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草原上到處都是美景,遠處看不太清,我忍不住就站起來了。”宏琦笑道,又坐下來。


    宏馨看看她,不言聲地遞過一支千裏眼來,笑道,“用這個吧,眉毛胡子都看得倍兒清,”看宏琦欣喜地接過去,宏馨又笑道,“那達慕後我有話問你。”


    姐妹二人感情素來要好,宏馨雖然長在草原,但她的丈夫色布騰巴勒珠爾是常到京師去的,京師風言風語也刮到了草原之上。


    宏琦拉開千眼,果真看得一清二楚,卻見鏡頭中的肅文笑著脫下了黃馬褂,笑著整整齊齊地疊起來,放在青草上。


    又脫下裏麵的褂子,隨手扔到一邊,這上身赤裸著,一身的腱子肉雖然比不上蒙古武士,但也威武雄壯。


    七格格宏琦粉臉泛紅,心裏亂跳,想要放下那千裏眼,卻又覺著這雙目已是移不開了,索性裝作胡亂調節著這千裏眼,但目光卻一直在肅文身上流連。


    肅文光著上身站了起來,對麵的蒙古武士馬上雙臂擺動,雙腳跳動起來,肅文也學著他的樣子,兩人就這樣麵對麵跳了起來。


    草原上鴉雀無聲,宣光帝、太後,都舉著千裏眼,看得認真,七格格宏琦隻覺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千裏眼一動不動,緊張地注視著場上的動靜。


    一幹子侍衛、前鋒營的將士,都朝這裏張望著,詹士謝圖卻在旁大聲喊道,“肅文,別留情,摔他!”


    詹士謝圖的聲音肅文已是充耳不聞,他深知,牧民平時套馬、馴馬,力道很大,一旦被他抓住,肯定是輸定了的。


    他脫掉衣服,裸出上身,就是讓他抓不住自己,這是防守,隻要他抓不住自己,自己就有機會贏他。


    “墨爾根,墨爾根!”人群見兩人始終不動手,慢慢騷動起來,有牧民大聲喊著武士的名字。


    那叫墨爾根的武士果然有些急躁了,他試探著上來就抓,可是肅文沒有衣服,身上滑得很,他竟無地可抓,再抓,肅文突然閃電般撥開他的左手,欺身往前一衝,順手雙手抱住了墨爾根的腰。


    “嗨——”


    肅文一扭身,一個抱腰後背摔,把墨爾根摔倒在地上。


    “啊——”


    他興奮地朝天高舉雙手,嘴裏發出驚喜的狂喊。


    宣光帝臉上也綻開了笑容,七格格宏琦差點又跳起來,她興奮地看看宏馨,卻發現宏馨正在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馬上不自然道,“你這樣看我幹嘛,看摔跤啊!”


    詹士謝圖大笑著,看來也是歡掀異常,這侍衛處的兄弟掙臉就是給他掙臉。


    可是,高台之上的太後卻笑著對宣光說了幾句,宣光看看依舊興奮的肅文,笑著搖搖頭。


    果然,墨爾根捂著腰站了起來,他苦笑著,衝著肅文大聲喊著,這不是摔跤,不是我們蒙古的摔跤!


    肅文看看他,也用蒙古語大聲喊著,這就是摔跤,不管蒙古還是滿洲的,摔倒了就是好跤!


    那墨爾根頓時臉紅脖子粗,周圍也有牧民、武士開始聒噪,肅文笑著剛想拿起衣裳,卻見大侍衛索倫笑著走過來,“肅文,太後說了,這不是草原上的摔跤,命你們重來。”


    “啊!”肅文鼻子都快氣歪了,我這容易嗎我?再說了,我哪知道草原上摔跤的規矩啊!


    那墨爾根卻激動地朝著看台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偉大的博格達汗,您的胸懷象草原一樣寬廣,象藍天一樣開闊,象大海一樣深邃……”


    “行了,行了,別淨說好聽的了,”肅文把褂子往草地上一摔,又學著墨爾根一樣跳了起來。


    “哎,這怎麽迴事?”七格格宏琦看看五格格宏馨,“不是贏了嗎?”


