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肅文請示道。


    端親王卻有些猶豫,但箭已在弦上,且無他法,不得不發,他一揮手,鼓樂馬上停了下來。


    隻見,在場的不管是端坐於台上的議政王、上書房大臣還是站於台下的平頭百姓,都屏住唿吸,瞪大眼睛,緊張地看著巨石如何過橋,全場一時鴉雀無聲。


    那孫世霖點燃一袋煙,都忘了抽,等再把煙鍋舉到嘴邊,煙鍋都滅了,他竟是再沒點火,順手把煙鍋往靴底一磕,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動也不動的練車。


    肅文走上前去,又一揮手,大叫一聲“開始”,隻見一百多個彪形大漢馬上推起了絞盤,隻聽得絞盤的“吱呀”聲,砸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哎,不動,不動!”那齊勒泰一指紋絲不動的練車,笑著喊道。


    張鳳藻看他一眼,他馬上噤口不語。


    端親王的臉都白了,誠郡王毓秀也按捺不住,竟親自走到當場。


    肅文也有些愣,他強壓心頭亂跳,往左一看,一把拔出一衛兵的佩刀,那衛兵一愣,隻見肅文已是拿刀上前。


    “全體兵弁給我卯足了勁!石柱拉過橋,每人獎五兩銀子,但,如有偷懶懈怠者,血濺當場!”已經計算好的事情,用的人力絕對有富餘,看那絞盤有的快,有的慢,肅文知道裏麵有人在偷懶。


    誠郡王也走上前去,嚴肅道,“適才的話都聽到了,肅文的話就是我的話,諸位,努把勁吧!”


    那些兵弁相互看看,各自發一聲喊,那練車竟穩穩地啟動了。


    “快看,練車上橋了,上橋了!”有人大喊一聲,原本閉目養神的張鳳藻的眼睛也睜開了,他慢慢抬起頭來。


    卻見那粗大的繩索拉得筆直,練車慢慢駛上了盧溝橋的橋麵。


    由於橋身是拱形的,橋麵中間高,兩頭低,此時,設立於橋上的滑輪開始發揮作用,肅文也跑上橋去,統一號令,統一指揮。


    隻見他拿著刀,在橋麵上不斷發號著命令,眾人的目光不禁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人群中,福慶也出現了,“這是我兒子,這是我兒子。”看著肅文鋼刀揮舞、指揮若定的背影,他欣喜若狂地喊道,可是沒有人看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練車上。


    “我兒子哎!”福慶卻不再看那練車,他轉過頭去,老淚縱橫。


    “歪了,歪了!”人群中又有人喊起來。


    “快,快要撞到獅子上了。”康親王傑書笑道,他看看穩如泰山的蔭堂,蔭堂也正在看著他,傑書臉一紅,坐了下來。


    端親王宏奕也往這邊看了看,他徑直走過來,笑著與蔭堂說起話來,再也不看那練車。


    誠郡王毓秀笑笑,也跟著走過來,竟但眼睛不離前方。


    “慢,”肅文大叫一聲,他一把拋掉手中的鋼刀,琢磨一番,動了動幾個滑輪的位置,“起!”


    練車又慢慢啟動了,隨著數架絞盤慢慢拉動,載著巨石的練車緩緩前行,在眾目睽睽之中,極其平穩地、順利地過了橋。


    當練車穩穩當當停下來時,人群中馬上爆發出一陣歡唿,鼓樂也隨之奏起,一眾議政王大臣及上書房大臣在蔭堂與張鳳藻的率領下,都走近那練車。


    十二萬斤的石柱,人力在它麵前,顯得如此渺小,但又如此強大。


    粗大的繩索在日光照射之下,如條條巨蟒,孫世霖則走近那巨大的絞盤,以手觸摸,若有所思。


    “這就過去了?”


    “嗯,有法子!”


    “不愧為鹹安宮的總學長!”


    那鄂倫察雖麵目嚴肅,但總把肅文的名字記住嘍。


    就在一片興高采烈中,一匹快馬從遠處疾馳而來,隻見馬上之人一身明黃色裝扮,顯然是從宮裏快馬趕來。


    端親王看看誠郡王,二人臉上卻都嚴肅起來,隻見那人翻身下馬,伸手拿出一道聖旨,“聖旨到,眾大臣接旨。”


    蔭堂笑著看看一臉落寞的禮親王濟爾舒,“張中堂,我們接旨吧。”


    張鳳藻笑道,“王爺請。”他一揮手,那蔭堂也不謙讓,撩袍角率先跪了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鹹安宮官學生乃各旗旗學及各省官學之表率,辦理得當,調度有法,眾學生出類拔萃,汲汲進取,人人共睹……今鹹安宮官學即設算術天文曆法等課目,則各旗、各省學堂皆當設此課目,……另加人體解剖學、物理學、機械學、地理測繪學以及製炮術等課目,務要循序漸進,一氣嗬成,……一切章程功課,皆當遵依此次所定,務使脈絡貫注,綱舉目張……”


    看那蔭堂代表眾大臣接過聖旨,眾人相互看看,心裏都不言而喻,這新學的推行,不依人的好惡,自今日起,在全國就正式推行了!


