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妃雖然一向恩寵稀薄,可是到底也是入宮多年的妃嬪了,多少有著資曆在。慕容景天聽說蕭綰青抱病,又想著在除夕宮宴上蕭綰心一舞“踏月”,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心下便了軟了許多。所以,慕容景天便準了蕭綰青隨嘉妃入住禎祥館。不僅如此,因為當時皇後也在場,皇後還特意求了個恩典,解了蕭綰青的禁足。


    蕭綰心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穿著縷金百蝶穿花桃紅雲緞宮裝,攜了蕊珠與壁珠在梅園賞梅。小德子急急稟告事成的時候,蕭綰心眉心一動,不禁道:“平時見嘉妃娘娘不愛吱聲,想不到在皇上心中竟然這麽有分量。”


    蕊珠聽到蕭綰心如此一說,不禁思忖著道:“其實嘉妃娘娘入宮多年,資曆頗為深厚。說起來,後宮裏頭,除了皇後娘娘、德妃娘娘、賢妃娘娘和幾個一向不太得寵的妃嬪之外,與仁孝皇後同時存在的妃嬪,也就隻有嘉妃娘娘了。”


    蕭綰心聽得蕊珠驟然提到了仁孝皇後,不禁問道:“蕊珠,你知道什麽?”


    蕊珠卻是嬌俏一笑,道:“奴婢能知道什麽。左不過是聽著二小姐提起過幾次仁孝皇後,且據說二小姐的容貌與仁孝皇後倒是有幾分相似,奴婢這才對仁孝皇後的事情稍稍留心的。”


    正在說話之間,蕭綰心卻是掐了一朵白梅下來,拿在手中把玩,不禁道:“蕊珠,告訴我,你都查到什麽了?”


    蕊珠卻是欲言又止。


    蕭綰心笑了笑,道:“壁珠是與你我熟絡慣了的,自然不礙事;小德子雖然是我入宮時才隨侍我身邊的人,可是這麽久了,我也是明白的,小德子若是出了這梅園就是沒嘴的葫蘆。所以,蕊珠,你說吧,不礙事的。”


    蕊珠思忖著,低低道:“奴婢隱約聽聞,仁孝皇後仿佛是因為巫蠱之禍而死的。”


    “巫蠱?”蕭綰心不禁驚道,“宮中禁用巫蠱之術,仁孝皇後身為一國之母,會不知道?”


    蕊珠垂下眼眸,低低道:“二小姐,你我都是不曾經曆過那件事的人,隻能聽著旁人言語之中隱約說起罷了。且當初經曆過仁孝皇後巫蠱之禍的人,後妃自然不必說了,都是不會開口的;即便是宮裏的宮女、太監,也是支支吾吾不肯直說。所以奴婢得到的消息,不過是四處拚湊起來的話罷了。”


    蕊珠頓了頓,這才開口道:“奴婢隻知道,仁孝皇後當年得幸懷上了皇長子。隻可惜,那孩子才八個月的時候流產了。”


    “八月流產?怎會?”蕭綰心驚愕道,“我雖然沒生養過,卻也是知道的,女子若是已經懷了八個月的身孕,哪怕是催產下來也未嚐不可,隻要後天多加調養就是了——仁孝皇後怎會流產的?”


    蕊珠身為宮女奴婢,原本就不知道男女之事,更何況是生育孩子的事情。蕊珠紅了臉,低低道:“這個,奴婢也說不清楚……總是,仁孝皇後福薄,隻生下了一個死胎。之後,皇上便讓仁孝皇後安心靜養,也不大去鳳寰宮看她。再後來,當今皇後便懷上了二皇子,皇上前頭驟然失去兒子,這一個便是寶貝疙瘩似的疼惜著。”


    蕊珠小心翼翼地覷了覷蕭綰心的表情,這才繼續道:“再後來,也不知怎麽的,竟然有人在仁孝皇後的鳳寰宮中竟然搜出了巫蠱娃娃。皇上當時便是龍顏震怒,當即將仁孝皇後打入冷宮。再後來,仁孝皇後就莫名其妙地死在冷宮裏頭了。”


    蕊珠歎了一口氣,道:“隻是,皇上顧及著多年的夫妻情分,到底是給了她顏麵,對外依舊是以皇後大禮安葬在霸陵。在仁孝皇後去世之後,更是作詩百首,推遲選秀,以盡哀思。”


    聽了蕊珠的這一番話,壁珠卻是冷冷地道:“那有什麽呢?當初人活著的時候不知道疼惜,等死了再弄這些虛禮做什麽?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罷了……”


    小德子聽了壁珠的話,趕緊道:“壁珠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大周最忌諱巫蠱之術。若是換在平民百姓家,被人發覺了使用了巫蠱之術,那便是滿門抄斬的死罪。”


    小德子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仁孝皇後當年的事情,宮裏頭的人都諱莫如深。蕊珠姑娘能查到這麽多,也算不易了——小的即便六歲的時候就進宮伺候了,也隻知道仁孝皇後被皇上打發到冷宮裏便罷了。”


    聽到此處,蕭綰心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是,畢竟是冬日裏,這一口氣下來,不知怎麽的,蕭綰心竟然覺得冰寒徹骨。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夢中,仁孝皇後瞪著那雙血紅的眼睛,苦苦哀求著自己的樣子。


    想到此處,蕭綰心不禁收了收心神,裝作無事一般道:“逝者已矣,說什麽都已經不重要了。就像壁珠說的,即便是給了仁孝皇後死後的體麵,其實也不過是照顧著慕容氏皇族的顏麵罷了,對於仁孝皇後和她的娘家,又有什麽用呢?”


