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齊老道士端起酒杯,淡淡道。


    綠豆眼,你特麽......陳三更強擠出一絲微笑,“老前輩當世高人,不要調戲我這個小角色。”


    齊老道士繼續端著架子,“我就調戲了。”


    啪!


    陳三更麵無表情把懷中的令牌摸出來,放在桌上,“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齊老道士連忙將酒杯一放,一把抓起令牌塞迴陳三更手裏,猥瑣地笑著,“你這孩子,怎麽開不起玩笑呢!”


    陳三更也跟著一笑,順勢將令牌揣進兜裏,“我也隻是跟前輩開個玩笑呢!”


    齊老道士衝陳三更豎起大拇指表示扶起,然後收斂笑容,嚴肅道:“你可知天下九州?”


    陳三更點了點頭,“這個自然是知道的,天益州、雲陽州、南慶州、東閔州、靈湘州、青疆州、北原州、虎熊州、以及最大的中神州。”


    齊老道士嗯了一聲,繼續道:“朝廷富饒天下,占據九州,但皇帝和公卿們蜷縮在天京城小小一隅,如何掌控這九州之大呢?”


    這個簡單啊,封邦建國、中央集權、地方郡縣、鄉紳自治、人民......陳三更在一瞬間想到了許多可行的辦法,但一結合這個世界的情況,隻能搖了搖頭。


    齊老道士豎起一根手指,“朝廷的對策有兩條,這第一條,便是與十宗達成協議,朝廷承認其部分的特權,並且給予供奉和補償,當然名義上是叫賞賜,換取十宗對朝廷的效忠,並且維護地方安定。”


    跟所謂的藩鎮差不多......陳三更表示理解。


    齊老道士豎起第二根手指,“這第二條,就是耗費許多人力財力,由司天監在九州之核心城池,各建立了一座大陣,這處大陣不僅能守護核心城池,建立起戰略支點,同時,能夠實現一定程度上的實時信息傳輸,以防止有突發的大事發生,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


    陳三更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齊老道士所言的他能立刻聯係上薛律的原因。


    齊老道士接下來的話也印證了他的猜想,“所以這就是我剛才說你來著了的原因,我可以幫你聯係上薛律。你要不要?”


    “要!”陳三更果斷道。


    “有一個問題,這個大陣聯係的隻能是天京城那座大陣,陣眼在司天監,有人看守,所以,你和薛律的對話必然會被我和那頭的人聽見。有問題沒?”


    陳三更想了想,搖了搖頭,“沒問題。”


    “那好。”齊老道士坐迴他常坐的那個蒲團,雙手結印,沉聲一喝,朝著觀星樓頂正中央的一方小巧的玉牌射出一道真元。


    凝如實質的磅礴真元化作光柱衝向了玉牌,小小的玉牌卻像是無底洞一般,任由真元光柱的衝擊,不動如山。


    齊老道士額頭微微見汗,陳三更忽然感覺四周的天地元氣一震,一股玄妙的感覺自觀星樓的地底升起,似乎跟什麽地方產生了微妙的聯係。


    齊老道士收迴手,出了口氣。


    “天益州,何事?”


    一個冷漠的聲音從玉牌之中傳出,想來便是天京城司天監那邊的掌控之人。


    齊老道士平靜地讓他將繡衣使衙門的三星繡衣使薛律請過來,他有話要問。


    聽了齊老道士的話,冷漠的聲音多了幾分惱怒,“齊麟!你知不知道大陣開啟一次要花費多大的代價?你就為了這點破事?”


    聞言,陳三更猛地愣住,他剛才隻記得請齊老道士幫忙聯係,卻忘了思考這番聯係的代價。


    想想也是,一個在天益城,一個在天京城,中間隔著兩州之地,要實時聯係怎麽會輕而易舉!


    但齊老道士卻對這些困難和代價隻字未提,半點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


    陳三更抿了抿嘴,不禁有些感動。


    “監正給了我一年可以聯係一次的權力,老子怎麽用,你管得著嗎?”齊老道士的態度卻出乎意料地強硬,他滿不在乎地懟了迴去,“就算我隻是想叫天上闕或者教坊司最當紅的花魁來給我唱個小曲兒,跟你有半個銅板的關係嗎?”


    看著齊老道士鋒芒畢露的樣子,陳三更仿佛看到了他當年鮮衣怒馬,意氣風發,在人間恣意綻放的樣子。


    而這樣的人,卻為了天下蒼生,甘於自囚於此。


    他心中欽佩,人間正是有了這樣【癡傻】的人,才顯得不至於那麽冰冷和現實。


    司天監那邊的聲音並沒有反擊,因為建立聯係實在代價不小,拿來吵架實在是太過奢侈。


    “你等著!”說完這一句,那頭就陷入了沉默,想來是去通知薛律去了。


    齊老道士看著陳三更嗬嗬一笑,“看見沒,這些司天監的白衣就是欠收拾欠教育,尤其是這個大架子,裝得人五人六的,罵他兩句就老實了。”


    陳三更嗯了一聲,正要附和,司天監的那個“大架子”語氣森寒道:“齊麟,我還在這兒坐著呢!”


