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壁珠說的這一句,蕭綰心隻覺得仿佛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渾身都是暈沉沉的,隨即便是痛入骨髓的疼痛。蕭綰心隻覺得腹中一抽,腹中的孩子仿佛也跟蕭綰心一樣開始不安起來。


    壁珠敏銳地察覺到了蕭綰心的變化,趕緊扶住了蕭綰心的胳膊,關切道:“二小姐,二小姐,您怎麽了?”壁珠見到蕭綰心麵色慘白,趕緊道,“二小姐,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不應該說些話惹得二小姐不高興……”


    “沒事——”這樣的話入耳,蕭綰心哪裏還顧得了別的,隻得勉強撐著,低低道,“壁珠,我有些不適,你先扶我進內殿去吧。”


    盡管是雲淡風輕的好日子,可是慕容景天的一點都無法舒心。在問政殿批折子時,慕容景天也隱隱含著怒氣。


    福公公垂著腦袋,在一邊研著墨,低低道:“皇上,小的聽聞,太後娘娘最近鳳體違和,您若是得空,不如去慈寧宮瞧一瞧太後娘娘吧——”


    “母後娘娘又怎麽了?”慕容景天問道。


    福公公垂著腦袋,低低道:“沒什麽,隻是後宮流言紛紛,太後娘娘與皇上母子情深,擔心皇上,所以一時急火攻心,就病了。”


    慕容景天歎了一口氣,隨手把筆擱下,緩緩道:“既然如此,朕去慈寧宮,瞧瞧母後娘娘。”


    慈寧宮內,檀香的氣息彌漫開來,煞是好聞。幾個小宮女已經捧了新鮮的花草來奉在慈寧宮四周,看著倒也舒心。皇太後緩緩地抽了一口水煙,疏懶地半躺在床榻上,隻是由著宮女揉著腿。


    這個時候,慕容景天進了來,恭順行禮道:“兒臣參見母後娘娘,母後娘娘萬安——”


    皇太後見是慕容景天來了,隻是淡淡開口道:“原來是皇上來了,快起來吧。”


    說罷,皇太後磕了磕手上的護甲,示意宮女仆從們都下去,這才道:“哀家想著,這會兒皇上也該過來了。”


    慕容景天尷尬地笑了笑,道:“母後娘娘是兒臣的生母,自然是明白兒臣的。”


    “嗯——”皇太後懶懶道,“說罷,什麽事。”


    慕容景天笑了笑,道:“母後娘娘這話也就奇怪了,兒臣是來慈寧宮看望母後娘娘,能有什麽事呢?自然是在母後娘娘跟前盡孝了。”


    聽了慕容景天的這一番話,皇太後不禁嗤笑了一聲,淡然道:“怎麽,皇上,你打量著哀家老了,不出這慈寧宮了,就看不清楚這未央宮裏的是是非非了麽?”皇太後撫了撫鬢角道,“皇上是因為宸昭儀的事情過來的吧。”


    見皇太後一下子說中自己的心事,慕容景天不禁嘴角一抽,道:“是哪個多嘴的宮人跟母後娘娘嚼舌根了!”


    “亂嚼舌根?這了是關乎皇族血脈的大事!嚼舌根的宮人和懷著血統不明孩子的妃嬪,哪一個更重要,皇上,你自己掂量掂量!”皇太後厲聲道。


    慕容景天一凜,趕緊跪下,道:“母後你那姑娘息怒!兒臣不是有意衝撞母後娘娘的……”


    皇太後見到慕容景天如此,卻是淡淡一笑,道:“行了,快起來吧。你的哀家唯一的兒子,哀家哪裏會真的生皇上的氣。隻是……”皇太後話鋒一轉,道,“這件事,哀家奉勸皇上一句——皇上,你不得不用心了。”


    慕容景天低低道:“兒臣正是疑惑不解,所以才來向母後娘娘討教。”


    “討教?”皇太後嗤笑一聲,道,“哀家是在這慈寧宮中大門不出的老婆子,有什麽好讓皇上你討教的——”


    慕容景天卻是恭順道:“母後娘娘雖然如今位居慈寧宮,不問世事,可是母後娘娘在父皇一朝沉浮多年,又位居後位,看著後宮的妃嬪你方唱罷我登場——母後娘娘若是沒有幾分手段,怎能保住你我母子二人一世安穩呢?”


    皇太後略略含笑,淡然道:“皇上果然是心細如發——行了,別站著了,快坐下吧!”


    慕容景天這才緩緩坐下。皇太後瞧了一眼慕容景天,道:“幾日不見,皇上倒是憔悴了不少。可見這後宮流言紛擾,果然是讓皇上倍覺疲乏呢!”


    慕容景天淡然道:“母後娘娘明鑒,再怎麽艱難,兒臣都會承受。”


    “嗯——”皇太後淡淡道,“這話到是有骨氣。行了,現在這慈寧宮中隻有咱們母子,何必弄那些虛的。你有什麽話,就說罷!”


