份,縱身跳上船,劃著便過去了。


    此時的太液池澄瑞亭上,蕭綰心褪去了華麗繁複的服飾,隻穿著縷金百蝶穿花桃紅色長裙,不過是淡淡梳妝,便徐徐奏琴。


    盡管隱約聽到有水聲入耳,可是蕭綰心的心中也竟卻沒有一絲欣喜: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原本心高氣傲的自己,也需要去討好那個男人才能繼續生活下去。


    蕭綰心想到此處,不禁黯然神傷——太後娘娘的話,也許是對的。


    在皇宮之中,真心是最不必的東西。在皇宮之中,一旦有了真心,便很容易讓人拿到自己的弱處。隻有恩寵,也唯有恩寵,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正是因為如此,蕭綰心才會在暗中叮囑福公公適時將皇上引來太液池之邊,假作偶遇。


    如今最得寵的賢妃喜歡明亮鮮豔的顏色,因此打扮地相當華麗,得皇上喜愛。可是,皇上曾經也那樣地喜歡過自己——淡雅素衣,淨白無邪。


    所以,今日重獲皇上寵愛,便隻是稍稍打扮,更著清麗之色了。


    恍惚之間,蕭綰心隱約覺得身後風動。不知為何,蕭綰心的眼角便微微沁出了眼淚來——這是練習過很多次的,或許是最嬌羞的模樣吧?


    “綰兒……”


    慕容景天的聲音緩緩響起,蕭綰心不禁打了一個冷戰:自己,竟然,害怕了?


    蕭綰心隱隱含淚,也不看慕容景天,隻是低低道:“是皇上麽?臣妾以為,以為皇上不會再來見臣妾了。皇上,你知道嗎,臣妾真的好怕,怕皇上再不愛臣妾了。皇上……皇上……”


    蕭綰心一遍又一遍地喊著“皇上”,仿佛是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慕容景天喉頭微動,低低道:“綰兒,許久以來,你受委屈了……”


    蕭綰心緩緩起身,一下子撲進了慕容景天的懷中。蕭綰心仿佛要將自己的雖有委屈全部化作眼淚傾瀉而出一般,道:“皇上,臣妾不曾委屈。臣妾隻是悲傷,皇上不肯來看望臣妾了。”


    慕容景天輕輕吻著蕭綰心的額頭,道:“是朕的不是。綰兒,其實朕每每在問政殿處理政事的時候,朕總是會想起你。綰兒,你知道嗎?朕對你思念,隻會比以前更多。可是綰兒,朕不忍心去看你——或許是近鄉情更怯,綰兒,綰兒,朕怕,怕一見到你,就勾起那些傷心事……”


    慕容景天麵容一抽,低低道:“綰兒,你要明白,朕不管跟其他的妃嬪有多少孩子,不管未來如何,朕總要與你有一個孩子的。哦……不,咱們的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綰兒,你說是不是?”


    蕭綰心臉一紅,佯裝嗔怒道:“皇上慣會取笑臣妾的。若是生了那麽多的孩子,皇上可把臣妾當成什麽了……”


    這個時候,福公公適時天上了一句:“啟稟皇上,小的聽聞宸妃娘娘多日來憂思苦悶,這可能是宸妃娘娘多日來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呢!”


    慕容景天似是感歎,道:“是啊……綰兒,朕已經許久都沒有見過你笑了。”


    蕭綰心將自己的身子埋在慕容景天的懷抱中,嬌聲道:“臣妾畢竟是年輕不懂事,可是如今卻看明白了。還好,臣妾也不過十七歲,還是可以生養的年紀。臣妾無福無德,父親與哥哥又是不懂事的,不能在前朝幫助皇上您排憂解難,臣妾便隻有趕緊養好身子,為皇上誕育皇子才是……”


    慕容景天溫然道:“你父親與哥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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