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準確的答複後,杜澤若有所思地看了蘇荇半晌。


    將一切收入眼底的沈逸在心裏默默為沈思歎了口氣,將外賣往杜澤麵前一推,滿臉嫌棄:“你再不走早點可就涼了,我可憐的妹妹等得花兒都謝了。”


    杜澤冷冷地看他一眼,沈逸裝作看不懂的樣子,拉他起身:“你迴去勸勸我妹妹,她不知道怎麽想不開,非要去給別人當助理。你說她那樣,混日子別人都嫌她占地方,還給別人當助理,這不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蘇荇動作頓了頓,聽到杜澤漫不經心道:“不急,我等你。”


    沈逸看一眼無動於衷的蘇荇,舔著嘴角笑了笑:“阿澤,蘇荇好不容易迴國,我還沒有‘單獨’和她好好聊聊呢。”


    他特意加了重音,杜澤警告地盯了他一眼:“你們有什麽是需要單獨聊的?”


    “這個嘛……”沈逸曖昧地看著蘇荇,“單身男女聊聊感情,你這個前任在總不太好。”


    “沈逸。”


    在杜澤發作之前,蘇荇抬起頭,黑漆漆的雙眼略帶不悅地看著沈逸。沈逸聳了聳肩,別過頭,蘇荇錯開眼,客氣地對杜澤笑了笑。


    這是一早以來,她第一次毫不躲閃地迎著他的目光。


    “杜澤,”蘇荇聲音疏離,“我和沈先生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談,況且……”她頓了頓,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微微移開了目光,“如果你和沈先生之間有什麽私人問題,可以稍後再談。”


    杜澤冷眼看她片刻,輕輕嗤笑一聲,站起身來。他重重拍了兩下沈逸的肩膀,警告的意味不言而明。


    “蘇荇,”杜澤腳下頓了頓,“我希望你們不要聊太久。”


    他頭也沒迴地離開了,沈逸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肩膀,提起茶壺,給蘇荇的杯子填滿,然後摸了根煙叼在嘴裏。


    蘇荇迴過神來,敲敲桌子,將牆上貼著“禁止吸煙”的牌子指給他看。


    “好吧。”沈逸可有可無的將煙丟在一旁,看向蘇荇手中的古玉,“怎麽樣?”


    “不是南宋時期的,”蘇荇指了幾處細節給他看,“應該是明末仿南宋的。不過玉是好玉,是新疆和田那邊的籽料,雕工也很精湛。”


    蘇荇說了好些術語,沈逸聽得意興闌珊。他把那玉擺件拿在手裏隨意拋了拋,微微一哂:“我本來還想請‘盛世收藏’到老頭的壽宴上露個臉,沒想到是你。”


    “哦……”蘇荇沒甚誠意道,“那我很抱歉。”


    沈逸搖頭失笑,手指無意識的又摸了根煙出來,拿在指間揉弄片刻,煙絲散落一桌。


    蘇荇靜靜看了他半晌:“沈逸,你想說什麽?”


    沈逸沉默片刻,輕輕唿出一口氣來:“蘇荇,你不該迴來。”


    蘇荇看著他,唇角若有若無地勾出一個輕嘲的弧度。


    大概沈逸自己也知道這話有多愚蠢,他嘴角一勾,自嘲地笑了笑:“當年……”隨即他搖了搖頭:“不提當年了,阿澤和我妹妹沈思已經訂婚了,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是。”蘇荇握著茶杯,掌心被燙出淡淡的粉紅,她手指輕輕抽動了一下,“沈思……是我的助理。”


    沈逸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看著一派淡定的蘇荇,再想到沈思的尿性,他低低“操”了一聲。


    “我沒想過要破壞他們的感情。”蘇荇目光清冷,“沈思這麽沒有安全感,我想,應該不僅僅是我的關係。”


    沈逸尷尬的笑了笑:“抱歉,我妹妹她……”


    大概他實在是想不到什麽好詞,於是訕訕地閉了嘴。


    沈逸看著蘇荇,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杜澤都對蘇荇念念不忘。她明明什麽都沒做,僅僅是坐在那裏,就好看的像一幅畫。


    他忽的想起當年上學時,在校園裏廣為流傳的那句話:蘇荇在哪裏,哪裏就是風景。


    這樣矯情的一句話他中二時期曾狠狠地嘲笑過,然而現在他不得不承認,蘇荇是天生的貴族,無論做什麽都優雅得體,賞心悅目。


    當天下午,蘇荇買了套茶具去探望劉老,到的時候劉老剛剛午睡起來,見到蘇荇很是高興,連聲請她上屋裏坐,還特意拿了新得的好茶請蘇荇品。


    劉老的老伴前些年過世了,老爺子不願跟著兒子住,這些年一直獨自生活,唯一的獨子隔三差五迴來看看老人。好在老爺子身骨硬朗,腿腳便利,一個人也過的頗為舒心。


    “老師,”蘇荇接過劉老手中的茶具,“您別忙了,我來。”


    劉老樂嗬嗬地看著她,連連點頭:“好!好!”