    慕容景天思忖著開口道:“不過是後宮流言罷了。皇後曾經向兒臣進言,說過此事。另外,賢妃帶了延慶王府的的一個奴婢來,兒臣也問過話了。”


    “結果呢?”皇太後直截了當地問。


    慕容景天咬了咬嘴唇,勉強開口道:“其實,宸昭儀的這一胎,實在是可疑……”


    “是麽?”皇太後聽得後宮妃嬪可能不潔,卻並沒有發怒,隻是淡淡一笑,道,“這孩子既然可疑,那麽簡單——隻要弄沒了就是了。”


    慕容景天聽到皇太後如此輕描淡寫,不禁一凜,哀聲道:“母後娘娘——”


    “皇族血脈,不容玷汙!!!”皇太後突然一改方才的溫然神色,厲聲道,“皇上一向殺伐嚴厲,怎麽如今到了自己妃嬪的身上,卻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了?”


    慕容景天低低道:“實在是……實在也是沒有充足的證據證明宸昭儀腹中的孩子不是朕的。母後娘娘,這件事稍有一個不謹慎,錯殺的就是兒臣自己的骨血啊!”


    皇太後不禁嗤笑一聲,道:“證據?皇上真是糊塗了,這樣的事情,皇上還要證據?”


    皇太後用自己的七寶護甲敲了敲桌子,冷然道:“寧可錯殺一個,不能放任一個!皇上,你還年輕,以後你想要孩子,還能擁有更多。哀家不說別的,哪怕是你還想與宸昭儀有孩子,隻要這件事處理得當,哀家權當自己老地頭暈眼花,也能幫著你遮掩過去。”


    皇太後微微正色,繼續道:“皇上,妃嬪如何或許並不要緊,隻是這皇族的血脈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皇上,這個孩子,哪怕是再怎麽舍不得,也不能留下去了!難道皇上你要等著宸昭儀十個月的孕氣到了,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麽?那個時候,皇上你看著這個孩子,卻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自己的——皇上,難道那個時候你就下的去手了麽?”


    “母後娘娘!”慕容景天失聲道。


    “好了——”皇太後伸出手來,慈母一般地安撫著慕容景天,溫然道,“哀家知道皇後雖然與賢妃素來不睦,可是如今宸昭儀懷有龍胎,難保她們兩個不會聯手扳倒宸昭儀。但是皇上,你要明白,這件事,你能看得清楚,卻不能不裝糊塗。不管皇後與賢妃對你說了什麽,不管皇上你如何疑惑,宸昭儀如今的這個孩子,哀家奉勸你一句——這孩子,斷斷不能留。”


    而慕容景天卻仿佛根本無法下定決心似的,低低道:“母後娘娘……”


    皇太後見到慕容景天的表情,不禁啞然一笑,溫然道:“好孩子,你是哀家唯一的兒子,難道哀家還會害你不成麽?好孩子,快起來——以前你的淩厲氣度都去哪兒了?”


    皇太後略點了點頭,道:“哀家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你還年輕,以後,你還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你想與宸昭儀再有孩子,也不是不可以的。隻是,皇上,這個孩子,你不能留!”


    “母後娘娘……可是,這或許是兒臣與宸昭儀的第一個孩子。”慕容景天顫抖著聲音道。


    “別怕,兒子——”皇太後溫然按壓住慕容景天的手,低低道,“如果你實在是下不去手,那就由哀家來替你做。左右不是你做下的事情,以後你麵對宸昭儀,也不會有那麽多的負擔。”


    慕容景天仿佛要將自己的牙齒咬碎一般,隻覺得渾身的每一塊骨骼都出奇的疼痛。半晌,慕容景天勉強開口道:“兒臣不是害怕。兒臣隻是……不甘心。”


    “不甘心?”皇太後不禁嗤笑了一聲,道,“倘若是宸昭儀真的生下別人的孩子,怎麽,皇上你就甘心了?皇上,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聽哀家一句勸,你還會有孩子的,哪怕你實在是喜歡宸昭儀,你與宸昭儀也是可以有孩子的。但是,現在的這個孩子,萬萬留不得!”


    內殿之中,檀香的氣味隱隱約約。檀香,原本是最安心凝神的香料,可是如今慕容景天聞來,卻隻覺得仿佛有著刺骨的疼痛。慕容景天的雙眼紅紅的,是覺得腦袋幾乎要炸裂似的——


    自己真的要下手麽?可是,萬一蕭綰心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呢?自己難道就要這樣讓自己的孩子枉死麽?


    看著皇太後沉靜的麵龐,慕容景天卻久久不能心安。皇太後在後宮之中浸淫多年,殺伐決斷無不淩厲——或許,母後娘娘的話是對的。


    半晌,慕容景天咬了咬牙,低低道:“是,兒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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