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鏡獲得加州那次產科會議的名單後,僅僅過了一個小時,國內就接受了他的意見,對從米國來的飛機進行嚴格管控。最主要的就是西海岸的加州,和東海岸的北卡、弗吉尼亞、華盛頓特區和馬裏蘭。


    如果時間放在六七年前,國內肯定不會有那麽大反應。


    在經曆過sars的陣痛後,我們對唿吸道傳染病的容忍度非常低,流感基本是卡著紅線在傳播。當然,流感的高變異率也是它容易和人類共存的一個重要因素。


    03年後,國內在公共衛生方麵確實做出了相當大的改變。


    尤其在一眾西方國家指著鼻子說國內對待傳染病不夠透明的情況下,我們確實對上報傳染病的機製和統計能力做了一定的升級。雖然機製本身還不夠完善,也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至少做到了實事求是。


    剩下的事情就得交給各大專家做認定了。


    對於已經有記錄的傳染病,診治起來都不算難,尤其是上了傳染病名單的,基本見一個掐死一個。許多以前的老病都在這樣高強度的防治壓力下,一步步沒了生存空間。


    長江後浪推前浪,現在公共衛生難就難在了那些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新微生物。


    尤其是那些藏在細胞裏的病毒,想要第一時間識別它們並不容易。等到了藏不住的時候,身體其實已經感染很長一段時間了。治療方麵,抗病毒藥見效慢,效果差,往往最後還是靠身體的免疫力來扛過感染期。(1)


    對於突如其來的病毒感染,它們的能力、習性、傳播媒介、致病機製全是空白,想要拿到資料和正確的應對辦法,就需要時間去磨。而在這段時間裏,最初犯病的那些人就隻能用支持治療,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五年多前的sars上確實如此,但在這次h1n1上,國內受到的挑戰卻要比sars小得多。


    不僅是因為h1n1的侵害性低了一個檔次,還有提前得知了米國yi情擴散的消息,以及對h1n1近乎完備的臨床信息。雖然祁鏡沒法給出具體的數值和數據,但一些程度上的描述就已經讓黃興樺非常在意了。


    而在一旁的黃建石更是感慨:要是每次遇到公共衛生問題都能這麽輕鬆解決,那得多好啊。


    “飛機到了,暫時應該隻有兩人有體溫,現場有胡東升,你們放心吧。”祁鏡剛接到丹陽的消息,接著說道,“這麽傳話太麻煩了,我把你們辦公室和手機號碼都給了胡東升,到時候讓他直接和你們聯係吧。”


    “你這些和病毒相關的消息是從哪兒來的?”


    “米國cdc啊。”祁鏡一早就想好了甩鍋對象。


    “我又不是沒出過國,也不是沒和這幫白人交流過。”黃興樺顯然不信對方有那麽大度,“新病毒信息肯定是秘密,他們會那麽輕易地把這些都告訴你?”


    “唉,我有的是辦法。”祁鏡隨意糊弄了一句,“黃所長,你就別管那麽多了。”


    黃興樺看著自己記下的那些重點,除了潛伏期、類流感症狀這類基本內容外,還有一些重症的發病演變過程和icu的應對方法。甚至於,祁鏡還特地說了產科孕婦、新生兒在感染h1n1後在用藥上的一些見解。


    “好吧,我知道了。”黃興樺問道,“你們什麽時候迴來?”


    “迴來啊。”祁鏡頓了頓,說道,“他們應該這幾天就能迴丹陽了,紀清要管醫療中心,徐家康還得迴一院做排查。現在肯定是國內優先,所以......”


    “我問你!”


    “我的話,估計沒那麽快吧,我在米國還有點事兒要做呢。”


    黃興樺早就把他當成了自己半個學生,這時不禁擔心起了他的身體:“如果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那兒的yi情應該已經開始了啊,留在那兒實在太危險了!”


