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青色的蒼穹寂寥開闊,天上就有幾絲雲彩,象是畫筆塗抹上去一樣。清亮的月牙掛在半空,周圍的絲絲雲彩經它照射,就如籠在輕煙中一般。


    那輕煙也耐不住長空寂寞,輕輕飄灑凡間,朦朦朧朧照在了花園的花木樹叢上,象是落下一層淡青色的銀霜,又似籠著輕紗的夢。


    清輝中,那廂傳來一陣琴聲,琴聲叮咚,時而婉轉,時而悠揚,如珠玉落盤,玉璋交錯,又如春鳥齊鳴,春花綻放……


    清風吹過,鐵馬叮噹作響,濃烈的石榴花香陣陣襲來,牽牛、何首烏也在散發脈脈香氣,令人一掃俗塵煩擾。


    柳樹下的亭子中,卻是飲酒方酣,正麵紅耳熱。


    “肅文不僅有才華,醫術也很精湛,這不,老夫前幾日還疼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今天上午就安然如常了。”說話的正是魏瑛,亭子裏坐著除了肅文外,還有鹹安宮一幹總裁。


    “嗬嗬,開張那天,我去過,”成文運把一片金華火腿放進嘴裏,細細嚼過之後,也開了口,“別的不提,首先分科就很齊全,禦藥房的羅大人也讚不絕口呢。”


    “嗯,肅文文武雙全,這在鹹安宮是公認的,”那副總裁阿裏袞也順著魏瑛的思路,象他這般品級,能與當朝吏部天官一起對坐宴飲,本來機會就不多,“鹹安宮三英之首嘛。”


    “幾位總裁莫要再誇獎了,肅文受之有愧。”肅文趕緊站起身來。


    他今晚是專程來送固齒白玉膏的,卻沒想到魏瑛竟把鹹安宮幾位總裁都請了過來,吏部掌管官員進退去留,何況魏瑛還兼著鹹安宮協理大臣,幾位總裁竟都是下學或下值後就趕了過來。


    可是,自己一個小小的官學生,用得著吏部天官親自宴請嗎?隻是治好了一牙疼的毛病,也不至於吧?!他馬上給自己定下一條規矩,少說話,少吃菜,多倒酒,多跑腿,多長眼色。


    他看看談笑風生的魏瑛,再不似在官學中那幅道學模樣,有心再給他把一下脈,去去心火,又想,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如果自己純粹是個大夫,那倒無妨,可是自己還是官學生啊。


    “嗬嗬,老夫聽說,鹹安宮還有四兇,”魏瑛笑道,“可有在座的諸位?”


    “嗬嗬,迴大人的話,在下忝為四兇之首。”阿裏袞道。


    眾人看看他,都是笑了,阿裏袞原本聽說這綽號還是很惱火的,現在看來,未必是壞事。


    副總裁張家驤笑道,“嚴師才出高徒嘛,這是學生對你的愛戴,三英,四兇,五虎,現在聽說,又加了八大金剛。”


    “噢,說說看。”魏瑛卻是很上心。


    “三英呢,是綜論才能,四兇呢,就是我們這些教習,”張家驤看看阿裏袞,“五虎呢,指有些學生各有所長,有的善畫,有的善射,有的善於算術……”


    “那八大金剛呢?”成文運道。


    “就是武功騎射很厲害嘍。”張家驤笑道。


    “嗯,是很形象。”魏瑛笑道,他看看花園裏的小樓,此時,他們在亭中看花園風景,可是,看風景的人卻在小樓上注視著他們。


    “如何?”魏瑛的姨太太看看一旁羞澀地搓弄著衣角的霽月。


    霽月卻是羞紅了臉,忸怩著從嗓子眼裏說出幾個字來,卻是任誰也聽不清楚。


    梅香急了,“小姐,你可要三思啊,這終身大事,不能托付給一個混混啊。”


    “下去。”那姨娘看一眼梅香,梅香乖乖住了嘴,撅撅嘴唇走下樓去。


    “依我看,這肅文倒是一表人材,聽說號稱鹹安宮三英之首,對岐黃之術也頗為精通,我們這樣的人家,不挑他的家境,就挑他的才華,”那姨娘坐在霽月身旁,“這九十人,不少人都盯著呢,前日我到鄭親王府,福晉還跟說起這事,她娘家的侄女還有幾個也是待字閨中……”她看看霽月,“老爺的意思也明顯了,詩作與策論都拿迴來了,你也看了,嗬嗬,成不成你倒是點個頭啊!”


    “姨娘——”那霽月害羞地站起來,也跟著走下樓去。


    “嗬,這不反對就是同意嘍。”那姨娘喃喃自語道,“那可得抓緊嘍。”


    一時宴罷,那管家趕緊指揮著小廝捧上銅盆,“這是什麽?”肅文指指那香噴噴的東西。


    “這是桂花蕊熏的綠豆麵子,洗手用的。”那管家卻沒有因這看不起他,笑著解釋道。


    “肅文家裏不用這個吧,這很難得呢。”那阿裏袞笑道,率先在手上灑上綠豆麵子,竟給肅文示範起來。


    “副總裁,”肅文笑道,“適才我帶了一些加味香肥皂,您看,”他一指亭角的包裹,“您用一下試試?”


    “肥皂?是藻豆麽?”阿裏袞倒也多學。


    “差不多吧,”肅文含糊道,他打開包裹,取出一塊先遞給魏瑛,“請大人試用。”


    那魏瑛遲疑著接過來,“嗬嗬,異香撲鼻。”他濕了手,搓了搓,又去淨手,“嗯,這個好用,”他舉起手來聞了聞,“嗬嗬,香!”