    壁珠心領神會,趕緊道:“當今皇後是舞陽大長公主的夫家侄女,是太皇太後一早就送進來伺候的。隻是,那時候皇上並不怎麽喜歡當今皇後,恩寵也就不過爾爾罷了。德妃娘娘當年也曾經胎死腹中,之後身子便一直不大好。盡管德妃娘娘伺候皇上的時間比當今皇後還早,可是皇上隻給了她一個‘賢良淑德’四妃最末位的‘德妃’的分位,又撥給了德妃娘娘最偏僻不過的華陽宮,其實德妃娘娘的恩寵已經完了。”


    壁珠掰著手指,繼續開口道:“至於嘉妃娘娘麽,嘉妃娘娘與皇後娘娘入宮的時間差不多,隻是稍稍晚了一些罷了。那時候,嘉妃娘娘青春靚麗,更是彈得一手好琵琶,皇上可是喜歡得不得了。雖然初入宮時位份隻在更衣,可是也一路躍升至了六妃一位。”


    蕭綰心不禁蹙眉道:“嘉妃娘娘雍容華貴,貴氣逼人,怎的初入宮時隻冊封了更衣了?”


    壁珠四周瞧了瞧,在確定沒人之後方才說道:“二小姐有所不知,奴婢聽聞,嘉妃娘娘仿佛是最卑賤不過的青樓琵琶伎出身的!”


    壁珠此言一出,蕊珠、小德子和蕭綰心皆是驚愕無比道:“琵琶伎?還是青樓的?”


    “哎呀哎呀,小點兒聲呀!”壁珠氣急敗壞道,“奴婢可是好不容易才查到的……”


    蕊珠驚道:“選擇大周後妃一向謹慎無比,出身更是重於容貌。哪怕最近幾年合適的秀女不多,秀女所必要的家世一降再降,可至少也是縣丞的妹女,至少也是官家女兒。嘉妃娘娘……怎麽會是青樓琵琶伎呢?”


    壁珠撲扇著一對大眼睛,低低道:“我隻是聽聞,嘉妃娘娘當年不過是蘇州一個青樓裏頭的頂尖的琵琶伎。當年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有一次代替先帝去蘇州暗訪。不知道怎麽地,當時便遇見了嘉妃娘娘在青樓裏頭彈琵琶,當時就是神魂顛倒的。”


    壁珠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蕭綰心,低低道:“隻是,當時皇上還隻是個失意皇子,哪裏能向先帝求娶一個琵琶伎為姬妾呢?所以,這件事也就沒幾個人知道了。直到後來皇上登上了皇位,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了在蘇州的那一段風流韻事,便急急忙忙把嘉妃娘娘納入後宮了。”


    壁珠歎了口氣,旋即道:“隻是,嘉妃娘娘身份實在低微至極,所以初入宮時隻封了更衣。後來皇上為了嘉妃娘娘的身份聽著好聽一些,特別指了一位朝中大臣做嘉妃娘娘的義父,還讓嘉妃娘娘的分位一路升至妃位了。”


    蕭綰心不禁道:“皇上竟然如此寵愛嘉妃娘娘麽?”


    壁珠卻是撇了撇嘴,輕蔑道:“寵愛麽,不過也隻是一時半會兒罷了。後來賢妃娘娘入宮,哪裏還輪得到嘉妃娘娘什麽事兒了,不過是安安穩穩地當她的鹹福宮主位娘娘罷了。”


    蕭綰心也不理會壁珠,隻是對著蕊珠道:“蕊珠,這件事,你是怎麽看的?”


    蕊珠見到蕭綰心問起自己,便思忖著開口道:“奴婢能知道什麽……隻是,若是按著壁珠所說的,嘉妃娘娘出身寒微,沒有好的家世,更沒有子嗣。可是這麽多年,哪怕是有著皇上的庇佑在,可是一路升至妃位,也沒有什麽大的波折……”


    蕊珠徐徐道:“嘉妃娘娘雖然性子開朗溫婉,但也一定是一個頗有手腕的。不然,怎能能在賢妃與皇後著兩棵大樹之間明哲保身,安穩度日呢?”


    聽了蕊珠的話,蕭綰心不禁讚許地點了點頭,道:“蕊珠,你倒是看得通透。”


    蕊珠臉一紅,低低說道:“奴婢能看透什麽,左不過隻是為著二小姐籌謀罷了。”


    壁珠見蕭綰心與蕊珠如此有說有笑的,不禁心中不快,狠狠地攪了攪手中的絹子。小德子察覺到了壁珠的變化,輕輕地拉了一拉壁珠的袖子,示意壁珠不要失了分寸。可是壁珠卻是極為嫌惡似的撥開了小德子的手。


    小德子一愣,垂下眼眸去,不再吱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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