    “還行吧,重症率也不高。”祁鏡沒太在意這些。


    “你別開玩笑了,要是讓你爸媽知道了,我沒辦法交代啊。”


    “沒事,不用交代。”祁鏡笑了笑說道,“一個是丹陽最大醫院的院長,一個還是產科老大,哪兒有功夫來管我啊。”


    “你也太拚了......”


    “對了,黃所長。”祁鏡說到這兒還是有些疑慮,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我能給消息,也能預測傳染的規模。但我希望這些消息能引起上麵的重視,抗yi畢竟是全國的事兒。”


    “這個我懂,有我們二黃在,你還怕消息閉塞?”


    一位是國內cdc主任、上京國家病毒所所長,一位是有著近二十年公共衛生工作經驗的防yi專家,祁鏡想到他們倆就格外安心:“接下去國內的事兒就交給你們了,情一定盡快上報who。不僅能把實情告訴全世界,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是啊,sars之後我們被人在背後罵了足足五年,脊梁骨都要被戳斷了......”


    有國內的強有力支持才是祁鏡繼續下去的動力。


    之前他還擔心柳蔭會感染上,在病例的國籍方麵證據不夠充分,現在看來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蒙特雷度假村已經成了h1n1散播的溫床。


    需要上報who的兩個病例都來自加州,落地後就接受了全程隔離,隻要普通流感檢測陰性,就能按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上報。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實錘。


    祁鏡其實還想和黃興樺多說幾句,上一世國內對抗h1n1還是有不少問題,而且因為一些國外專家的所謂建議而放鬆了管製。甚至事後還會有不少人覺得h1n1症狀輕,yi情擴散並不嚴重,而不作任何反思。


    他們根本不知道這隻是一次“練兵”,如果練兵都不好好做,最後真到了戰場上,損失的就不隻是幾百人了。


    不過現在祁鏡也不能多說什麽,自己知道的隻能是一些症狀和診治措施。h1n1會有多大規模,米國這裏會有什麽對策,who會如何應對,全球yi情的走勢,不是重生的人根本說不準。


    而且他現在還留在勒恩醫院,雖然沒有嚴格的信息管製,但祁鏡還是覺得收斂些比較好。


    留在米國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正如他說的,h1n1隻是一次練兵。現在要做的不能全為眼前,還需要看到十年後,為了十年後那次大yi,祁鏡需要繼續留在這裏。


    不過人在他鄉,接下去的事兒絕不會太好過。


    ......


    對於麥格納而言,沒什麽能比在床上睡覺更讓他舒服的事兒了。


    平時早上十點的時候,自己應該在醫院坐診。真要算起來的話,現在已經看了好幾個病人,正在為午飯吃什麽而發愁。有時候遇到蠻不講理的病人和家屬,他還得極盡克製,耐心地把病情講解清楚。


    他熱愛自己的工作,但再熱愛也會遇到糟心事兒。


    好在今明兩天都是休息日,能好好在家裏睡個安穩的懶覺,也能讓他緊繃了許久的那根弦得到放鬆。


    等睡醒後,就先來個晨間慢跑......


    額,似乎已經不是早上了啊......


    管他呢,反正我休息,午跑、夜跑都沒人管得著......


    我愛幹什麽就幹什麽......


    好困......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時間已經如願來到了下午兩點。沒有早上催命一般的鬧鈴,沒有病人的叨叨叨,沒有老頭老太止不住的咳嗽,也沒有......


    忽然,腦袋剛開機的麥格納想到了一個奇怪的事情,為什麽手機界麵上一條未讀新信息都沒有?


    唿吸科在勒恩醫院還是相對比較忙的科室,以勒恩醫院在當地的職能,以及來這兒養老的人數,心肺不分家的宗旨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全院100來張床位裏,有近40張和唿吸科有關。自從三個月前出現了新型流感後,這個數字上漲到了60,極端情況下除了頂樓的兒科,其餘病床都或多或少和他有些關係。


    麥格納做培訓的是唿吸內科,但到了小鎮後才知道,當初能在內科輪轉是件多麽幸運的事兒。


    在勒恩,麥格納不僅要管唿吸內科,還得捎帶著管上心內科、心肺循環科。有時候人手不夠,他還得客串一下神內和消化科醫生,甚至連婦科也得插上一腳......


