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周琰拉著蘇荇在周圍逛了逛,收獲一堆工藝品和小擺件,然後心滿意足地開車送蘇荇迴去。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時,蘇荇看著窗外高聳的樓宇,突然輕聲道:“琰哥,我過段日子準備搬家,什麽時候陪我去看看房子吧。”


    周琰鏡片後的眸光閃了閃:“沒問題。”


    又狀似不經意間隨口問道:“不是剛搬過來不久嗎?怎麽,住的不開心?”


    “也沒有。”蘇荇注視著外麵佇立的路燈,三兩行人,說實話,她還是很喜歡這裏的,隻不過……蘇荇搖搖頭,隨便找了個理由,“房租太貴了。”


    周琰聞言輕笑一聲:“阿荇你——哎,我隨口問的,你不用緊張。”


    蘇荇也笑了笑,一本正經道:“我說真的。”


    “好好,”周琰無奈又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頂,“你有時間了給我打電話,隨時奉陪。”


    說起來,蘇荇說的也不算假話,她現在真是處處用錢,難免捉襟見肘。


    家道中落之後,她才懂得什麽叫錢永遠不嫌多。


    最開始,她希望能住在好一點的地方,添兩套衣服,好在學校裏除了穿校服的場合能夠體麵一點。


    再後來,在美國沒日沒夜的打工,希望多攢一點錢,不要每次母親來電話時都顯得無措。


    現在又希望拿迴祖父不遠萬裏從法國帶迴的藏品,最好再有一套房子,她漂泊多年,總渴望一處安身立命之所。


    大概人的*是永遠都滿足不了的吧,蘇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她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時突然頓住。


    封閉的樓梯間裏燈光明亮,蘇荇看著門把手上掛著的平安符,喉嚨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那並不是她平時擺放的方向。


    蘇荇原地站了片刻,多年前母親賭博欠下巨款,她常常被高利貸跟蹤,因此格外敏感些。


    蘇荇抬頭看一眼牆角的監控,安慰自己不排除平安符自己掉下來,被好心人掛迴去的可能,況且她住的小區算是高檔,安保措施向來不錯。


    蘇荇小心翼翼地湊近貓眼看了眼,並沒有什麽異常。


    提起的心稍稍放鬆下來,蘇荇把鑰匙插|進鎖孔,旋轉到九十度時,“哢噠”一聲,蘇荇瞬間頭皮發麻,汗毛豎起,有那麽一瞬間,她站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


    門開了。


    可是她出門的時候,每一次都會反鎖。


    樓梯間裏寂靜地沒有一絲聲響,蘇荇不確定那個登門入室之人是否還在屋內,她攥著門把手的掌心濕漉漉的,不過兩三秒的時間,蘇荇迴過神來,緩緩將鑰匙轉迴原位,隨後迅速衝向電梯。


    電梯門正好打開,蘇荇猛地和裏麵走出的人撞在一起,她穿著高跟鞋,這一撞沒站穩,左腳以一個奇異地角度扭了一下,眼看要摔了,那人眼疾手快地摟住她的腰將人帶進懷裏。


    這個懷抱熟悉地讓她想哭。


    蘇荇疼的臉色蒼白,緊緊抓住杜澤的衣袖,低聲道:“……謝謝。”


    “你慌慌張張地跑什麽?”


    杜澤本來是很想發火的,然而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一整天不接電話、找不到人的惱怒就莫名偃旗息鼓了。


    “還能站著嗎?”


    蘇荇扶著牆試了下,雖然腳腕疼的厲害,但還是勉強能站住的。


    她咬著唇點了點頭,這才來得及關心杜澤為什麽會在自己家門口的問題。


    “你……”


    “鑰匙。”


    甫一開口,就被蘇澤打斷。


    蘇荇低聲道:“有人進去過,我不確定他是否還在裏麵。還是報警吧,明天去物業查一下監控。”


    杜澤的表情頓時有些古怪:“……你怎麽發現的?”


    “平安符,還有門鎖。”蘇荇簡單向他解釋了一下。


    杜澤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並沒有上前一探究竟,隻是麵無表情地按下電梯:“這件事你不要管了,交給我。”


    電梯到達一樓,玻璃大廳裏的燈光分外明亮,杜澤蹲下身看一眼,微微皺起眉頭:“腫了。”


    蘇荇的鞋跟又細又高,走起來腳腕疼的鑽心。


    杜澤托著她,示意她把鞋子脫掉,隨後他把蘇荇的鞋子拎在手裏,在她身前微微彎下腰:“上來。”


    蘇荇瞬間紅了眼眶,這樣的杜澤,她無論怎樣都無法拒絕。


    記憶裏,她被同學孤立、造謠、羞辱的時候,是杜澤站出來;她被高利貸堵在商場的衛生間裏瑟瑟發抖的時候,也是杜澤從天而降;到了今天,在她生病的時候,孤立無援的時候,還是杜澤第一時間出現。


    蘇荇吸了吸鼻子,眼淚還是沒出息地掉下來。


    杜澤的後頸一濕,腳下頓了頓,他輕輕將她往上托了托,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低沉、安寧。


    “蘇荇,都已經過去了。”


    他顯然是知道她在害怕些什麽。


    這個時間,去醫院也沒法拍片子,杜澤索性沒有理會蘇荇找個酒店把她丟進去的要求,帶著她迴了自己家。


    他學過自由搏擊,也做過一些相關的體能訓練,對這種跌打損傷也算略知一二。把蘇荇放下後,他蹲下身,握著她的小腿,從腳腕一點點摸上去。


    “骨頭沒問題。”


    杜澤微微鬆一口氣,拿毛巾裹了冰袋給她敷上。


    蘇荇的小腿纖細、筆直,皮膚白且滑,確認她沒什麽大礙之後,杜澤的目光在她腿上遊移片刻,移開,半晌又挪迴來,性感的喉結上下滑動,深邃的眼底閃過幽暗晦澀的光。


    幾個來迴後,杜澤忍無可忍地拿了條浴巾蓋在她腿上,嘴上不忘刻薄道:“你這些年光長個字不長腿長嗎?”


