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敢情是臨了了事沒辦成,讓自己來當這個替死鬼!


    周祖培也看看肅文,“有誌不在年高,你巧審濟爾樂,不須用刑就拿到幾百名官員去八大胡同的供詞,前些日子的秀女舞弊案,一宿之間,供證兩全,實在難能可貴,”他看看科爾昆跟趙徹,“這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不如讓年輕人一試?”


    科爾昆也在上下打量著他,“英雄出少年,我們正白旗的巴圖魯,審案也在行的。”他本人也是正白旗,此時卻是不一般的況味。


    這搶人的飯碗、掃人的麵子,別人陰陽怪氣損幾句都是輕的,可是這些人卻絲毫不以為意,看來鐵定是要拿自己當墊背的了。


    “那就閑言少敘,升堂問案吧。”周祖培道。


    詹士謝圖笑著看看肅文,肅文道,“就問適才您所說的六條麽?”


    “對,”這是個機靈人,周祖培心道,要不這兩年也不可能名震京華,他心裏陡然多起幾分信心來。


    “幾位大人審案在前,都是刑名律法上的老前輩,我肯定是不成的,”肅文學會謙虛了,“不過,既然有旨,那我就去瞅瞅,成不成我也不敢打保票。”


    這事,就好比老鼠入風箱,兩頭不討好,我審不來我肯定有罪,但我審下來那可要把整個刑部的人都要得罪了。


    眾人起身朝大堂走去,提牢廳郎中趕緊著人去提人犯。


    詹士謝圖與肅文走在最後,他笑道,“嗬嗬,肅二,你什麽時候學會謙虛了?”他看看周祖培等一班人,“這些人你不用管他們,隻要一人你侍候好了就得了。”


    “誰?”肅文道。


    “皇上!”詹士謝圖咬耳說道,“什麽尚書、侍郎,誰的看法還能大過皇上?你就是審下來,他們有看法,這梁子始終有解開的一天,官場上這幫人看得不是你的人品,看的是你的實力,可是,如果皇上對你有看法了,你就完嘍。”


    “嗯,你自個琢磨琢磨。”他拍拍肅文的肩膀。


    謔,看著詹士謝圖的背影,肅文暗道,此人不糊塗啊,對,不糊塗,難道那些開玩笑、逗樂子都是裝出來的?對,肯定是裝出來的,這人有大智,要不他也進不了粘竿處啊!


    待走進大堂,眾人謙讓一番,肅文也隻得走上主審之位,坐在“明鏡高懸”橫匾之下。


    周祖培、科爾昆、趙徹並詹士謝圖卻在隔壁坐了下來,周祖培不開口,俱是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這年輕人如何問案。


    肅文看看兩旁森嚴肅立、手持水火棍的兵卒,一陣眩暈,真沒想到啊,他肅二,以前不過是內城裏一混混兒,今天卻坐在了刑部大堂之上,他端詳著眼前的京堂木,慢慢坐正了身子。


    一陣腳鐐拖地的聲音由遠及近慢慢傳了進來,提牢廳郎中在前,幾個差役在後,竟親自把刺客押解過來,隻見他蓬頭垢麵,滿身血跡,卻是神情倨傲,挺立不跪。


    “跪下!”一差役大喝一聲,猛地朝他腿彎裏一踹,那刺客身上一陣鐵索作響,雙膝一下砸在了地麵上。


    嗯,是個車軸漢子,但五官端正、麵色白皙,隻不過,這些日子熬刑,麵色很是蒼白。


    肅文站起身來,在他周圍轉了起來,那刺客卻是怒目而視,“呸!”一口濃痰正吐在肅文身上。


    “大膽!”一差役馬上上前掌起嘴來,幾巴掌下去,嘴裏血沫子齊出,流了滿嘴,讓人看著心悸。


    “住手。”肅文挑挑眉毛,“來呀,挽起他的褲腿。”


    “是。”一差役答應著上前,但肅文馬上覺著一陣觸目驚心,因為受了火鏈之刑,那一對膝蓋已是烙得烏黑,褲子與傷疤長到一塊,經這往上一擼,馬上流出黃紅色的血膿來。


    那刺客卻仍是仰頭朝天,不說一語。


    這人夠膽色!肅文暗道,可不是嘛,敢進宮刺殺皇上,這份膽色能不夠嗎?


    “抬起他的手來。”肅文又道。


    手也被夾棍夾得一片血肉模糊,肅文卻蹲下來,仔細瞅了瞅,果然,在食指與無名指處有兩處老繭,而掌心卻沒有繭子。


    “你是讀書人嗎?”肅文笑著問道。


    那人仍是傲然抬頭,仿佛沒聽見似的。


    隔壁,眾人都在仔細聽著,那趙徹卻是明白肅文的用意,這人跪多了,膝蓋處肯定有死皮,那這人多半是官兒,這字寫多了,兩指上肯定有繭子,那多半是書生也不假,嗯,這小子有幾分老刑名的風采,他心裏陡地升起幾分希望。


    “大人問你話呢……”肅文一擺手打斷了差役的叫囂,笑著說道,“我也是讀書人。”


    聽到此,詹士謝圖一下笑了,周祖培、科爾昆等正聽得聚精會神,見他發笑,都不滿地看看他,詹士謝圖笑著一擺手,“他也算個讀書人?”