    “啊?你不是去叫人去了嗎?”齊老道士破天荒地有些尷尬。


    “我特麽不會讓別人去叫啊!”


    “那誰知道,你那麽蠢。”


    “你......”


    陳三更坐在一旁,默默聽著齊老道士和那頭的大架子忍不住隔著陣法吵著或許是天底下成本最高昂的架。


    直到大約一刻鍾左右,大架子忽然沉默下去,另一個熟悉的聲音試探地響起,“前輩?”


    薛律來了。


    “好了,你的人來了,這兒就交給你了。”齊老道士沒有搭理薛律,扭頭對陳三更道:“抓緊時間,你隻有一刻鍾。”


    陳三更重重點頭,心知此時也不是客套的時候,開口道:“薛大人,是我,陳三更。”


    “陳兄弟?”薛律的聲音又驚又喜。


    陳三更直接開口道:“薛大人,我請吳大人托你辦的事可有進展?”


    薛律嗯了一聲,也沒有磨嘰客套,顯然那頭的大架子也知道輕重,和齊老道士做出了一樣的選擇。


    “我查閱了衙門裏所有於此有關的資料,有一些結果,你有紙筆嗎?”


    陳三更一愣,齊老道士已經袖子一揮,將筆墨紙硯盡數擺在了陳三更麵前的桌上,親自拿水來幫忙磨墨。


    “有的,薛大人,您說?”


    薛律頓了頓,“先說最近的吧,跟青眉山最近的問天境大能就是鳳皇,他是曾經青眉山的長老......”


    薛律的聲音在遙遠的天京城響起,陳三更手中的筆尖劃出一道道人名。


    直到薛律說完,陳三更也悵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


    “你就沒什麽要說的嗎?”薛律開口問道。


    陳三更沉默了一下,“謝謝。”


    薛律:......


    他很快調整了情緒,“我很快就會趕來青眉山,最多五天,等我。”


    陳三更想了想,“不急,五天之後,我來天益城找你吧。”


    這是為何......薛律愣了愣,開口答應了下來,然後道:“哦,我還給你送了個禮物。”


    陳三更疑惑道:“什麽啊?”


    “王無爭。”


    “啥?”


    “哎,這一時半會兒也不好說,反正你要有啥事兒需要人辦,找他就是了。”


    陳三更一頭霧水地結束了和薛律的交流。


    “大架子,滾蛋!”


    齊老道士吼了一聲,然後不等那邊迴罵,迅速切斷了聯係,一臉得意。


    陳三更盯著麵前的紙張一言不發。


    觀星樓的樓頂,隻有風從窗棱之間路過的吟唱聲。


    齊老道士瞥了他一眼,默默喝著酒,緩解著過度勞累之後,那股來自靈魂深處的疲憊。


    不知過了多久,陳三更抬起頭,看著齊老道士,“老前輩,你說一個明明已經很強大的人,在這個世間已經是無可爭議的人上之人,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非要在背後攪動風雲,謀劃著陰謀詭計呢?”


    “這還能有啥?”齊老道士笑了笑,“人世間無數的選擇,不過是為己為他。”


    “為己,就如先前青眉山大長老袁搬山那種,為了權力、美色、欲望,各種各樣。”


    “為他,就是那些使命、責任、傳承、恩怨情仇。”


    “總之一句話,一切的行為都是有理由的,而理由一定都是合理的。你如果想不明白,那就說明你沒有找到真正的理由。”


    齊老道士漫不經心地說著他覺得很簡單的道理,陳三更卻忽然聽得眉頭一挑,像是被打開了一個什麽開關,整個人的神情都激動了起來。


    他長長出了口氣,將墨跡方幹的紙張疊起,放入了方寸物中,起身朝著齊老道士深深一揖。


    齊老道士明白這一禮是為何,也不推辭,坦然受之。


    坐迴座位,陳三更忽然問道:“不知老前輩可否告知,先前的那一位守護者是誰?”


    齊老道士猶豫了一下,“不如這樣,你猜一個,我寫一個,讓我看看你我之間,有無默契?”


    陳三更想了想,點頭答應。


    齊老道士將一張紙撕成兩半,把其中一半遞給陳三更,然後拿著另外半邊轉身去往另一邊。


    “好了嗎?”


    “好了。”


    齊老道士轉過身,將折起的紙條交到了陳三更的手中。


    陳三更也把自己的紙條交給了齊老道士,對這個世界的文字書寫,他早已熟稔,並沒有任何問題。


    二人同時打開,瞧見上麵寫著的同一個名字,齊老道士麵露讚許,陳三更微微一笑。


    他將這半張紙條同樣收起,看著齊老道士,“前輩跟我聊一聊他的過往唄?”