    蘇荇:“……”


    四十分鍾後,冰敷結束,紅腫消退了大半,蘇荇嚐試著輕輕扭動腳腕,雖然還是疼,但感官已經好了很多。


    杜澤又給她噴了些活血化瘀的藥,見時間不早,收拾了客房讓她去休息。


    蘇荇是被杜澤抱進去的,他的胸膛寬廣結實,同記憶裏一樣充滿了安全感。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生出一點近乎依賴的幻覺。


    好在她很快迴過神來,鬆開抓著杜澤衣袖的手。


    “杜澤,”蘇荇微微笑了笑,“晚安。”


    “蘇荇,”杜澤忽然轉過身看著她,“拉首曲子給我聽吧。”


    蘇荇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好。”


    杜澤去客廳拿了琴給她,蘇荇擺好姿勢,一邊試音一邊問道:“你想聽什麽?”


    “隨便。”


    蘇荇想了想,微微閉上眼睛,輕盈的曲調很快自她指尖流瀉而出。


    一曲畢,杜澤嗓音微微沙啞:“為什麽是《夢幻曲》?”


    蘇荇緩緩撫摸琴弦:“……我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這晚蘇荇夢到很多年前第一次在杜澤家借宿的情景,那些早已在記憶中模糊的細節,忽然在夢裏清晰地鋪陳在眼前,好像在看一場屬於別人的默片電影。


    夢的最後,他們抱在床上接吻,十七八歲的少年*稚嫩,稍稍一點刺激就會有反應。


    夢裏的杜澤慌慌張張地從她身上爬起來,耳朵染上羞惱地紅暈。


    就是不知道,杜澤還記不記得那些曾經。


    蘇荇有些輕微的擇床,夜裏夢境不斷,早晨也醒的很早。她睡不著,下床走了兩圈,發現腳腕已經好多了,除了輕微的酸痛外,正常走路已經無礙。


    蘇荇將自己收拾妥當,給杜澤留了張字條,趁著將明未明的天色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杜澤醒來看到字條時,天已大亮,人早跑的沒影了。


    他忽然明白過來這兩天來蘇荇似有若無的躲避和昨晚那句“我希望你能過得幸福”意味著什麽。


    他氣得砸了杯子,然後磨了磨牙,陰森森地笑了。


    “杜總,”上午十點,總裁辦公室裏,秘書輕聲細語道,“那位潘先生又來了,說手上有您需要的東西,您要見嗎?”


    杜澤簽字的動作頓了頓,低聲道:“讓他上來。”


    片刻後,秘書將潘德偉帶進來,上了杯茶後靜靜帶上總裁辦公室的大門。


    潘德偉局促地坐了一會兒,起身衝杜澤道歉:“杜總,我那天和蘇小姐有些誤會,不是有意冒犯,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裏去。”


    杜澤沒理他,批完一份文件後,他低低笑了一聲,頭也不抬道:“是嗎?”


    “是是是,如果早知道她是您的人,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


    杜澤這才得空抬頭掃他一眼,淡淡道:“如果你是來道歉的,現在可以走了。”


    “杜總!”潘德偉忙道,“那個項目投資的事……”


    “怎麽?我以為潘總已經和沈氏達成協議了。”


    潘德偉心虛地笑了笑:“哪裏哪裏,我一直在等杜總的消息。”


    他倒是想和沈氏合作,可惜沈家二小姐不管事,沈家大少對他準妹夫的花邊新聞不感興趣,如果有別的可能,他絕不會再來找杜澤。


    杜澤翹起腿,雙手交握,往身後一靠:“這樣吧,投資不可能。潘總想憑一個皮包公司空手套白狼,也別把別人都當傻子。你知道我想要什麽,你手上的東西,加c市那套房子。”


    杜澤頓了頓,伸出手示意:“我給你三千萬,潘先生要是覺得可以,我就開張支|票給你。”


    在短時間內,除了杜澤外,確實沒有人能再出到這個價了。


    潘德偉咬了咬牙,應下來:“好。”


    杜澤給助理打了個電話,隨後盯著潘德偉一字一頓道:“記住,蘇家當年從法國帶迴來的東西一件都不能少。”


    他眼神冰冷,氣勢迫人,潘德偉打了個寒顫,心中原先的那些小九九霎時煙消雲散。


    --


    下午下班前,蘇荇一邊整理著周琰給她的關於榮鼎的資料,一邊泡了杯咖啡提神。


    辦公桌上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蘇荇隨手接起來:“你好,蘇荇。”


    對麵沉默了片刻後,杜澤的聲音冷冷道:“我給你十分鍾,見不到你人我就上去。”


    蘇荇心中驟然一緊,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杜澤已經掛斷了電話。她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一眼辦公室外埋著頭不知在做什麽沈思,隻覺得頭疼的厲害。


    似乎無論怎麽做都是錯的,怎麽都找不到出路。


    蘇荇看一眼時間,離下班已經不遠,她和宋程打了聲招唿,提著包提前走了。


    蘇荇上車時,杜澤低頭看一眼時間,冷冷道:“你遲到了兩分鍾。”


    蘇荇張了張嘴,默默係上安全帶,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


    杜澤看過來的目光仿佛帶著刀,他咬牙道:“蘇荇,我有時候真恨不得打斷你的腿,讓你哪也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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