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綰心聽得“淑惠長公主”,不禁向著旁邊坐著的嘉妃問道:“嘉妃娘娘,淑惠長公主是誰?”


    此時的嘉妃正抱著二皇子玩,聽到蕭綰心這麽一問,便讓嬤嬤抱了二皇子出去玩了。嘉妃這才轉過來對蕭綰心笑道:“妹妹你有所不知。淑惠長公主是咱們皇上一母同胞的親姐姐。除了太皇太後的舞陽大長公主,便是這一位淑惠長公主最為尊貴。”


    嘉妃隨手夾了一筷子菜吃了,緩緩道:“隻是,淑惠長公主十四歲時就和親赫連族了。要是本宮沒有記錯的話,淑惠長公主今年應該已經二十九了。唉,淑惠長公主已經有足足十五年沒能迴到京都了。”


    蕭綰心聽嘉妃如此一說,不禁點頭道:“原來如此,倒是我孤陋寡聞了。”


    嘉妃卻是笑道:“其實先帝子嗣繁茂,光是兒子就有八個。隻是……”


    嘉妃頓了頓,沉下聲音來,道:“唉,往昔之事,不提也罷。倒是公主,先帝共有三女,分別是淑惠長公主、寧安公主和柔嘉公主。淑惠長公主與寧安公主都是皇上的同胞姐妹,至於柔嘉公主麽,母妃原本是吉貴人,也不得寵,直到先帝去世才冊封了吉太妃,所以連帶著柔嘉公主也是可有可無的。”


    蕭綰心點了點頭,低低道:“今日重陽家宴,想必親王和公主們也都迴來吧?”


    嘉妃飲了一口白菊蜜茶,這才緩緩道:“眼下皇上的兄弟不多了,還能往來的便是延慶王和清平王了。延慶王是皇上的兄長,戰功赫赫,與皇上往來還親密一些。至於清平王麽,不過隻是個閑散的富貴宗室罷了。”


    說罷,嘉妃指了過去,道:“喏,那就是清平王。”


    蕭綰心順著嘉妃的手一看,眼前不過隻是一個身穿華服,飲酒玩樂的男子,正摟著一個小宮女不知道在說著什麽。


    待嘉妃指過,蕭綰心才又認明白了寧安公主和柔嘉公主。隻見寧安公主穿了飄廖裙襖裹緊綢緞長裙,一頭青絲編作成了三股,一股盤於後腦,簪一支雙蝶戲雲白玉釵,更是顯得華貴大方。


    寧安公主年紀還不到二十,膚光勝雪,雙目更仿佛是一泓清水一般。其實,寧安公主的容貌極為秀麗,仿佛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之間更是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寧安公主畢竟是皇上的同胞妹妹,因此衣著上也十分華麗。不過,雖是華麗,卻與她清甜的氣質並不相符。


    轉眼一看,柔嘉公主穿了水藍色彩繪芙蓉拖尾拽地對襟收腰振袖的長裙,再用了水芙色紗垂係腰際,更著清麗滋味。柔嘉公主仿佛才十四五歲的年紀一般,有著一張鵝蛋粉臉,大大的眼睛顧盼有神,粉麵紅唇,身量也是十分嬌小。柔嘉公主按著位份坐在寧安公主的身邊,在寧安公主的光輝之下,衣著氣度上卻是顯得有些寒酸。


    這個時候,嘉妃夾了一筷子菊花酥糖吃了,淡淡開口道:“隻是,也不知道為什麽,寧安公主如今已經年近二十,卻始終沒有婚配。咱們大周女子曆來都是十五、六歲的時候就要擇親了,可是咱們的這一位寧安公主竟然一直拖到了這個時候,也不知道寧安公主是怎麽想的。”


    蕭綰心飲了一口菊花清酒,淡淡道:“或許是寧安公主還沒有遇到心儀之人吧。”


    嘉妃笑了笑,道:“人家是皇家的公主,想要什麽好的駙馬沒有。而且身為公主,可以自由出入宮廷不說,更是可以在京都擇選自己的公主府邸。哪裏像是咱們,一進了這未央宮啊,便再也出去不了。”


    蕭綰心聽得嘉妃言語哀傷,也就不答話了,隻是緩緩開口道:“怎的沒見著延慶王?”


