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杏眼含波,臉似白玉,雖然穿著侍衛的裝束,仍遮掩不住那婀娜體態,不是七格格宏琦是誰?


    肅文不禁有些愣,呆立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七格格見他的樣子,低頭抿嘴淺笑,陽光照進來,屋子裏仿佛升騰起陣陣的煙霧,讓肅文感覺似在夢中一般。


    那禮部的官員忙扯扯他的衣角,“快跪下。”


    肅文這才醒過神來,七格格宏琦卻笑道,“免了吧,你這一跪,感覺怪別扭的。”她雖然表麵大方平和,但心裏也是跳個不停,當看到肅文仍是盯著她看,她把臉一扭,對那官員說,“開始吧。”


    “遵命。”禮部官員又一施禮。


    “是你我二人一起學嗎?”偏偏那肅文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一陣紅暈又爬上宏琦的俊臉,她一咬銀牙,“你我二人,除夕大宴上與其他人一起,開始吧。”她又看看禮部官員。


    “是,格格,……喜起舞您也熟,適才他也練了一陣子了,下麵就看你們倆如何配合,”見宏琦點頭,那官員才繼續說道,“揚烈舞上場之後就是喜起舞,分為兩隊,佩刀入殿,北向三叩頭,每對舞畢之後也是三叩頭,您二位排最後。”


    “好,下麵,開始講解動作。”這是他的本職,一旦進入角色,他越講越流利。


    七格格宏琦與肅文對視一眼,都跟著他舞動起來,二人或同一動作,或不同動作,起轉承合,交錯挪移。


    屋裏燒著地龍,格格也練得認真,白膩的臉愈發通紅,鼻子上微微透汗,每當肅文與她交身而錯,一陣馥鬱的香氣就直衝腦際,更令他有些恍惚,心中蕩漾,就象做夢一般。


    禮部官員仿佛已是不存在,他的口令更象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這鏡中花、水中月般的旖旎,真如紅樓夢中的太虛幻境一般美好。


    “好,旋起左臂,甩袖子。”那禮部官員不斷地重複道,“左臂放於額前,右臂放於身後……”


    此時肅文已是站到宏琦身後,他口中的熱氣不斷噴湧向前麵的宏琦,令宏琦的耳根發庠,她差點有些站立不住。


    而一片夢幻般的甜香,嗯,是自己製成的加味香肥皂的香味,還有好似玫瑰、鬱金香的花香,交揉到一起,濃鬱但不刺鼻,更是令人格外留戀。


    “好,今兒上半晌練到這,下半晌再練。”宏琦突然起身,聲音卻有些顫。


    “是。”禮部官員恭敬地答道。


    這就走了?我還沒練夠呢!


    肅文心裏大喊,可是不敢喊出聲來。嗬嗬,麻勒吉、海蘭珠此時恐怕在那海子上也練得正歡吧,勁風刺骨,水麵如鏡,跌一跤痛可徹骨,他們可想象不到,二哥我正溫香軟玉,美人在側,陪著七格格學跳舞呢!


    “肅文,賞你的。”七格格看看一臉幸福的肅文,貼身的侍女馬上捧過一個盒子來,那禮部的官員看看他們,不言語地退了出去。


    肅文看看宏琦,遲疑地接過來,“啪”地一聲,按開了匣子。啊!他大吃一驚。


    這是一柄鑲金的連珠火銃,把手卻是純金製成,烏黑錚亮的槍管,槍管之後是一隻鑽有六隻小孔的輪子,拷藍烏亮,在陽光下晶瑩發光,打開匣子,五百多粒黃澄澄的子彈整齊地排列一起。


    這就是前世的左輪手槍啊!


