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似乎還長。


    這神域之中的時間流轉,一向沒有定數,少女撐開了傘,心緒逐漸平複了。


    然後,她開始思索。


    如今所處的這神域,與以往見過的,聽聞的所有神域都不相同,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神域的不同,歸根到底,應該可以說是神靈的不同。


    以往,遮天傘雖然也會在神靈的麵前失去效用,可少女有限的認知之中,一句話破開遮天傘這種法寶的防線而直接影響傘下的人的心智,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這不是力量強弱的問題,而是規則問題。


    在記憶之中尋找了許多,少女尋不到自己想要的解釋。


    恐怕,也不會有什麽與此等類的解釋。


    她思索一陣,又深深看了一眼東方白和東方援朝的房門。


    這兩個人,都是可以直接突破她手中遮天傘的防禦的。


    所以這個神域之中的神靈,一定就是東方白和東方援朝其中的一人。


    但具體是誰,又或者,兩個人其實兩位一體,此時還並不能確定。


    但通過他們兩個人的行為來判斷,這位未知的神靈,此時還並未完全蘇醒。


    他們還是以“人”的身份在生活,具體的行為和思維,也還是普通凡人的模樣。


    憑過去的經驗推斷,此時的神域之中,隻要不觸碰到底線一類的禁忌,應該是沒有什麽危險的。


    少女思索一陣,咬了咬牙,從腰間的荷包裏取出一塊繡帕,遮在臉上,擋住自己的麵目。


    通過先前的事情,她基本已經有了判斷——這個神域之中,與別人長得不一樣是一件禁忌。


    她先前因為被神域裏的原生生物注意到了這一點,才兩次觸發了危險。


    如今注意一些,應該就不成問題了。


    她捏了捏拳頭,最後看了一眼東方白兩人房間緊閉的房門,深吸一口氣,撐傘打開了堂屋的門。


    “吱呀~”寂靜的深夜之中,一聲門軸旋轉的摩擦聲傳出老遠。


    少女走出了堂屋。


    屋外,天星璀璨,圓月高懸。


    少女一步步走出去,四下裏打量著周圍的景物。


    這是一處頗有年歲的老院子。


    木柵欄圍住菜地,紅磚砌成雞圈,更遠一些,廚房旁邊,黑壓壓一堆什麽東西,走近一些看看,


    掀開塑料膜,才知道原來是柴堆。


    柴堆旁邊,是一個地窖。


    少女朝著廚房裏看了一眼,沒發現有什麽異常。


    菜地裏也隻是正常的種植一些青菜。


    雞圈裏雞都睡了覺了。


    月光之下,地上顯得格外明亮。


    少女最終將目光放在地窖之上。


    想了想,她伸手掀開地窖的木板門。


    “嗚嗚~”風吹過來了。


    微風拂動鬢發。


    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垂下的發絲。


    風吹動了發絲。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假如沒有遮天傘的話,這當然是很正常的。


    可是有了遮天傘,她就不單純是在那個院子裏麵了。


    然而這風還是吹了進來。


    它甚至直接無視了遮天傘的界壁。


    少女看著腳下打開了的黑峻峻的地窖。


    看來這地窖是很關鍵,也很危險的境地。


    少女咬著牙,手指捏緊了遮天傘的傘柄。


    憋著一口氣,她一躍跳進了地窖之中。


    朗月清輝更亮。


    有婦人無聲哭訴。


    哭訴聲直入心扉之中,耳旁卻不聞一絲聲響。


    “我兒病了,我該怎麽辦啊?”婦人聲音淒涼悲愴,充滿絕望。


    少女下到地窖之中,然而又沒有進入地窖。


    她在跳進地窖的一瞬,似乎進入了另外一重空間裏。


    這是一個破落的村子,房屋比起東方白帶她來到的那一處小院,似乎更加低矮破敗。


    時節應當是深秋,天風寒冷,落葉瑟瑟。


    河畔是一位衣著樸素臃腫的婦人。


    婦人哭著,嚶嚶的聲音很是煩人。


    少女迷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不明白這是怎麽了,但她知道,自己應當是距離那位神靈的“真名”更近了一步了。


    撐著傘,她來到哭訴著的婦人身旁。


    婦人看她不見。


    村子裏的旁人聽著了婦人的哭聲,陸陸續續走了過來。


    他們大多麵帶菜色,身形瘦弱,身量低矮,想是長久的吃不飽,才有如此樣貌。


    一個男人來到婦人身旁,苦著臉蹲了下來,抽了一口旱煙,好久,嘴裏噴吐白煙:“栗伢他娘,你家栗伢子的病,跟我家那個二伢子一樣哩。”


    “可不一樣的!”哭著的婦人一下子像是點燃了的火藥桶,炸了起來:“我家栗伢子,如何能與你家的二伢子一樣的病呢?你休胡說!”


    “四嬸子,你別著急啊,你家栗伢子的病,與我家的花丫頭也是一樣的哩!”


    “你胡說!”那哭著的婦人更加生氣,撲過去掐住說話的女人的脖子,隻用力一摜,便將她摜倒在地。


    然而,越來越多的,靠過來了的村民都在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說那個什麽栗伢子的病與這個伢子、那個丫頭都是一樣的。


    少女看著,越發迷糊了。


    “那是治不好的病哩。”有人苦著臉哀歎,然而少女從側臉看過去,發現他似乎是在笑。


    笑容裏全沒有正麵看過去的愁苦同情,隻看到陰邪恣意,無比快活。


    少女想到先前在老馬火鍋洗浴城裏見到的景象,於是恍然。


    她連忙轉換角度,從側臉去觀察麵前這些人。


    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得逞一樣,快意的笑!


    少女的心一下落入深澗。


    “我倒是聽說那病是可以治的。”有人說道。


    少女連忙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一個兩眼翻白,不見一星點瞳仁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雙小腳,穿著小兒巴掌大小的繡花鞋,黑褲子,花褙,頭上插花發卡。


    她與這裏的人似乎不太一樣的。


    “我有法的!”老太太笑著。


    她的正麵,是悲天憫人的同情。


    眾人聽到她的話,連忙湊過去問。


    “您有什麽辦法能治那病嗎?”眾人正臉上是關切與希冀。


    少女咽了一口唾沫,繞過側身去看。


    眾人臉上是怨毒與憎恨。


    老太太側臉是貪婪與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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