    嘉妃扶了扶自己流雲上的那一支閃耀奪目金絲八寶攢珠釵,淡淡開口道:“延慶王征戰沙場多年,向來是無拘無束慣了。以往的宮宴上,延慶王也是來去自如的。眼下,延慶王不一定又去了哪裏了。”


    如此閑語下來,蕭綰心竟然隱隱有些醉意。


    其實,這菊花清酒口感醇甜,是重陽佳節時一家老小都可以飲用的酒,酒勁兒不大。隻是,幾杯下肚,蕭綰心也覺得渾身都是軟綿綿的。


    蕊珠在一邊侍候著蕭綰心,便也能猜到一二。


    ——此刻,皇上穿的是紅黑兩色為主的金銀絲龍翔於天繡紋朝服,皇後穿的是紅黃兩色為主的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帝後二人安安穩穩的坐在最上的龍鳳寶座上,一同飲酒作樂,也一同看著下頭的歌舞。


    蕭綰心遠遠地看著他們——皇後自然是不會知道的,此時此刻,蕭綰心究竟有多麽羨慕他們。


    他們是帝後,是夫妻,是可以攜手看盡天下繁華的愛侶。


    而自己,不過隻是個妾侍,其實不過隻是為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的工具。自己,永遠都是上不得台麵的妃嬪。隻有皇後,也唯有皇後,才能與自己心愛的男子一起站在世界的最高處,俯瞰這大好河山。


    皇上是皇後恩愛情重,是伉儷情深;而皇上與妃嬪情深愛重,就是禍國殃民……


    如果,自己是皇後呢?是不是就可以由著慕容景天牽著自己的手,時時交頸為鴛鴦了?


    然而,這樣的念頭不過一瞬,就被蕭綰心死死地按壓了下去。


    皇後……皇後……多年誘惑的字眼。這“皇後”兩個字,意味著自己是皇帝名正言順的妻子,卻更意味著讓在鳳座之上如坐針氈。


    自己初入宮廷之時,便知道賢妃驕縱跋扈,一向不把皇後放在眼中。即便是史美人、敬貴嬪這樣的低等宮嬪,想必也沒少給皇後辛酸苦楚。雖然皇後生育了唯一的皇子,日子也必定是不好過的吧?否則,為何直到自己被投毒之時皇上才與皇後和好如初呢?


    想到此處,蕭綰心不禁又飲了幾杯菊花清酒來掩飾自己心中的哀傷。


    蕊珠見到蕭綰心如此,不禁勸道:“二小姐,今日二小姐已經喝了太多的菊花清酒了。菊花清酒雖說酒勁兒不大,可也是酒,您這樣急急地喝著,隻怕是傷了胃。”蕊珠頓了頓,道,“不然,奴婢扶著二小姐出去散散酒勁兒?”


    蕭綰心輕輕瞧了一眼龍鳳寶座上的帝後,輕聲道:“蕊珠,你不必扶著我,我自己出去走走就好。”


    已在秋日,夜空安逸靜謐。


    蕭綰心獨自走早宮道之上,被清涼的夜風微微拂著,道是也十分舒心。往外頭一走,清清涼涼的,渾身的酒勁兒也散去一點了。蕭綰心抬頭望了望靜謐的夜空,一抹自己的額頭,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上已經微微沁出了汗。


    蕭綰心不禁微微按了一按鼻子上的粉,苦笑著——畢竟,還是要迴到重陽宮宴上去,因為她蕭綰心是名正言順的宸昭容,是大周皇帝慕容景天的妃嬪。


    不知怎麽的,蕭綰心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禦花園。


    眼見著禦花園中的菊花絢爛綻放,蕭綰心喜歡得緊,便坐在了禦花園的亭子中借著清幽的月光賞花。這夜,靜悄悄的,瀟湘春玉苑中隱約傳來了歌舞的聲音,反倒是襯托地這禦花園安寧靜謐。不時的,隻有幾個閑極無聊的宮人路過,除此以外,便再無他人了。


    也罷,即便是良辰美景,也是要匆匆消逝的。自己的身份,是皇帝的妃嬪。帝後主掌宮宴,自己又怎能不去助興?想到此處,蕭綰心剛要起身,卻被一個人從背後狠狠摁住。


    “是蕊珠麽?我沒事,讓我起來吧……”蕭綰心道。


    “蕊珠?你是說你那個小侍女麽?”蕭綰心一聽,不禁驚住,這是男子的聲音啊!


    蕭綰心不禁轉過頭去,卻看見了喝地醉醺醺的延慶王。隻見延慶王滿身酒氣,而那種酒氣卻不似宮中玉釀的清醇甜香,別有一種酸餿味道在裏邊,蕭綰心不禁聞之作嘔。


    延慶王見蕭綰心麵色不佳,不禁哈哈一笑,一巴掌握住了蕭綰心嬌弱的肩膀道:“倒是奇了怪了,怎麽弟妹見到我這個皇兄,好像都快吐了似的?”