    “你的那個侍衛,根本不是草原上的摔法。”五格格話中有話,可是七格格關心之下,竟沒品味出來。


    二人重新開始,墨爾根更加謹慎,當著這幾萬人的麵兒,他更不敢有閃失,二人象大神一樣轉著圈。突然,墨爾根衝了上來,一把抓住了肅文的褲帶,肅文的手卻搭在他的肩頭,正待他要使力時,突然發現,自己的兩隻胳膊已是不聽使喚,憑空好象被丟失了一樣。


    墨爾根知道著了肅文的道了,他狂吼一聲,身子一動,肅文已是被頂了出去,踉踉蹌蹌後退七八步,方才站穩腳步。


    高台之側,宏琦差些叫出聲來,跟著姨娘坐在一眾命婦堆裏的霽月也緊緊掐住了梅香的手,疼得梅香差點也叫出聲來。


    不待他上前,肅文一下衝了過來,抓住墨爾根的牛皮卓得戈,“嗨——”將他摔倒在地,墨爾根還想站立,卻接連退出幾步,終於碰到在一低矮的小桌上。


    “快起來。”肅文笑著跑過去,順手拉住墨爾根的雙手,一陣抖動,但墨爾根仍是痛苦地望著他,躺在地上,肅文隻得自己站了起來。


    草原上,一片安靜,場上掉針可聞,隻有風,刮過茂盛的青草,刮過人們的心田。


    突然,就象風吹過一樣,整個草原被吹動了,平地裏驀地響起一陣山崩海嘯般的歡唿,人人眼裏閃爍著熱切,人人眼裏交織著崇拜。


    詹士謝圖卻是看明白了,小聲笑道,“你耍賴!”


    肅文也笑道,“能贏就是英雄!”


    說話間,一名蒙古少女手持哈達走了過來,待他戴上哈達,四個蒙古大漢抬起他來,繞場一周。


    人群中更是興奮,唿喊聲也更是熱烈,肅文看看高台之側,那萬人中央,萬丈榮光之處,他知道,有一人肯定心惦記著他,為他擔心,為他高興,為他癡狂。


    詹士謝圖說的不假,他確實是作了手腳,就在手搭上墨爾根肩膀的空當,借著墨爾根發力卸掉了墨爾根的膀子,適才偶或著上前攙扶的空當,又把墨爾根的膀子重新接了上去。


    在蒙古語中正骨醫師被叫作綽班,內務府上駟院綽班處,專門為大內侍衛正內醫傷。


    查幹老爺子本就是蒙古人,在綽班處多年,一套挾氣功摸法更是爐火純青,《正骨心法要旨》,更是對人體通身骨骼、筋腱、穴道了然於心。


    肅文前世就對接骨頗有心得,這一世也跟著查幹老爺子學了幾手,卻不想到今天不是接骨,而的卸骨,他暗叫一聲,慚愧,查老爺子常說,治病如佛事,奉醫殺貪心,今兒罪過了!


    他下意識地再看墨爾根,卻仍是躺在地上,臉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手捂腰部,雙眼緊閉,痛苦萬端,在位蒙古姑娘正焦急地蹲在他身邊,卻是束手無策。


    肅文示意那些人放下他來,慢慢走過去,高台之上的宣光帝與太後也朝這邊看著,“這孩子要幹嘛?”太後有些不放心,適才兩人角力她可是看得清楚,肅文曾腳踢她的梳頭太監,在她心中,最是大膽的一個人。


    宣光帝看看索倫,索倫不言聲地跑下高台。


    還沒等他走近,肅文已是伸手按住了墨爾根的腰,墨爾根憤怒地打開他的左手,卻不料,他右手已是捏著墨爾根的左耳,“老詹,別讓人打擾我!”


    “他在幹什麽!”太後不滿了,她此次迴草原省親,到處是一片祥和,摔跤雖是激烈,但也是傳統舊俗人,她實在不願看到宮中的侍衛與蒙古武士在她眼皮底下有衝突。


    宣光笑道,“肅文知道規矩,也不是那種落井下石之人,額娘且再看看,再看看。”


    他的目光也緊盯當場,隻見墨爾根停了嚎叫,竟跟著肅文的手站了起來。肅文等把墨爾根提到麵前,馬上轉到墨水爾根的身後,雙手合交一下把墨爾根龐大的身軀抱在半空中。


    周圍馬上響起一陣嘈雜,幾個蒙古武士馬上就要上前,那蒙古姑娘臉已通紅,詹士謝圖卻笑嘻嘻攔住他們,他身著明黃色的馬褂,幾個武士看看和碩卓哩克圖親王恭格喇布坦,都不敢造次了。