    “謝格格!”他高興地又要施禮


    宏琦笑著一擺手,“這是西洋人進貢上來的玩藝,過完年,你們就要值守宮中宿衛,拿去防身吧,萬一有肘掖之變,就是大內高手,也低擋你不住。”


    “謝格格,謝格格。”哪個男人不愛舞刀弄槍,在這一世,這玩藝,比什麽袖箭、飛鏢都管用。


    看他笑得不可自抑,宏琦一笑,走出門去。


    看著宏琦的背影遠去,屋裏卻隻留下幽香,肅文拿起槍來,拍拍自己的臉,這不是做夢吧?


    ……………………………………………


    ……………………………………………


    保和殿,除夕,未時。


    乾清宮官階上,已掛上萬壽燈,官階之下的天燈也配上了金字燈聯,五色八角圓燈,更是隨處可見。


    穿過一道道宮門,與門一般大小的秦叔寶與尉遲敬德的神像,正威嚴地注視著你,紅藍鑲邊、白絹作底的春聯,不是貼上,而是整齊地懸掛於大門兩側。


    這五顏六色的彩燈,色彩濃重的門神,白底黑字的春聯、黃瓦朱門的宮殿交相輝映,讓肅文感覺到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


    他跟在宏奕身後,機械地走著,隨處可見宮中遍撒的芝麻秸,踩在上麵“咯吱”作響,這是好兆頭,寓意芝麻開花節節高,也有除祟之意。


    宏奕是一身簇新的石青色五爪金龍團服,肅文則身著黃馬褂,與侍衛的打扮差不多。


    待走到保和殿,殿裏早已布置完畢,隻等申正時分開宴了。


    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下,宏奕笑著走進殿去,肅文則被當作隨身的侍衛,引向另一邊。


    他偷眼看看裏麵,宏琦早已坐下,已是瞧見了他,雖然嘴裏與身旁一命婦笑著說著話,但眼神卻不斷地往他這裏瞧著。


    宣光帝與皇後都還沒到,皇上的圍著黃金繡桌圍子的“金龍大宴桌”就在寶座之前,大宴桌與寶座之間還有一長幾,周圍則擺滿了略小一點的桌子。


    再看皇上的大宴桌上,有各式葷素甜鹹點心,有六十三品冷膳熱膳,有四品南北小菜,有八品果鍾,還有蘇糕、鮑螺、爐食、敖爾布哈、鴨子餡包子、米麵點心等果品、麵食。


    其它桌冷熱菜點卻一共二十四品,比起皇上那是少多了。


    “兄弟,別光看著,吃飯了嗎?”一個侍衛拍拍肅文的肩頭,肅文轉過頭來,正是那日跟著阿裏袞到當鋪的侍衛中的一個,正笑著看著他。


    “給您請安。”見他與自己一樣,也是穿著黃馬褂,但卻是青金石的四品頂子,肅文忙施禮道。


    “免了這些虛禮吧,”那侍衛一把拉住他,“你是跟著端王爺過來的?你不是鹹安宮的官學生嗎?怎麽穿這侍衛的服飾?嗯,硨磲頂子,你是藍翎侍衛嗎?”


    一連串的話,配著這又脆又響的北京口音,讓肅文有些樂了,“我是學生,不是侍衛,我是前鋒營的前鋒校。”


    “前鋒校?”那侍衛上下一打量他,“前鋒校,你們的職責也到不了保和殿吧?你這是來……?”


    “您別誤會,”肅文見他犯了職業病,忙解釋道,“我是來跳喜起舞的。”


    那侍衛卻更加犯疑,“喜起舞一般隻有王公大臣才能跳,再不濟,至少也得是正三品的一等侍衛,你?”


    “我?”肅文也有些糊塗,從在禮部練習,他就犯嘀咕,額駙呢?按理說,自己這營生應是額駙的活計,怎麽讓自己來練?