    平時夜班總會有人打電話過來,再不濟到了早上也會有人發短信告知一些夜班棘手病例。可今天倒好,風平浪靜地到了下午,竟然什麽消息都沒有。


    這休息日過得也太舒服了。


    抱著這種平和的心態,麥格納撿起門口的報紙,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牛奶,泡上香濃可口的麥片。端著餅幹和麥片牛奶,他迴到客廳,打開電視,準備繼續昨晚上惡補的連續劇。


    眼看閑淡的一天即將開始,他眼睛看著電視畫麵,心裏總有種說不清的不踏實感。


    不對啊......這事情不對。


    麥格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又抓起身邊的手機,來迴掃了兩眼。通知欄裏空蕩蕩的,確實沒有未接電話和短信。再打開網絡,上了fk,這才讓他發現了反常的地方。


    “醫院怎麽又出事了???”


    幾個醫院的朋友從上午開始就接連發了照片,上麵是些來往的cdc專員,而配圖隻用了一個單詞“flu”,將簡練發揮到了極致。


    對其他地方來說flu是流感,而對經曆過新流感的勒恩醫院而言,flu卻有另一層含義。因為在三個月前,他們也是用“flu”代替了已經定性的h1n1,達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現在的手法和當初完全一致。


    想到之前醫院缺人手,自己在那兒連續工作了整整一周,吃喝拉撒睡都在醫院,休息連家都迴不去。要現在真是h1n1,醫院肯定會車輪式地轟炸他的手機,怎麽可能放任自己安靜地睡到現在呢?


    就算不是h1n1,單單“flu”三個字母就不可能忘了他這個唿吸科醫生。


    有問題!


    麥格納打了通電話到醫院前台,開口便直達主題:“喂,我是麥格納,醫院怎麽了?是不是之前的新流感又來了?”


    “啊?”


    前台那個護士聽了這兩個問題有點懵,沒弄懂為什麽到了下午還會有人這麽搞不清楚狀況。在把這話反複迴味了兩秒後,護士開始把疑惑的重點放在了“麥格納”的名字上。


    “麥格納?麥格納醫生?”


    “對啊,是我,我就想問問醫院現在怎麽樣了?”


    “之前的病毒又來了,醫院不是已經做了全員核酸檢測麽......”


    “那麽嚴重?”麥格納心裏還有些不忿,“你們為什麽沒打電話通知我?”


    護士聽了這些更迷惑了,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對方就掛掉了電話。兩人通話時間不足一分鍾,內容卻讓人滿腦子問號:“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你是麥格納,那剛才過來的又是誰?”


    好在前台猛增的工作量沒給她太多細想的時間。


    除了之前的分診工作,她還需要給新來的病人做問卷,給人們做核算檢測的指引,給離開醫院的人做登記......在成堆的工作麵前,其他都隻是能忽略不計的小事兒。


    然而對麥格納本人來說,這卻是大事。


    醫院是他寄托工作的重要場所,他不會拋棄病人和醫院,自然也不希望這家醫院拋棄他。


    麥格納的住處離醫院不遠,騎自行車一會兒就到,算上換衣停車,總共不會超過十分鍾。一路趕來,匆匆進了大門,看了眼滿是人群的前台,他選擇穿過急診大廳直奔休息室。


    既然新流感已經複燃,那他這位主攻唿吸科的醫生就顯得格外重要了。至於在“醫院為什麽不打電話通知自己”這個問題上,他不太敢往深處去想。


    現在還是工作和病人最重要,其他事兒就先放一放吧。


    在開展工作之前,他應該先和來此的cdc專員們做個交流,了解一下當前的情況,做好染病病人的住院規劃。如果有重病人,他還得給出用藥和搶救建議,是否上唿吸機,是否選擇轉院,是否......


    等等......


    我白大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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