    那姑娘關懷心切,就要硬闖,詹士謝圖笑著說句什麽,那姑娘卻更是憤怒地大喊起來,好象詹士謝圖是他宿世仇人一般。


    太後卻是沉下臉來,不言聲地看著這裏。


    恭格喇布坦也覺著不妥,他看到了場上的蒙古武士人人雙眼圓睜,一臉怒氣,牧民們也是不滿地大聲喊著,他想了想,還是朝高台走去。


    卻見肅文把墨爾根舉到空中,在空中左晃四次,右晃四次,又左右同時晃了一次,突然,發聲喊,斜著向遠處扔了出去。


    整個草原上的人都驚呆了,有蒙古武士已經跟詹士謝圖、索倫推搡起來,眼看著更多的武士朝著肅文擁過來,詹士謝圖、索倫攔也攔不住。


    宏琦急了,“五姐,這要打起來了吧。”


    宏馨看看她,幽幽道,“這人都傷了還下死手,最讓人看不起。”


    一眾小侍衛見衝突起來,按著刀都跑過來,就是前鋒營、善撲營的兵士也不動聲地圍了過來,麻勒吉、海蘭珠、勒克渾等鹹安宮的老人,此次都是作為前鋒營兵士來到草原,見肅文要吃大虧,也顧不得軍紀了,海蘭珠已是拔出刀來。


    宣光帝臉色陰沉,恭格喇布坦已是走到高台之下,他站起來,程萬年馬上跑過來。


    宣光帝突然又止住了話頭,隻見墨爾根已是從草地上站了起來,適才,被拋在空中緊倒騰的刹那間,他就已停止了嚎叫,待落地後,響,感謝長生天,這腰竟然恢複如初,自個竟能站起來了!


    那蒙古姑娘目睹此景,眼含淚水,快走幾步,扶住墨爾根,墨爾根也不驚奇地揉揉腰,踢踢腿,兩人說了幾句,卻雙雙跑到肅文跟前,撲通一聲跪在肅文麵前,“尊敬的遠方的客人,感謝您……”


    還沒等他們說完,肅文笑著打斷他們道,“你是蒙古草原上的雄鷹,隻是暫時折了翅膀,是長生天派我來的,是博格達汗派我來的,”他看看高台之上,宣光帝已坐了下來,“適才你的腎髒離了位,我已治好,你的身軀象堅硬的磐石,沒事,嗬,沒事了。”


    “偉大的博格達汗萬歲,萬歲,萬萬歲!”墨爾根大聲喊道,目睹了適才一切的蒙古武士與牧民個個心潮澎湃,人人激動不已,這震耳欲聾的歡唿很快雙響徹了草原。


    太後看看宣光,方才放下心來,宣光帝已是心花怒放,“賞,兩人都是草原上的雄鷹,都是蒙古和滿洲漢子,賞——”


    “博格達汗賞賜草原上的雄鷹了——”和碩卓哩克圖親王恭格喇布坦大聲喊著,熱烈的歡唿如海浪一般,又席卷了剛剛平靜下來的人群。


    “滿蒙一家,”宣光帝心裏高興,“最後的套馬,朕的侍衛、前鋒營、善撲營盡可參加。”


    馬,是大草原上最俊雄的生靈,而比馬更雄健的,是那些被蒙族人譽為草原男神的套馬漢子。


    套馬漢子手持的套馬杆,蒙古語稱“烏日嘎”,一般都用柔韌很好的“苦柳子”做杆,再用熟牛皮編織成的皮繩,綁在柳條上下兩端,成為半月型的套馬索。


    見皇上興致正高,一眾小侍衛紛紛下場,拿起和碩卓哩克圖親王恭格喇布坦早已命人準備好的套馬杆,善撲營等兵士沒了套馬杆,幹脆就騎在馬上,空手出擊,都攢足心思想象肅文一樣在宣光跟前露個臉。


    和碩卓哩克圖親王恭格喇布坦竟親自走過來,大喊一聲,“開圈!”


    隻見木門突然打了開來,圈養在馬圈中的兩千餘匹駿馬脫圈而出,紅鬃馬,菊花青、斑點馬、……紅的、黑的、黃的,……竟是如怒龍一般,席卷起一片黃土,咆哮而出,鐵蹄踏地,整個草原戰栗了!


    隻見受驚的馬群帶著土煙,風靡電馳般地衝過人群後,和碩卓哩克圖親王恭格喇布坦又一揮手,“嗚——”牛角號聲再起,一千多名蒙古勇士、大內侍衛、前鋒營兵士騎在馬上,緊隨而出,陽光下,人人奮勇爭先,套馬杆象柄柄長刀,直插天空!


    “這套馬的漢子,最是威武雄壯,”宏馨湊到宏琦耳畔,笑道,“他們是草原上真正的雄鷹!”


    兩人正說著,卻見蔭堂、張鳳藻手捧奏折急匆匆走上高台,走向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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