    那成文運等人也依樣畫葫蘆,洗罷手之後卻也都感覺比那綠豆麵子好用,洗得幹淨,還噴香撲鼻。


    “肅文,這可是好物件,我們雖不能跟魏大人相比,但我們也是你的老師,明兒,給我們也帶一些來。”阿裏袞見魏瑛心情大好,他自己的表情也變得異常溫暖,頗有些嚴師慈父的味道。


    “迴副總裁,這是昨晚剛製出來的,本想明天給您帶過去的,您覺著好,那我今晚就給幾位總裁送些過去。”肅文乖巧道。


    看著眾人往門口走去,肅文卻拉住一個小廝,把包裹遞給他,“昨日衝撞了梅香,把這個帶給梅香,算我陪禮了。”


    那小廝痛快地接了過來。


    待一行人歸去,梅香也接到了包裹,她仍不樂意,“這哪是給我的,我還有自知之明,是給小姐的罷。”她翻看著包裹,“你看,這是什麽玉容散,洗臉用的,這是加味香肥皂,嗯,這個我到喜歡。”


    霽月看看她,“這麽多東西還堵不上你的嘴,”她拿起那香肥皂放到鼻前,輕輕一嗅,頓覺芬芳襲人,香氣環繞。


    “小姐,這還有一張紙。”那梅香笑著拿起紙來。


    “給我,我看看。”霽月伸手去拿,不防梅香手一揚,霽月撲了個空,“快給我。”霽月沒來由有些臉紅。


    “嗬嗬,我來念念,嗯,《子夜四時歌》,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她眨眨眼睛,“有股老陳醋味。”


    “快念吧。”霽月紅著臉催促道。


    “好好好,知道了。”梅香笑道,“春風複多情,吹人羅裳開。朝登涼台上,夕宿蘭池裏。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仰頭看桐樹,桐花特可憐。願天無霜雪,梧子解千年。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我心如鬆柏,君情複何似。”


    “這都是什麽呀?”梅香順手把紙往霽月手裏一放,“什麽風啊,鳥啊,還不如多送幾塊這樣的肥皂實在呢!”


    霽月卻是接過來,幾個月功夫兒,那肅文的字又是長進不少,她看著這一手剛勁的字體,霎時音卻是明白了那肅文的心思,頓覺臉頰一陣發燙,但眼睛卻又看起那《子夜四時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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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風沉醉的晚上,肅文的心情也是醉了。


    迴到藥鋪,他又指示劉鬆仁,“明兒給朝陽門外的七格格府送些玉容散,再送些加味香肥皂,”看劉鬆仁不斷答應著,他又說道,“今後,這玉容散與加味香皂就先並入婦科,但得另找一處地兒,專門來作肥皂,這些日子你上點心。”


    那劉鬆仁卻道,“東家,再租一處地……”


    “不,我是讓你買,不是租!”肅文打斷他的話,“最好與醫院連成一片的地,看看後麵那家賣不賣!”


    “專門用來作肥皂?”劉鬆仁有些不理解。


    “嗯,你放心,虧不了的。”肅文看看劉鬆仁。


    在這一世與前一世一樣,都是政風帶民風,高層的決策影響著社會的進步,高層的生活方式也易為中層和底層社會模仿,他相信,隻要七格格用得好,肯定會有更多格格公主、命婦小姐前來索要——購買!


    那接下來,肯定會有更多的平頭百姓前來試用,這肥皂價格不貴,很親民的,他不由笑道,七格格您就辛苦一次,當一下形象代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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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前花開花落,天上雲卷雲舒。


    這日,正是戴梓的算學課,戴梓教得認真,學生們學得也認真,雖然心裏各有各的小九九,但眼前的形勢就是這樣,聖旨已下,全國推開,鹹安宮自當作為表率,誰再不想學算術等課目,那隻能卷鋪蓋卷自個滾蛋了。


    戴梓正自講著,廂房裏卻傳來一陣爭吵聲,馬上有學生透過窗欞紙往那邊觀看。


    “皇上已下詔旨,推行新學,事已定論,還有什麽可講的?”這是成文運的聲音。


    “新學推行必會擾亂民心,動我大金朝根基,還請總裁帶領我等教習前往養心殿一同請願,請皇上收迴成命。”卻是蔣光鼐。


    “糊塗!聖旨一發,豈有收迴的道理?國家大事,是兒戲麽?”


    “正因這是國家大事,才需直言不諱,敢說真話。”


    “蔣光鼐,……你竟是不想活了嗎?”


    “國本動搖,不活也罷,如能用光鼐一顆人頭,重振聖人之學,改轍易軌,重入正途,那光鼐又何惜此頭!”


    一席話,竟說得眾學生也熱血沸騰,肅文也覺著此人英難,是個強項翰林!


    那蔣光鼐,素日裏與其它教習並無私下來往,對總裁也並沒有時常孝敬,其他教習雖說有的與他一般心思,反對新學,但此時都存了看光景的心思,並不上前阻止。


    “滾,你給我滾出去!”成文運已是不耐煩,他站起身來就要把蔣光鼐往外推。


    蔣光鼐卻道,“總裁,不須推我!士可殺不可辱,你我二人同往養心殿,當著聖上的麵,辯論一番如何?”他一把又拉住成文運的袍袖,成文運大怒,劈麵一個耳光,那蔣光鼐看看他,竟也還手,兩人一路推搡一路拉扯竟直朝養心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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