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裏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了馬隊身上,轉眼間,那一片火把就衝進了營門,在巴音及鳥槍營北麵停了下來。


    “命巴音投降!”肅文一臉肅殺,火光下,奎昌看看這張年輕剛毅的臉,思索片刻才大聲叫道,“巴音,再作商議!”


    “商議什麽,惟投降即可!”肅文大聲命令道。


    看著火光下鳥槍營調轉槍口,奎昌卻仿似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就是不下令。


    胡進寶急了,上去就是幾個大嘴巴子,奎昌身形晃了幾晃,差點栽下馬來,可是他吐掉嘴裏的血水,仍是不吐口。


    “把他的嘴堵上。”肅文命令道,胡進寶從懷裏抽出一塊布來,轉眼間就把奎昌的嘴堵了個嚴嚴實實。


    “巴音,你女兒在我們手上,識想的,就趕緊降了吧,說不定詹大人還能念在往日情麵上,放你們全家一條生路。”肅文又看看深藍色長空下那個巍峨的身影,眼睛禁不住有些濕潤,“是不是,老詹?你還沒死吧?”


    “閻王爺不收我,再說,我也舍不得你啊!”詹士謝圖心情大振,聲音愈發洪亮。


    “哈哈,”巴音也大聲笑起來,“你們都死到臨頭了,還在這充英雄麽?誰不知道粘竿處的規矩,”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似乎說到規矩也是不寒而栗,“既然我走了這一步,就沒想能全須全尾,薩仁其其格——”


    聲音迴蕩在草原上,但卻不見迴音。


    “阿爸對不住你!”巴音突然奪過一士兵手中的鳥槍,隻聽“砰砰”兩聲槍響,縛在馬上的薩仁其其格身上已是中了兩槍。


    事發突然,肅文做夢也想不到巴音會對自己的女兒開槍,看著扶在薩仁其其格身旁的胡進寶,兩人都說不出話來。


    巴音長聲笑了起來,那聲音淒楚悲慘,如夜貓子一般,柳如煙心頭大駭,不禁驅馬上前,來到肅文的身後。


    詹士謝圖死死盯住巴音,仿佛今天才認識了此人一般,大帳裏的騰格爾、鬆筠及各官佐也是心思複雜,但看他心腸如此歹毒,心頭都蒙上一層陰影。


    肅文卻已是明白,粘竿處的規矩,叛變者死,他是不想女兒死得太過淒慘,索性親自了結她的性命。


    幾朵雲彩飄過,皎潔的明月被遮掩住,草原大地上一片黑暗。


    “聽我命令,舉槍,瞄準——”巴音一抹粗糲的臉上無聲的淚水,手慢慢抬了起來。


    綁在馬上的奎昌大駭,他也仿似今天才看清了巴音真麵目,“巴音,你,等等……”


    站在巴音身後的赤那與阿不爾斯郎也目睹了適才的慘劇,見奎昌還在肅文之手,這亂槍打過,難免不會傷及奎昌,二人忙勸道,“奎大人還在那邊呢,這槍子無眼,……”


    巴音愣愣地看看二人,手臂突然抬起,站得最近的赤那隻覺眼前一晃,隻聽得自己脖子處骨頭“哢嚓”一聲脆響,頭已被扭向一邊,他嘴裏慢慢流出一縷鮮血,身子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阿不爾斯郎看看一臉肅殺的巴音,心一橫,一個衝天炮打將過來,卻被巴音輕輕一格,緊接著他也聽到一聲脆響,他雙手無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咽喉,卻被巴音輕輕一踢,飛出幾丈遠去。


    這幾招快如閃電,兔起鶻落,端得是漂亮異常。


    “好,”詹士謝圖讚道,“巴音,這你兩招還是老祖宗教你的,怎麽,我就不怕老祖宗收拾你?”


    巴音臉上的肌肉又是一陣抽搐,看著嚇呆了的炮兵,“聽我命令,瞄準帥帳,”他又看看早已瞄準肅文、奎昌等人的鳥槍營,“開槍!”