    卻聽隔壁大堂上又傳來肅文的聲音,“好,押下去吧,不要再用刑了,別怠慢了他,給他些酒肉。”


    “大人……”一個差役叫道。


    “按我說的去做!”肅文背著手,“給他換套幹淨衣裳,找個跌打損傷的郎中給他瞧瞧。”


    那刺客卻是不領情,看也不看他,又是一陣鐵鏈聲響,走出大堂。


    “肅文,皇上讓你過來審問犯人,你這就問了兩句,這就完了?”科爾昆一部大胡子抖抖的,正死死盯著他。


    趙徹也盯著他,卻是沉默不語。


    周祖培看看詹士謝圖,“肅文,莫非是又有什麽奇計?”


    “迴中堂,學生沒有奇計。”肅文老老實實地迴答道。


    “那為什麽讓他迴去了?你連問都不問?這麽多人都跟著你看戲哪?”眼看這期限隻剩一天,科爾昆實在忍不住了,本來指望著來個明白人,誰知來了個不頂用的毛頭小子,他越說越氣,拿起驚堂木一拍,“你把這刑部大堂當成什麽了?”


    “啪”地一聲,也嚇了周祖培一跳,他不滿地看看科爾昆,又把目光投向肅文。


    “今兒不問,我明兒問,”肅文看看科爾昆,“明兒如果問不出結果來,您直接在這刑部拿了我。”


    “肅文,大堂之上,這大話可不是隨意說的。”趙徹不知從哪起了憐才愛才之心,有意無意提醒道。


    “你說大話!”科爾昆不屑道,“這牛皮可不能亂吹!年輕人,你搞歪門邪道有一套,這正兒八經問案可不是兒戲!”


    “那既然大人不信我,另請高明好了!”肅文一挑眉毛。


    周祖培也知科爾昆這些日子承受的壓力,但肅文是宣光帝親自派來的,他也覺著有必要給肅文講明形勢,“皇上命我們窮究主使何人,同謀何人,有無黨羽,可別說這三項,至今連半個字也沒聽到,”他看看肅文,“明天是期限的最後一天,皇上可是有旨,各議政王大臣、上書房大臣、六部尚書、九卿科道會同審訊,你要是明天審不下來,那我可是保你不住了。”


    “學生謝過大人,但學生既然敢說,那就敢當,大不了審不下來我領罪就是。”肅文雙眉一挑。


    周祖培看看科爾昆和趙徹,“好,老詹,人是你帶來的,你先帶他迴去吧,明兒這個時辰,”他突然停頓了一下,“明兒來了再說吧。”


    這意思詹士謝圖也聽了出來,這明顯是不相信嘛,他笑著給周祖培打個千,推一把肅文,“走吧。”


    看著二人出去,科爾昆走近周祖培,“大人,那詹士謝圖就是個不著調的,這肅文,我聽說以前可是個混混兒,這明天各議政王大臣、上書房大臣、六部尚書、九卿科道會同審訊,審不下來,我這兒丟人不算,可我刑部的清譽要緊,大人您……”


    周祖培一擺手,笑道,“你們不是審了多日了嗎,這天塌下來不是得有高個子頂著嗎?”


    二人看看他,都知道他這話裏的意思!


    趙徹看看門外那漸漸遠去的背影,突然又想起自己頗為欣賞的錢維鈞,搖搖頭跟著周祖培往簽押房走去。


    出了刑部衙門大院,詹士謝圖方笑著說道,“兄弟,適才是真牛逼啊,不過,哥哥喜歡,嗬嗬,不管審下來審不下來,你放心,你發配時哥哥我都去送你!”


    “我操,前半句象句人話,後半句就是鬼話,”肅文笑道,“你就不能說句人話?”


    “那你能成嗎?我可是替你打了保票的。”詹士謝圖打量著他的臉。


    “那不成,您跟著發配成嗎”


    “我不去,我還要侍侯皇上呢!”


    “嗬嗬,我也不去,我還要侍候媳婦呢”


    “我就知道你有章程,走,一會兒到到會賢堂,”詹士謝圖笑道,“你請客!”


    “成,”肅文也不計較,“不過,沒帶銀子!”


    “先把馬押哪!”詹士謝圖笑著,打馬而去。


    這京師的八大堂,也有個講究,比如隆豐堂,專做王公府第的買賣,各府阿哥以致管事官員小聚玩樂多在隆豐堂飯莊子。


    而慶和堂,專做內務府司官買賣,司官們下值大都要到慶和堂聚會,商量公私事項。


    兩人去的會賢堂,坐落在什刹海的西北側,店門麵向什刹海,它的左近就是各大王府,環境那自是沒說的。


    由於寬敞齊全,菜肴製作講究,因此很多府邸的喜、壽、滿月等的宴請、堂會,都由會賢堂承包,京戲名角也都愛在會賢堂演出,每次都是名角薈萃,一演一通宵,因此花費也是頗大。


    待二人熏天酒地地喝完酒,肅文往桌上一趴,竟睡了過去,詹士謝圖懊悔地一拍腦袋,“嘿,這不算,重來,”他推推肅文,“醒來,醒來!嘿,瞧我,就貪最後這半杯,慢了半拍,本應我先睡過去,醒醒,醒醒,你還是讀書人哪,要點臉好不好,唉,夥計,結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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