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爾宸笑模笑樣地走到了一護軍統領屋裏。


    “大人哪,秋老虎挺熱,在這還過得慣嗎?”


    那統領卻馬上站起來,“是刑部要提審嗎?”


    圖爾宸暗罵自己,這天熱心涼,整天提心吊膽的,能習慣嗎?在鹹安宮,自己向來以能言善辯為名,可是離肅文還是差得太遠。


    “不,不,刑部不提審,”圖爾宸笑道,“我就是來看看大人有什麽需要,我隨時聽侯差遣。”


    那統領馬上頹然坐下,“謝過了,待罪之人,還有什麽餘外奢望不成?”


    “大人哪,”圖爾宸笑得如春花綻放,“您不能這麽悲觀,您的大名,在這北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那護軍統領喟然長歎,看看圖爾宸,“坐。”


    “大人跟前,我站著就成,”圖爾宸笑道,“這好漢也有不如意的時候,誰還沒有個走背字的時候,一文錢逼得英雄漢無路可走,依我看哪,您這就是秦瓊當鐧賣馬,起複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那統領盯著他半天不出神,盯得圖爾宸都以為自己選錯了人,怎麽把寶押在一個兔子身上,怎麽事先不打聽好了呢?


    “謝謝這位兄弟,”那統領重重一擂桌子,“如若真有那麽一日,我自然忘不了兄弟你。”


    “好,大人,您等著,”圖爾宸要的就是這句話,“這兒守得嚴,我偷偷給您弄碗果子幹,您敗敗火,消消這暑氣。”


    “那有勞兄弟了。”統領親切地說道。


    圖爾宸走出屋子,迎麵與麻勒吉走了個碰頭,兩人互睃一眼,都往大門口走去,“果子幹?”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難得地又不約而同地笑了。


    ………………………………………


    ………………………………………


    濟爾樂要出去了?


    肅文一屁股坐在杌子上,他慢慢轉動著手上端親王送的翠玉扳指,有些犯難。


    放還是不放?


    放自己說了算,可是不放,那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嗬嗬,那自己算個屁啊,放在刑部大堂上,人家聞都不聞!


    他霍地站起來,眉棱骨一跳,得罪人就得罪到底吧,反正是得罪了,那就得罪到家吧。


    “把文書放在這,不,給我。”肅文接過雅爾哈善手裏的文書,又叫過幾個人囑咐一番,信步走進濟爾樂的屋裏。


    “濟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一進屋,肅文就換上了一幅笑臉。


    濟爾樂冷冷地看他一眼,“出去。”


    “噢,您是想出去是吧,這次,還真讓您猜著了,您馬上就能出去了。”肅文也不理會他的態度。


    濟爾樂臉上掠過一絲驚喜,但轉瞬而逝。


    “瞧瞧吧,瞧瞧吧,我說什麽來著,不信我?”肅文笑道,


    “實話告您吧,刑部審讞您無罪,這不,釋放您的文書都來了。”


    他一揚手裏的東西,那濟爾樂眼睛刷地亮了,他伸手想拿,卻不料肅文的手比他更快。


    “嗬嗬,著急了,絕對是著急了。”他竟指指那濟爾樂,濟爾樂已是沒有半點火氣,若擱從前,那濟爾樂還不得把他手指頭剁嘍。


    “不過啊,您也甭急,嗬嗬,文書是到了,但關著您的是我們,放您出去的也是我們。”肅文輕鬆地在濟爾樂跟前坐了下來。


    濟爾樂死盯他一眼,仿佛要把他吃在肚子裏。


    “不信是吧,您看外麵那位都統,不是放出去了?”肅文一指外麵。


    麻勒吉正一臉陽光地陪著一位武官,那武官也是一臉謙恭,態度好得出乎意料,神態謙恭得一塌糊塗。


    這人遭了官司,什麽官威啊、尊嚴啊,都是虛的,那都是平日裏被人慣出來的,捧出來的,到了這裏,一旦失去自由,都被這“拘禁”二字無情地磨平了。


    “不信是吧?您再看。”


    隻見圖爾宸陪著那位統領走出來,大熱天,他喝了果子幹後就一要求,出來曬曬太陽,看著在日頭地裏烤得汗流浹背,那統領幸福得快要暈死過去,圖爾宸馬上上升到與他稱兄道弟的位置。


    怕後麵這個露餡兒,肅文馬上一亮手裏刑部的文書,待濟爾樂看清,他馬上利索地掖迴袖子裏,“一萬兩!”