    奎昌看見赤那與阿爾不斯郎霎那間死於非命,已知巴音不聽自己擺布了,見他下令開槍,身子一晃,滾落馬下,隻聽得槍聲如爆豆一般,不時有人慘叫著落馬,也有馬匹中槍倒下,驚馬亂轉,肅文一側頓時亂了套,就是墨爾根等人想射箭還擊,也被馬撞得失卻了準頭,眼看隻有挨槍子的份了。


    這大營裏的官佐起初見奎昌前來,有人就升起了熱騰騰的心思,又見奎昌被綁於馬上,這熱心思就被澆上了冰冷的雪水,眼看著赤那與阿不爾斯郎命喪巴音之手,這大帳之中的各種小心思都停了,不管是忠於朝廷還是忠於奎昌,眼見這紅衣大炮的炮口都對準了他們,這眼巴前最要緊的是——保命!


    “兄弟們,殺巴音,衝啊!”詹士謝圖看著黑洞洞的炮口,一把抽出了雪亮的腰刀。


    “殺!”營帳裏的官佐紛紛抽出腰刀,呐喊著衝出大帳,值此生死關頭,騰格爾、鬆筠也是寶刀出鞘,跟在詹士謝圖身後朝巴音衝了過來。


    “炮轟帥帳!”看著紅衣大炮調校完成,巴音冷冷道。


    “轟——”


    火光映紅了暗夜,巨大的火球在大營裏騰空而起,帥帳燃起了熊熊大火,一排排清脆的槍聲響過,不斷有官佐中彈倒下,在這片開闊地上,眼前絲毫沒有遮擋,隻能任鳥槍營屠戮。


    詹士謝圖突然覺著自己的左大腿象是被狗咬了一口,他一個踉蹌,撲倒地上,騰格爾舉著腰刀,一排槍子打過來,帽子被打飛了,就在他慶幸之時,又一顆槍子飛過,腦袋上馬上出現了一個血窟窿,他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手裏兀自緊緊握著那柄禦賜的寶刀。


    大營裏,已是亂了起來,各營的下級官佐見奎昌被縛,又見巴音開炮,自己近官長拚命衝殺,紛紛拿起兵器,朝鳥槍營衝了過來。


    “開炮,開炮,開炮!”巴音已是殺紅了眼,他順手從懷裏拿出一個鑽天猴,“砰——”隨著火光升騰,在長空中爆炸,炮台山上的紅衣大炮開炮了!


    這綠營大營本是依山而建,炮台山上的大炮本是護衛大營的,但調轉炮口,朝著綠營開炮,卻更是便當,但看著火光不斷升騰,火球不斷爆炸,炮聲槍聲中,不斷有綠營兵成片倒下。


    “二哥,不能由著他們這麽著,得衝散他們。”槍聲中,多隆阿不知什麽時候爬到了正在開槍的肅文身邊,但距離太遠,對鳥槍營並無多少殺傷。


    “不是讓你照看玉兒姐嗎?”肅文皺皺眉。


    “玉兒姐不放心詹大人,死活非要過來,”多隆阿道,“不過,二哥,你看我帶來了什麽?”


    “什麽?”肅文迴頭看看,卻見營門外麵一群群駿馬,在槍炮聲中團團亂轉,打著響鼻,幾個蒙古漢子在槍林彈雨中努力約束,才不致馬匹受驚,四處奔逃。


    “二哥,看到你們這邊打得不成樣子,路上我看到有馬群,我就靈機一動,說書的不是說過什麽田單大擺火牛陣麽,幹脆,我們就來個火馬陣!”多隆阿信心十足。


    “火馬陣?”肅文好似沒聽到多隆阿的話似的,又象沉浸在思索之中,“什麽火馬陣?”