    蘇荇將茶具擺好,洗杯、衝泡、分茶一氣嗬成。蘇荇端了一杯雙手奉至劉老麵前,茶葉是今年新摘的太平猴魁,色澤鮮亮,茶香濃鬱,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劉老將茶放在鼻尖輕輕嗅聞,忍不住感歎:“小荇啊,自從你出國以後,老頭子很久都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手法了,還是你泡的茶最和老頭子的胃口。”


    蘇荇笑了笑,輕輕抿一口茶水:“是老師一直記得我。”


    劉老笑著搖了搖頭:“我新收的那幾個徒弟裏,還真沒有幾個有你這樣的手藝。”


    “人無完人,各有所長罷了。”蘇荇一邊說一邊給劉老的茶杯滿上,“老師的弟子都是個頂個的優秀。”


    提到這個劉老就來氣,他吹了吹胡子:“是個頂個的沒用!”


    蘇荇笑了笑,避而不答,都說老小孩老小孩,比起八年前,劉老確實少了那麽些嚴肅和穩重。


    “小荇啊,老師昨天的建議你考慮的怎麽樣了啊?”


    蘇荇頓了頓,放下茶壺,鄭重道:“我考慮好了。”


    劉老滿眼期盼地看著她。


    “老師不嫌棄我愚笨,是我的榮幸,我願意跟在老師身邊學習。”


    “好!好!”劉老聞言撫掌大笑,連說幾個好字,待平複下來後,頗有些唏噓道,“老頭子總算不怕後繼無人了。


    ”


    之後蘇荇留下來陪劉老吃了頓晚飯,順便和劉老商量了一下拍賣會的事,確定了基本流程,詳細的方案還要和劉老的幾個弟子討論。


    拍賣會定在兩周後的周末,時間頗有些緊張,劉老皺了皺眉:“若是實在太匆忙就把時間挪後一周。”


    蘇荇搖頭:“不用。”


    拍賣會的消息已經放出去,若是驟然修改時間,於劉老的聲譽不利。


    蘇荇想了想,向劉老保證道:“老師,交給我,您放心吧。”


    從劉老家離開時正是華燈初上的夜晚,劉老要去樓下散步,一並將她送到小區門口。路上,劉老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般,對蘇荇道:“小荇,下個月沈建國生日要辦個古玩展,老頭子年紀大了,就不參加這些活動了,你替老師去吧。”


    蘇荇愣了愣:“沈建國?”


    “哦,就是那個……沈氏集團的董事長,有個紈絝兒子,叫……叫什麽來著……”劉老拍拍自己的腦袋,“哦!沈逸!對,就是他。小荇啊,你可離那個沈少爺遠一點,那種花花公子靠不住!”


    蘇荇張了張嘴,半晌沒出聲。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小了。


    “小荇?”見她半天沒說話,劉老迴頭擔憂地看她一眼。


    蘇荇勉強笑了笑,她是十分地不想去,隻能委婉道:“老師,下個月公司裏有新項目,怕是沒時間。”


    “哎,沒事。工作歸工作,到時去的都是商圈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多認識幾個將來有好處。”


    老師處處替她著想,蘇荇一時找不到好的借口,隻能勉強應下。


    迴去的路上蘇荇坐的夜間公交,搖搖晃晃穿梭在這城市的燈紅酒綠之中,耳機裏在唱:“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蘇荇忽的迴憶起那一年盛夏,她和杜澤手拉著手,公交車人潮洶湧,他們倚靠在一起搖搖晃晃,熱出一身汗也不舍得分開。


    記得杜澤第一次吻她,緊張地咬到了她的舌頭,隨後惱羞成怒地抓著她親了許久。


    記得每一次告別時他戀戀不舍徘徊許久。


    迴憶總是在猝不及防的時刻席卷而來,這城市熟悉又陌生,她卻記得所有關於那些悸動青春的往事。


    蘇荇閉上眼。


    世界太大還是遇見你,世界太小還是丟了你。


    --


    周一早晨,蘇荇再次在暮色碰到杜澤。


    她之前天天來這裏吃早餐,也從沒遇見過他,如今這麽接二連三的,再說是偶遇,就太可笑了。


    “小思喜歡這家的蝦餃。”杜澤是這麽解釋的。


    等蘇荇吃完,杜澤提起飯盒:“走吧,我順路送你一程。”


    杜澤開了輛瑪莎拉蒂的小跑,車身修長,線條流暢,正是蘇荇很喜歡的那一款。蘇荇習慣性的去開後門,杜澤按了按喇叭:“坐前麵。”


    蘇荇頓了頓,杜澤已經推開副駕駛的門:“上來,小思沒坐過。”


    蘇荇從善如流。


    不坐副駕駛倒不是因為沈思,她在美國曾出過一場車禍,至今心有餘悸。


    杜澤俯身替她係上安全帶,踩下油門,車子猛地衝出去。麵前的景物爭先恐後地撲過來,蘇荇微微有些眩暈,她降下一半車窗,夏日清晨的風吹進來,長而卷的發纏上杜澤的手臂。


    見她一臉難受的樣子,杜澤降下車速,輕嘲道:“我倒不知道你還有暈車的毛病。”


    蘇荇沒做聲,等緩過這一陣,她偏頭看向杜澤,他眉形似劍,眼尾的弧度卻帶了點柔軟,既英挺又雅致。


    蘇荇忍不住自嘲:“我也不知道你有刻薄別人的喜好。”


    杜澤瞟她一眼,冷哼道:“伶牙俐齒的本事倒是沒變。”


    蘇荇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抿緊唇,不再接話。


    公司離得不遠,大約十多分鍾的車程,不一會兒就到了公司樓下。


    夏日清晨的陽光溫暖又熱烈,蘇荇迴頭道謝。杜澤正撐著下巴看她,也許是逆光的原因,他的眼神顯出一點深邃的溫柔。


    這大概是重逢以來,杜澤難得給她的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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