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清風將濃鬱的血腥氣散向四周。


    範自然、裴白玄與江童顏隔著徐謙之的屍體對峙。


    一個聲音開口,卻並非三人中的任何一個。


    “這就對了嘛,五人之約,該殺就得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什麽情麵可講!”


    秘境之靈的聲音在三人的頭頂響起,“屍體我收走了,你們繼續!”


    說完紫光一閃,徐謙之的屍首消失不見,隻剩一灘血跡證實著方才的一切真實發生過。


    一塊令牌,安靜地躺在血泊之中,就躺在江童顏的腳邊。


    東嶽之令!


    範自然衝著江童顏挑了挑眉,“打一架?”


    江童顏的臉上卻又浮現出熟悉的謙卑笑容,“範長老稍安勿躁,在下有一事相求。”


    “嗯?”


    江童顏輕輕躬了躬身子,“如果我將令牌贈予二位,可否讓靈劍宗欠我一個人情?”


    聽了這大大出乎意料的話,裴白玄眉頭立刻一皺,看向範自然。


    範自然冷冷道:“江聖子想得挺美啊!你要搞清楚,現在拿著令牌,是我們在幫你,不然你拿著令牌的下場隻會跟徐謙之一樣,所以為什麽要欠你人情?”


    裴白玄眉頭鬆開,小師叔暴躁歸暴躁,腦子還是不差的。


    “範長老所言甚是!”令他們二人都沒想到的是,江童顏並未否認,反而很是讚同。


    “可是有一點。”江童顏微微一笑,“我可以把這塊令牌交給別人。比如紫霄宮那位。”


    範自然秀眉一挑,“你逃不掉。”


    麵對範自然近乎直白的威脅,江童顏微微一笑,“二位可以賭一賭。”


    “我答應你!”裴白玄忽然站出來,“不過這個人情不是靈劍宗欠你,是我裴白玄欠你的!”


    江童顏略一思索,點了點頭,“成交!二位劍仙,再會!”


    說完轉身就走,不帶一絲猶疑。


    裴白玄走過去,五指隔空一抓,令牌便從血泊中飛向他的掌心。


    真元輕輕一吐,將令牌上的血跡吹得幹幹淨淨。


    範自然輕輕踢了裴白玄一腳,笑罵道:“你小子可以啊!都敢當著我的麵做決定了!”


    裴白玄愣了愣,旋即嘿嘿一笑,“為了宗門,為了宗門。”


    範自然將手一攤,“把令牌拿來。”


    裴白玄不敢忤逆暴躁小師叔的話,一邊順從地將令牌遞過去,一邊疑惑道:“有什麽講究嗎?”


    “那當然有了!”範自然傲嬌地哼了一聲,“女人才能吸引男人,尤其是像你小師叔這樣的漂亮女人!”


    她伸手指了指頭頂,“本姑娘芳名朝著上麵一寫,不消一刻鍾,陳三更肯定顛顛地就過來了!到時候我們不就高枕無憂了?”


    裴白玄看著自己小師叔再度變成了不認識的模樣,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問道:“那要是他沒來呢?”


    範自然扭頭看著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嘖嘖,你小子最近很囂張啊!以前在我麵前大氣都不敢喘的,現在都敢跟我強嘴了!”


    裴白玄連忙拱手,“不敢不敢!小師叔饒命!”


    ......


    山壁之外,沈平之看著從天而落的徐謙之,仿佛瞧見了不久前的自己。


    沒想到第二個死的竟然不是實力最弱的魏昆,而是這位在最近聲名扶搖直上的乾元首徒。


    他微微一笑,等著看徐謙之重複著他剛才經曆過窘狀。


    出醜是一件充滿著快樂的事,隻要出醜的不是自己。


    於是,他眼看著徐謙之醒來,然後茫然地看著眼前,麵露震驚,一切都如他曾經做過的那般。


    “乾元門徐謙之,見過諸位宗主。”


    令沈平之跌掉下巴的是,徐謙之很快便從震驚中恢複了過來,起身朝著眾人恭敬行禮。


    紫霄宮掌教李處機也輕笑一聲,“你好像不是很吃驚?”