    “幹嘛?”濟爾樂有些糊塗。


    “放您出去呀!”肅文笑道,“說句老實話,外麵的情勢您待在裏麵可能不了解,您的府尹怕是當不成了,不過,出去作個富家翁也挺好,禮親王還在,哪天說不定您又起複了,您再不想出去,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可要跟人跑嘍。”


    外麵的形勢濟爾樂最關心,當然,小娘子的安危他也時刻放在心上,肅文淨撿他揪心的說。


    “要是我不拿呢,刑部的命令你也敢違抗?”濟爾樂咬牙道。


    肅文看看他,笑了,笑得濟爾樂心裏發毛,“刑部的命令我們不敢違抗,但報個暴病身亡或是在接到文書之前,圖謀逃竄,格殺身死,也是可以有的。”


    他看看激動得張開十指的濟爾樂,“這比你們順天府大牢,十cd不到一成,嗬嗬,您說是不是。”


    “好了,什麽別說了,拿紙筆來,我寫條子,你們去拿銀子。”濟爾樂一咬牙。


    “那要是見您的條子不給銀子怎麽辦?”肅文笑道。


    “不會,他們都知道我的規矩。”濟爾樂昂然道。


    “大人,您上路真快,對,寫上見字如麵,務必快快辦理。”肅文由衷地讚道,他拿著那字條就象拿著銀票一樣,“成,取迴來,我們就放人,您放心,我們說話算數。”


    …………………………………


    半個時辰過去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


    濟爾樂等急了,“來人,來人,我要見那肅家的二小子。”


    “我在這呢,大人,”肅文急忙過來,“大人您有什麽吩咐?”


    “銀票拿到了吧?怎麽還不放我出去!”


    “拿到了啊,放,馬上放,嗬嗬,正找錢鋪驗一驗,看銀票是不是真的。”肅文笑得童叟無欺。


    濟爾樂的鼻子都快氣歪了,肅文就好象他肚子裏的蛔蟲,“大人息怒,我們小家小戶小心慣了,這對我們來說,是筆大銀子,嗬嗬您稍等。”


    正在這時,海蘭珠跑了進來,“二哥,果然不出所料,那銀票是假的。”


    “假的?”肅文眉毛一挑,“這年頭,我還能相信誰啊,府尹家裏也有假銀票!”他捶胸頓足,看著濟爾樂,“您堂堂的三品府尹,太不該,騙我一個學生,掌嘴!”


    濟爾樂警惕地一下站了起來,卻不料肅文輕輕打了自己兩個小嘴巴,就象在臉蛋兩邊抹了一下一樣。


    “這下,我替您挨了兩個嘴巴,您看這嘴巴子值多少銀子?”沒等濟爾樂反應過來,他又吡笑道,“好,加上先前的一萬兩,再加兩萬兩,我保證放您出去,這次我說話算數。”他拍拍被汗水浸濕的胸脯。


    濟爾樂氣得直哆嗦,手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行了,濟大人,要不你問問適才出去的那幾位,這是明碼標價,四品兩萬兩,三品三萬兩,二品四萬兩,童叟無欺,貨真價實,您看著辦吧。”


    “二哥,二哥,後排那家銀子交來了。”勒克渾匆匆進來。


    “二哥,二哥,銀票是真的。”麻勒吉抹著汗也匆匆而入。


    “濟大人,實話跟您說了吧,這銀子有個名堂,叫報效銀,是端親王同意了的,您出去就是想告我,那也難!嗬嗬,我可聽說,您在順天府升堂問案,沒有一千兩銀子作底起價孝敬您,您肯定會兩邊公平——啊,對待,要不老百姓叫您千銀府尹……”


    “行了行了,”出去的欲望戰勝了理智的思考,濟爾樂一咬牙,“我再給你寫張條子,要是你再食言,出去後我跟你沒完。”


    “成,兩萬兩,好,加起來共是三萬兩,”肅文樂了,“您放心,等這兩萬兩銀票取迴來,我親自給您雇一輛馬車,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把您送迴府去。”


    可是,肅文出去後就再也沒進來。


    濟爾樂感覺自己度日如年,前些日子的從容是再也不見了。


    突然,他睜大了雙眼,肅文笑著慢慢朝他這間屋子走過來,後麵卻跟著幾個刑部的差役,濟爾樂略一思考,返身坐下,不緊不慢地喝起水來。


    “濟大人,出去吧。”肅文笑道,作了個請的姿勢。


    “哼,”濟爾樂從鼻子裏發出一個音節,“馬車呢?”


    “嗬嗬,沒馬車,有囚車。”肅文樂了。


    “囚車能坐人嗎?”濟爾樂大怒,但馬上噤聲收口,驚恐地看看幾位差役。


    “嗬嗬,您本該出去的,您一文錢不給我,我也不敢把您怎麽著,嗬嗬,可是你不眨眼拿出三萬兩銀子,嗬嗬,您還是到刑部去說吧。你一年的傣祿才多少啊,養外宅,收贓銀,北京城哪個人不知道?人家都叫你‘千銀府尹’!大金律有明文,監守自盜倉庫錢糧四十兩者斬,‘枉法髒’八十兩死罪,‘不枉法髒’一百二十兩死罪,您算算,您這,都得死多少迴啊?”


    濟爾樂的臉上刹時麵無人色,人色沒有了,那隻剩鬼色了。


    肅文笑著看濟爾爾坐上囚車,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他禁不住念叨道,錢教習,我的好教習,您在哪呢,這大金律,都是您教的啊,我的好教習,您在哪呢,學生唿喚您。


    刑部。


    錢維鈞摸摸自己的耳朵,怎麽這麽熱呢,誰在念叨我?


    看著肅文攥著銀票揚長而去,貓在一旁的圖爾宸傻了眼,看肅文朝濟爾樂要銀子,他心裏暗樂,本想去告他勒索敲詐,卻沒想到演了這麽一出,他悄悄走到角門,不聲不響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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