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鏡這套三聯用藥確實不合常規。


    先口服1g阿司匹林,按丹陽醫院100mg一粒的規格,得一次吞下去10粒,看著就覺得誇張。吞完後立刻肌注8mg的維生素k3,再在50ml的50%葡萄糖裏加入200mg維生素c,靜脈慢滴。


    10分鍾後高糖水滴完,再續上1000ml的5%糖水+400mg維生素c繼續慢滴維持。


    這是在沒有足夠驅蟲藥物的情況下,一位基層社區醫生配的三聯療法。阿司匹林一天三頓,整個療程有四天,能有效達到驅逐膽道蛔蟲的目的。


    相比起來,祁鏡有腸蟲清,隻需要靠這種療法刺激一下蛔蟲,把它們趕出膽道即可。


    續上的低濃度維生素c掛上半小時後,病人腹痛明顯緩解。服下腸蟲清,繼續用三聯療法輔助,這個折磨了他整整二十多個小時的右上腹終於消停了。


    不過解決了蛔蟲,但病人的感染和高燒還在。


    當天下午四點,原本在39.3左右徘徊的體溫正式向40大關衝刺,五點時已經穩步抬升到了39.8度,根本看不到迴落的趨勢。王廷當機立斷不再觀望,讓護士做了物理降溫。同時把之前用的頭孢曲鬆換成了針對性不同的左氧氟沙星,希望能先把體溫壓下去。


    頭孢曲鬆是三代頭孢,左氧則是喹諾酮類的代表藥,都是醫院臨床抗感染藥物的中堅力量。


    雖然都屬廣譜抗生素,但兩者都有各自適用的髒器範圍和針對的細菌譜。


    之所以一開始用頭孢曲鬆是因為病人僅有右上腹痛一個症狀,而從代謝情況來看,頭孢曲鬆在肝膽中的濃度更高,更適用於肝膽區域的感染。


    現在既然頭孢曲鬆效果不好,那就換成更針對上唿吸道和尿路感染的左氧。


    在發現不了病灶的情況下,左氧沒有讓老頭失望,效果不錯。換藥後沒多久體溫便開始迴落,當晚十點退到了39度左右。


    體溫是一個抑製細菌繁殖的控製器,體溫下降就預示著細菌繁殖量的降低,也變相說明了抗生素所起的效果。現在病人感染的細菌對左氧很敏感,可以繼續用藥直至把它清除幹淨。


    第二天一早六點,病人體溫已經迴落到了38.6度,早八點內急交班的時候是38.3度。


    “這病人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繼續左氧吊著,等個血培養報告就行。”


    坐在王廷身邊看著病曆本上記錄內容的是心內副高秦雪峰,昨天特地去精神病院幫忙會診了一個精神病人,消磨掉了他一下午時間,所以祁鏡和紀清都沒碰見。


    45歲的矮個中年大叔,猥瑣的地中海、隱約可見的老年斑、拉碴胡子、發福的身體,怎麽看都和影像學的李智勇非常般配。


    不過因為家裏有個賢內助,所以他身上穿著都很幹淨,遮掉臉還是能看出些主任的風範。


    “小祁,給我支筆。”秦雪峰的兜裏雖然有筆,可還是很自然地向祁鏡招了招手。


    祁鏡心裏咯噔了一下,下意識護住衣兜,連忙看了看原本坐在遠處的紀清。誰知機敏的老紀早跑沒了影,位子就那麽孤零零的空在那兒。既定的擋箭牌沒了,那就隻能退而求其次,祁鏡推了把坐在身邊的高健:“小高,秦老師要筆。”


    “筆?秦老師沒筆嗎?”高健看向秦雪峰的衣兜。


    “哦,剛寫了會兒沒水了。”


    高健哪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聽著沒什麽毛病也沒多想,就把自己口袋裏唯一一支筆遞了過去。


    秦雪峰刷刷地在幾張化驗單上畫了幾個圈,簽名蓋上章。然後又在病曆本上寫好今天的診療方案,一並遞給了高健:“方子抄一下,化驗單上名字寫了,等查房的時候交給家屬。”


    高健接過任務,略微掃了一眼,不論給藥、檢查都顯著深厚的內科功力。


    可等他準備動筆的時候,摸了摸空蕩蕩的口袋,臉上不免尷尬:“秦老師,我的筆......”


    如果換成了別人,遇到這種糟心事兒忍一忍就算了。然而在“尊重”和筆之間,高健還是選擇了筆,說話也夠已直接。一個實習生敢問副高要筆,膽子絕對算大的。


    一般這種情況,位高權重的主任級大佬們不太可能和小輩一般見識,笑嗬嗬地說一句“忘了”,這頁就此翻過。


    可秦雪峰也和普通副高不一樣,或者應該說在“筆”這件事上很不一樣。就算被高健看著,他依然沒能想起手裏那支筆的來曆:“怎麽?小家夥沒帶筆?上班怎麽可以不帶筆呢?”


    高健一臉問號看了他兩眼,發現沒什麽用,說又說不過,隻能求助於祁鏡。


    哪想這位祁學長竟然早把頭埋進了雜誌裏,不僅不幫自己說話,還在那兒偷偷發笑。


    “沒帶就算了,用我的吧,下次可得注意!”


    這時,秦雪峰一臉為難地把剛從高健手裏拿來的筆又送了迴去,但說辭上卻玩了個180度大轉彎。不僅把“還”說成了“借”,他還拿出小膠布,光明正大地在筆身上貼了一圈,用自己原來兜裏的那支“沒水”的筆大大方方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遞過來的時候,他還一臉不舍:“這筆寫起來很舒服,用完記得還給我。”


    高健:


    他沒想到,一來二迴倒了一手,自己的筆就不再是自己的了。關鍵對方是位副主任,說又不能說,找誰說理去?等抄完方,填好化驗單,這支命運多舛的藍黑筆又再次迴到了秦雪峰的手裏。


    “秦老師,這筆其實是我剛才給你的。”高健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剛才您寫治療方案的時候,問我要的”


    秦雪峰愣了半會兒,對他多看了幾眼,突然哈哈笑了起來:“現在水筆的式樣都差不多,你是不是認錯了?我就怕誤會,所以每支筆上都會寫上名字,你看這筆杆子上“秦”、“雪”、“峰”三個大字,確實是我的字跡。”


    沒等高健繼續解釋,秦雪峰就拉上了祁鏡:“你的筆也許是掉在什麽角落裏了,小祁啊,幫忙找一找。”


    “可是......”


    剛說完這位副主任已經輾轉騰挪混進了人潮,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觀察室走廊的盡頭。


    “這不是明搶嘛。”


    祁鏡作為過來人,樂得看人掉坑的同時也會站出來適當勸一勸當事人。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高健的肩膀,安慰道:“秦老師就是這樣的,習慣就好。”


    “我這支筆可不便宜啊。”高健欲哭無淚。


    祁鏡經曆過各種極為殘酷的奪筆大戰,可麵對秦雪峰這樣毫不遮掩的對手,依然沒什麽太好辦法:“對付秦老師這樣的人,你要是走精品路線無疑是肉包子打狗,必須得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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