    齊老道士笑著看了他一眼,一副我都懶得拆穿你的表情,開口說了起來。


    ......


    走出觀星樓,走出城主府,陳三更心事重重地看著前方熙攘的大街,並沒有使用八步趕蟬的心法,隻是默默地匯入了人群,在人潮中被挾裹著前行。


    寬敞的大街上,吆喝叫賣聲、油鍋爆響聲、孩童的嬉笑和婦人的唿喚,連帶著男人們高談闊論的誇張招唿聲交織在一起,和各式的香味、汗味一起在空中飄蕩,拚湊出最鮮活的市井。


    陳三更扭頭迴望,高高的觀星樓上,似乎有一個人,正用他那一雙小小的綠豆眼,默默注視和守護著這一切。


    而這些被守護的芸芸眾生,渾然不知,歲月靜好。


    陳三更轉過頭,消失在人海之中。


    ......


    大運車馬行,王無爭依舊坐在那個他親手打造的房間中。


    他坐在那裏,一坐就是十年。


    十年,足以讓一個輕舉妄動的年輕小兵變成進退有度的百戰老卒;


    十年,他也從一個寂寂無名的王家後輩,變成了板上釘釘的王家下一任家主。


    車馬行的胖掌櫃站在門口,恍惚的目光中,似乎望見了十年前,那個謹慎又果決的年輕人的影子。


    他輕輕敲了敲房門,走了進去,“公子,洛家那邊要的車子已經做好了,您看是我親自送過去還是?”


    王無爭正在雕刻一尊木像的手一頓,“準備好,我親自送過去吧!”


    胖掌櫃一愣,“您如今?”


    王無爭笑了笑,“就算是整個王家又如何?人家是青眉山主的親眷,凡人不過螻蟻一隻。”


    胖掌櫃暗歎一聲,應聲下去安排去了。


    王無爭看著手中的木像,輕聲道:“娘,你放心,兒子會把一切都拿迴來的,屬於你的榮耀和地位,一樣都不會少。”


    已經完成了大半的木像上,一個清秀的女子正在溫婉地笑著,雙眼的線條中,藏著的是母親最慈祥的愛意。


    ......


    洛府。


    兩個鎏金的大字刻在門楣上方的碩大牌匾上,搭配這寬闊高聳的院牆,彰顯出一份雍容富貴和高不可攀。


    陳三更靜靜站在門口看了看,邁步朝著大門走去。


    “什麽人啊你就往裏走?有拜帖嗎?有請柬嗎?約好了哪位公子啊?”


    一個門房出乎意料地攔住了陳三更的去路,語氣輕佻又張狂地說著。


    心事重重的陳三更眉頭微皺,“我叫陳三更,沒人跟你說過嗎?”


    “陳三更?哦,是說有這麽個人要來,行吧,你可以進去了。”


    陳三更無語地搖了搖頭,朝裏走去,誰知還沒邁步,就被門房伸出一條手臂,攔住了去路。


    “這是何意?”陳三更的眉頭已經皺得很深了。


    “你可以進是可以進,但能不能進,還得看你自己。”


    門房輕笑著開口,右手輕輕地搓著。


    陳三更氣笑了,“你連洛青衣的客人都敢收錢?”


    “閉嘴!聖女殿下的名字也是你可以說的?”門房麵色嚴肅地嗬斥一句,然後淡定地道:“聖女殿下固然尊貴,但這兒是天益城,不是在山裏,這兒,大公子說了算!”


    陳三更眯起眼,感覺洛家之中似乎也並非想象的那般風平浪靜,洛青衣等人在這兒會不會有危險?


    一念及此,他正要不管不顧地直接進去,府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


    一輛雙馬拉著的豪華馬車,緩緩行來,通體雪白的駿馬,華麗的車身,流蘇在各處點綴,馬身上還帶著清脆的銅鈴,伴隨著動作,搖曳出悅耳的聲音。


    在這輛豪奢的馬車之後,還跟著一輛樸素的馬車,上麵有著一個大大的【王】家印記。


    “你在這兒等著!”


    門房吩咐一句,匆匆迎了上去,迎向了那輛對比起來稱得上簡陋的馬車。


    “王公子,竟然勞煩您親自過來,實在是不好意思,來來來,快裏麵請,大公子看見您過來一定非常開心。”


    門房對王無爭的態度很熱情,因為王無爭很會做人,又很能投大公子所好,算是大公子在城中年輕一輩中為數不多看得上眼的普通人。


    他畢恭畢敬地引著王無爭朝門裏走著,瞧見陳三更還杵在門口,伸手薅了一把,“一邊去,一會兒再搭理你!”


    “來,王公子,您這邊請。”


    他諂笑著扭過頭,然後驚訝地看著王無爭在那個年輕人麵前站定,單膝下跪,“門下走狗王無爭,拜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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