    “不吃驚是不可能的。”徐謙之歎了口氣。


    “那你都猜到了些什麽?”李處機又道。


    徐謙之平靜道:“猜到了許多,但謙之有一事不明,鬥膽請李掌教解惑。”


    李處機點了點頭,“但說無妨,諸位宗主都可為你解惑。”


    徐謙之抿著嘴,似乎心中還有些猶疑不定,最終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看著李稚川,開口道:“為何要如此?”


    沈平之在這一刻也放下了隱隱的嫉妒,好奇地看著李處機,他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李處機平靜道:“因為朝廷要封五嶽,所以我們打算這樣選出五嶽來。”


    徐謙之眉頭微皺,不甘心地追問道:“但是,為何要如此?”


    兩句看似相同的話,問的卻是兩個問題。


    “因為,這個天下並非像你們以為的那般太平。”


    開口迴答的,卻是乾元門掌門衛無傷。


    他看著自己的愛徒,“你們這些年輕人,習慣了在十宗的餘蔭下過日子,好似走到哪裏都有人賣你們幾分薄麵,就連朝廷也不放在眼裏。但是,世道變了啊!”


    “就如你們在秘境之中一樣,不是你關起門來過日子,就萬世太平。我們不去殺他們,他們要來殺我們啊!”


    衛無傷看著徐謙之,飽含深意地道:“十宗未來的繼承人,必須要有麵對這樣風雨的能力,也要有殺伐果斷的魄力,你懂嗎?”


    徐謙之靜靜站著,像是在心頭迴味著這段話。


    沈平之忍不住開口問道:“可是,這不是憑空讓我們年輕人之間結成死仇嗎?”


    話音落,卻無人搭理,在尷尬的沉默中,厚德門掌門陶崇華開口為他留下了幾分尊嚴。


    “經曆了真正的生死之後,在利益麵前,若還是連這點小小的仇怨都放不下,那樣的人是沒有資格掌舵十宗的。”


    沈平之瞬間麵色蒼白,背上的冷汗唰地流出。


    ......


    秘境中依舊有著日月更替。


    當夜色籠罩,中嶽附近,一處開闊平坦的草地正中,端坐著兩個身影。


    兩身道袍,一對璧人。


    正是李稚川和魏靈微。


    在他倆坐著的不遠處,天空的陰雲垂落一根長線,沒入一處山林,陰雲凝成了兩個大字,【中嶽】,其下無名。


    孤男寡女,夜色撩人,按照常理是要做些什麽的。


    但二人隻是靜坐在這片夜色中,背靠著背,隻坐不做。


    李稚川悄然睜開雙眼,輕聲道:“諸位既然已經到了,請現身一敘。”


    四下空空,無人現身,亦無人應答。


    李稚川平靜道:“貧道費盡心思,甘冒奇險聯係諸位,若是要對諸位不利,先前見麵之時便可動手,有何必要等到現在。”


    從草地的南麵,頭頂南嶽陰雲的顧師言現出身形,“我相信李道兄。”


    狂僧無天帶著西荒的塵土走來,東麵的林木中出現了江童顏的身影。


    過了不久,魏昆也警惕地現出了身形。


    李稚川歎了口氣,“看來橫斷刀宗的蕭兄還是信不過我啊。”


    “有話就說,別在那兒嘰嘰歪歪的。”


    無天就最不慣著這種故作高深拿捏姿態的臭毛病,直接開口懟了一句。


    若是放在平日,眾人多半會幸災樂禍地在心中偷笑幾句,但在此刻,沒人有那麽歡快的心情。


    李稚川也一樣,不生氣不惱怒,開口道:“今日請諸位來,其實就是為了一件事,活命。”


    誰不是為了活命......無天冷冷道:“你要再講廢話,貧僧就走了。”


    “無天兄稍安勿躁。”李稚川歎了口氣,伸出一根手指,“我們想要活命,最大的阻礙,其實就一點,或者說就一個人。”


    他平靜地吐出一個名字,“陳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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