    “在馬尾巴上綁上火把,衝散對麵的鳥槍營!”多隆阿眨眨眼睛。


    “這,能成嗎?”肅文感覺自己好似想到了什麽,卻又想不破,猜不透,就差那麽一層窗欞紙,可總是捅不開。


    “成,你就瞧好吧。”多隆阿見肅文不反對,從地上一躍而起,貓著腰去布置了。


    “這巴音真是瘋了,怎麽打我們,還打奎昌,連這綠營的兵,他也不放過!”硝煙中,一陣香味直襲腦際,肅文忍不住看看靠近的柳如煙,突然,他感覺,那層窗欞紙破嘍!


    “這巴音不隻是反了朝廷,反了粘竿處,他也是反了奎昌的,他起初與奎昌就不是一條心,他,是想自己作這個烏裏雅蘇台的王!”


    柳如煙看看他,“他有那個本事嗎?”


    肅文看看眼前的槍林彈雨,“他或許沒有,但他有這個心,如果在朝廷與奎昌之間的較量中,奎昌得手,他隻要掌握了綠營,再隨便尋個借口,就可帶領綠營的兵拿下奎昌,如果我們得手,他也可照樣對付我們。”


    “那他幹嘛朝著綠營開炮?”柳如煙拉著肅文躲到一處營帳之後,火光映紅了她嬌嫩的臉龐,秋風吹過,一縷秀發垂落下來,別有一番風韻。


    “那,他肯定還有援軍!”想清楚其中的關節,肅文不禁有些興奮,“這援軍,肯定是羅莎人,說不定,有羅莎大軍正朝這裏趕呢!”


    “你是說,巴音背著奎昌暗中與羅莎國勾結,想取代奎昌!”柳如煙也是一驚。


    “不隻要取代奎昌,還要把烏裏雅蘇台、科布多、唐努烏梁海全都分裂出去,他,去作羅莎人的兒皇帝!”肅文咬咬牙。


    “那,這可如何是好?”柳如煙急道,“詹大人受傷,騰格爾大人身死,就是這綠營的官佐,大半也已死於槍炮之下,巴音勢頭正盛,再加上俄人,那我們如何抵擋得了?!”


    “攘外必先安內,先要拿了巴音!我估摸著,羅莎人估計快到了,要不綠營兵拚死殺向巴音,巴音還是不退,估計他心裏有數,援軍快到了!”


    肅文話音剛落,卻聽見一陣馬蹄亂響,駿馬亂嘶,多隆阿帶來的馬群尾巴上都綁著火把,朝著巴音的槍陣衝了過去。


    “壞了,多隆阿這廝,淨幫倒忙!”肅文臉上陰晴不定。


    “田單不是擺過火牛陣麽,讓亂馬衝一下,說不定我們趁亂可殺過去!”柳如煙信心十足,仿佛看到了希望。


    “糊塗!”肅文訓斥道,“這是古代兵法,可以用一次,但是不能用第二次。”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唐突,但柳如煙卻不在意,一雙亮晶晶的雙眸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巴音不傻,隻要他讓士兵用鳥槍射擊火馬,火馬立刻往迴逃跑,反而會把我們衝垮,踩死。”


    國共內戰時,國共雙方都曾試過火牛陣,但效果都是以失敗收場,被火驚嚇的牛群非但不會衝向敵營,反而在原地亂撞,造成極大傷亡。


    果然,馬群還沒衝出多遠,一排鳥槍射了過來,火馬紛紛停蹄,混亂中,被射殺了不少,剩下的一擁而過,正在射箭的墨爾根等人被衝了個七零八落,多隆阿急忙拉著玉兒姐鑽進一處營房,才免於被亂馬踐踏。


    對麵的詹士謝圖已被鬆筠拉到一邊,二人正在合計著,一滿身血汙的士兵跌跌撞撞跑了過來,正是鬆筠的一親兵,“報——報——羅莎國……騎兵正朝這裏……”


    “羅莎國?”詹士謝圖心裏一沉,“有多少人?還有多遠?”


    “不足……百裏……”那親兵頭一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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