    ………………………………………


    ………………………………………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高樓飲美酒,幾家憂思在心頭。


    端王府,高燒的紅燭下,宏奕正在宴請鹹安宮的幾位總裁、教習。


    鄭王府,高燒的紅燭下,蔭堂卻正與汪輝祖對弈,眼看殺得是難分難解。


    “汪先生,今兒新學就正式推開了,據聖旨,將來的辦公之處就設在了懋勤殿。”手談也不影響口談。


    “懋勤殿?”那汪輝祖手拈棋子卻不落下。


    “對,有什麽不妥嗎?”蔭堂笑道,“下棋,下棋,一切不都在先生預料之中嗎?”


    “王爺,學生是在想這殿名頗有含義,”那汪輝祖放下棋子,卻轉了話題,“王爺請看,”他一指棋盤,“這長龍即使再長,如果沒有活眼(根據地),最後仍要被吃掉。”


    “先生的意思是……?”蔭堂知他必有所指。


    “王爺,如果我們將這鹹安宮比作活眼,那皇上與端親王就是在下一盤大棋。”


    “噢?”蔭堂也拈棋在手,燭火下,卻直盯著汪輝祖,一眼不眨。


    “皇上與端王想要推行新學,是以鹹安宮作表率,皇上親賞油靴,親掌紅燭,固然不排除為國舉才的想法,但何嚐又不是拔高鹹安宮的一種姿態呢?!那鹹安宮,端親王也是用了心思,季考中,完敗國子監,無人攖其鋒芒,盧溝橋畔,萬斤石柱一舉而過,天下皆知,這個活眼,皇上是選對了,端王是選對了。”


    蔭堂看看他,“請先生教我。”


    “王爺,皇上與端親王采用的是穩打穩紮,循序漸進之法,先設活眼,繼而形成長龍,也就是說,先經營鹹安宮,鹹安宮有成之後再在全國推行新學,但學生認為,此還不是長龍,懋勤殿,顧名思義,懋學勤政,學生認為,新學穩健鋪開後,隨之而來的必是其它政務的鼎故革新。”


    那蔭堂眼皮子不禁一跳。


    “但會從哪方麵著手,學生還無法確定。”汪輝祖道。


    蔭堂輕輕把棋子投入棋盤,微笑著看著汪輝祖,汪輝祖看他眼中有異,順著目光,一看棋盤,馬上撫掌笑道,“王爺高明,高明!”


    卻見棋盤之上,兩條長龍互相絞殺、你死我活之際,蔭堂一子卻往對方心髒一點,宛如黑虎掏心。


    “先生的長龍雖好,但包圍圈薄味,反倒給人可趁之機。”蔭堂推棋而起。


    “王爺說的是,”那汪輝祖也是推棋而起,“這兩條長龍,嗬嗬,一方竟象是端親王,一方竟象是禮親王,卻都選鹹安宮作為活眼,不過,一方想借新學之力推行其它新政,一方卻想借鹹安宮再謀大位。”


    他說的很是直接,蔭堂也不以為忤。


    “不過,他們互相絞殺之際,王爺卻以一子製勝,鹹安宮花落誰家,還未可知,高明,高明!”


    “那宏奕卻是長進了,再不是以前跟我學射箭騎馬的老六了。”蔭堂竟是有些感慨,“不過,他到底是年輕,長龍易成,薄味難破,要想推行新學,新政,還得花大功夫!”


    “嗬嗬,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人恐怕會出手的,這新學,我看,一招不慎,恐怕難出鹹安宮也未可知。”汪輝祖笑道。


    “王爺,下屬有要事稟報。”二人正在傾心交談之際,門外響起了稟告聲。


    “進來講話。”蔭堂看看汪輝祖。


    進來的卻是一個普通旗人打扮的中年人,他看看汪輝祖,汪輝祖馬上就要迴避,蔭堂卻一把拉住了他,“你記著,在鄭王府,我就是汪先生,汪先生就是我,我以師禮待汪先生,任何事不需隱瞞,直接講便是。”


    “是。”中年人一噤,“王爺,適才,禮親王去了張首輔府上。”


    “嗯?”蔭堂與汪輝祖對視一眼,“這一條長龍已是聞風而動了。”


    汪輝祖問道,“他是如何去的?”


    “一頂二人抬小轎從後門抬進去的。”中年人老實答道。


    蔭堂揮揮手,那中年人自個去了,汪輝祖笑道,“這就落入下乘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看,此時,皇上、端王也知道了吧。”


    “嗬嗬,陽關有道他不走,黑夜之中,後門,那是一個堂堂王爺就走的地方嗎?”蔭堂也笑了,“不過,那濟爾舒也算世之英雄,長龍在天,又有張鳳藻這鳳相助,看他能布出多大的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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