    蕭綰心冷冷撥開了延慶王的手,退後一步,道:“請延慶王自重。”


    “本王有什麽好自重的。”延慶王哈哈一笑,道,“我說蕭綰心啊,你知道對於本王來說,你是什麽嗎——”延慶王的神色微微鄭重了一些,緩緩道,“你是一種毒,一種最惡毒的毒。”


    蕭綰心聽延慶王語氣不佳,便更是退後了幾步。


    卻不想,延慶王卻是一步上前,喘著粗氣道:“你看看你的飽滿水嫩的嘴唇,你看看你輕盈如同柳絲的腰肢。蕭綰心,你知道嗎,本王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想把你攬在懷裏。啊,你這樣的柔香軟玉,皇上他可真是有福氣啊!不知道他與你夜夜尋歡,第二天能不能下的來床呢?”


    蕭綰心聽延慶王的話粗俗不堪,便更是心下煩悶。蕭綰心試著推開延慶王的手臂,冷冷道:“我要迴去了,延慶王請自重罷!”


    說罷,蕭綰心靈巧地從縫隙鑽了出去。卻不想,蕭綰心竟然被延慶王一把拽住,幾乎就要拉近懷中猛親。


    蕭綰心嚇得花容失色,大喊救命。正當此時,卻竄出來了一個身影,一把拉住了蕭綰心。


    蕭綰心定睛一看,正是慕容景天。


    慕容景天一把將蕭綰心拉了過來,撫著蕭綰心因驚嚇而起伏的後背,稍稍安慰著蕭綰心,便對著延慶王冷冷道:“皇兄,你——喝醉了。”


    延慶王嘟囔著道:“本王沒醉——沒醉——沒醉!”


    慕容景天雖然心中有氣,又是皇上,可是延慶王畢竟是自己的兄長,無論如何也隻得遵守兄弟之禮。隻聽慕容景天道:“大嫂還在宴席上等候皇兄,還請皇兄盡快過去吧。”說罷,慕容景天拉著蕭綰心的手便要離去。


    誰承想,延慶王竟然一個轉身從腰間抽出一柄利劍,直直刺來。


    正看著那劍就要刺向蕭綰心,慕容景天便下意識地擋在了前麵。鮮血,瞬間就從慕容景天的手臂上流淌了下來。


    蕭綰心失聲叫道:“皇上!!!”


    慕容景天卻是麵色蒼白,淡淡一笑,道:“綰兒,你別怕,朕無妨的……”


    聽得禦花園這裏蕭綰心的一聲尖叫,原本偷懶懈怠的侍衛們一凜,急忙匆匆趕到。見到這樣的架勢,一把就架住了延慶王。


    為首的侍衛頭子一見是延慶王與皇上起了衝突,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便也隻是支支吾吾,趕緊道:“皇上!皇上!皇上您沒事吧?要不要小的去傳太醫啊!”


    慕容景天卻是麵不改色,隻是淡淡道:“朕沒事……”說罷,慕容景天轉過頭來,溫然道,“綰兒,你受驚了。”


    這個時候,皇太後與皇後二人急急而來,見到延慶王如此不堪,慕容景天還流著血,更是大驚失色。


    皇後急切道:“皇上!您怎麽了,怎麽受傷了!快傳太醫!”


    “皇後不必驚慌,朕無事。”說罷,慕容景天瞥了一眼延慶王,冷冷道,“隻是皇兄可能喝醉了,認不清楚自家兄弟了。”


    皇太後顯然是生了大氣,厲聲道:“延慶王!今日是重陽宮宴的大日子,你到底在幹什麽?!”


    延慶王迷迷糊糊地倚靠在侍衛身上,眼神卻忍不住在蕭綰心身上打轉。


    此時的蕭綰心正躲在慕容景天的身後瑟瑟發抖,皇後一看,便是明白了過來,更是氣急敗壞,厲聲道:“身為王爺竟然如此不自重,本宮也顧不得什麽了。來人!潑冰水!”


    幾個宮人趕緊拎著冰桶過了來,一桶一桶地潑在延慶王身上。任憑延慶王是銅筋鐵骨,可是在這樣的冷天一桶桶冰水潑下去,延慶王也被凍得漸漸不出聲了。


    皇後這才抹著眼淚,對著皇太後和皇上道:“重陽宮宴竟然出現了這樣的事情……這一切都是臣妾的過失。母後娘娘,皇上,請二位責罰臣妾吧!”


    皇太後卻是瞪圓了眼睛,厲聲道:“皇後這是在為罪臣求情麽?今夜是重陽,他竟然做出這等下作事情來。以後若是傳到民間,你讓皇室如何自處?”


    說罷,皇太後冷冷道:“來人!將延慶王送迴延慶王府中!以後,若是沒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延慶王府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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