    他正想著怎麽跟侍衛解釋,一內監走過來,“您是肅大人麽?端王爺讓您別在這站著了,自己尋摸點東西吃。”


    那侍衛一下鬆了口氣,“我說嘛,尋什麽吃的呀,這地?走,跟我吃胙肉去。”


    “我不餓。”肅文忙一擺手。


    “年年都是這一套,等你將來進乾清門當差,你會看膩的。”那侍衛小聲道,卻一招手,另有侍衛馬上過來,拿過一塊肉來。


    “吃吧,進宮了,誰讓你碰著哥哥我呢,怎麽著也不能讓你餓著,嗬嗬,你小子,有門道!”那侍衛的話就象那連珠火銃一樣往外蹦,惹得肅文應接不暇。


    就在兩人大吃大嚼時,一陣悠揚的鼓樂聲傳來,皇帝和妃嬪笑容滿麵地走進殿裏,殿內之人馬上都站了起來。


    隻見宣光帝也是渾身上下簇然一新,春風滿麵卻天威盛重,待他坐下,內監們馬上送上兩幅對盒,宣光看看大家,舀了一勺燕窩紅白鴨子腰燙膳,嬪妃們這才開始用羊肉臥蛋粉湯。


    宴席上的各類膳品,也慢慢從皇帝桌前開始,不斷地運往陪桌上,算是大家一起吃過。


    肅文看著宏琦也是一臉莊重,他心裏暗笑,這哪象吃飯,就象是個儀式罷了,果然,隻聽那侍衛小聲道,“吃不飽,迴去之後還得吃。”


    肅文看看他,他吃得滿口滿手是油,再看殿裏,已是擺上酒宴,宣光帝正笑吟吟地舉起杯來。


    “嗯,這宮裏的年夜飯,儀式雖然繁瑣冗長,但勝在有條不紊,大家也懂得規矩,待妃嬪們進酒之後,再進果茶,這除夕宴就結束了。”那侍衛吃著胙肉,口卻不閑著,“很快的,不要著急。”


    “好,把這個賞給鄭親王吧。”隻見殿內宣光帝指指前麵的敖爾布哈,“嗯,還有那盤子。”


    他又看看坐在陪桌上的張鳳藻,“這個賞給輔臣,”他一指那鴨子餡包子,又指指琺琅淺碗。


    鄭王爺蔭堂與首輔張鳳藻趕緊跪下叩謝天恩,接過菜肴與碗碟。


    “好,大家一塊觀看慶隆舞吧。”宣光帝笑著一揮手。


    馬上有內監傳下旨意去,俄頃,三十二名扮成野獸、臉帶麵具的藝人,跳躍上場,模仿野獸一樣舞蹈起來。


    這時,又有八名藝人扮作獵人,踩高蹺,騎假馬,開始追逐野獸。一名獵人彎弓發箭,弓弦響處,一隻野獸應聲倒下,其餘野獸則紛紛低頭,表示馴服。


    一會子功夫,這些獵人與野獸又退了下去,一隊朝冠朝服的王爺大臣昂然佩刀入殿。


    宏琦早已換上了侍衛的裝束,卻與肅文並排走在隊伍最後。


    肅文驚奇地發現,打頭的卻是新任的康親王常阿岱與新任的禮親王高塞。


    二人一臉喜氣,卻舞得很是賣力,舞完,恭敬地叩頭之後退下。


    “緊張嗎?”宏琦看一眼肅文。


    兩人相隔很近,宏琦吹氣如蘭,令他有些迷醉,“不緊張,”肅文看看宏琦,“您呢?”


    宏琦看看他,“我?嗬嗬,”她嬌笑道,卻一轉話題,“聽說你文采很好,嗯,就以此情此景賦詩一首,要快!”她促狹地看看肅文,“作出來本格格有賞!”


    肅文看看她,想也沒想,“月上飛簷頭,人舞黃昏後。慶隆空齊曲,難忘思永晝。明年除夕時,相約保和候。”


    吟完,他定定地看著宏琦,宏琦卻已聽出他詩裏的意思,她大膽地看他一眼,卻是眼波流轉,微笑蔓延,萬種風情,令人黯然心動。


    “好,上場吧。”她輕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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