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寧這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整個人安靜的像是不存在,連店裏的小二也把他給忽視了。


    不知不覺到了下午茶的時間,店裏的人也多了起來,樓上房間裏也下來了幾個,頓時,安靜了半晌的客棧又熱鬧起來。


    “小二,先來兩壺好酒,再給大爺們上兩桌好菜,酒要夠勁兒肉要足!”


    客棧門口,人未到聲先至。


    等此人話畢,眾人抬頭,隻見一群七八個壯漢風塵仆仆的進了客棧的門,打頭的壯漢身量高氣勢足,喊起話來中氣十足。


    “好嘞,客官稍等,咱這就去給您取酒報菜來。”


    一見來了大買賣,小二立馬精神抖擻,報菜的聲音都洪亮了三分。


    “呦,這不是趙鏢師嗎?”


    押鏢的人常年走南闖北,見的人多,認識的人也多。這不,剛等進來的一群人選好座,就有人認出了這位打頭的鏢師。


    “孟掌櫃!?這麽巧啊,來來來,小老弟請您喝一杯。”


    趙鏢師心情不錯,也願意有個相熟的人嘮會兒嗑,相互交流一下手上的信息。於是,一句自稱的“小老弟”瞬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看老弟這神色,是又順利押了一鏢吧?”


    “哈哈哈,什麽事兒都瞞不過孟老哥這雙‘毒眼’。”


    得人一句讚賞,這位孟老板心中高興卻不自得,都是在商場上打過多年交道的老油條,也不會真把別人的寒暄當真。玩笑一番後,孟老板繼續問道。


    “老弟這趟又是去的西邊?聽說那邊很不太平啊。”


    來了!


    聽到“西邊”兩個字,坐在角落的何寧身軀一震,雖然沒有扭頭去看說話的人,但整個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起來。


    “哪能啊,西邊鬧得那麽兇,小老弟這爛命一條雖不值錢,還真舍不得拿去賭哩。”許是覺得自己這句有失威風,趙鏢師又補充道:“別說我們了,現在,就連好幾家大鏢局,最近都很少接西邊的差事兒了,我們這些小角色過去,不是明擺著給強盜們下菜嗎?”


    “老弟這話說的可就過於自謙了,趙鏢師的實力在那裏擺著,一點兒不比那些大鏢局差多少,威名也是四海皆知的。您都說西邊不安全了,那些大鏢局們自然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小心行事了。”


    孟掌櫃的話肯定是誇張了的,但他真誠的語氣和嚴肅的表情,卻給人一種他發自內心覺得你很厲害的感覺。


    這一番有技術的馬屁拍得趙鏢師心中痛快,也更願意深入交談。


    “孟老板真是過獎啦。實不相瞞,老弟我這趟去的是北邊,並非以前常去的西邊。”說到這裏,趙鏢師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仿佛說出的是什麽天大的秘密。


    “咦,北邊?你的意思是蠻夷那邊兒?”


    趙鏢師一臉神秘的表情讓孟掌櫃的意識到,對方口中的北邊可能不簡單,最可能的就是北猛國了。


    近幾十年來,兩國邊境除了快要形成規律的季節性騷動外,其他時間段倒是相處和諧,表麵相安無事的平靜樣子。要說有這樣的和平外交環境,不是應該早就被往來的行商們抓住機會,通商發財了嗎?但是,全國往來的跑商們幾乎都知道:到北邊的城市做生意可以,但跟北邊的猛國做生意還是省省吧。


    在北邊臨近北猛國的城市,都有一些能兩國交易的地區,北猛國的人隻能在那裏跟夏國人買賣交易大宗商品。但壞就壞在,上麵的人雖然明麵上擺出了一副不限貿易的麵孔,但行動上卻是完全相反的狀態。最明顯之處就在於,那些交易區的商業稅高得嚇死人,沒有過硬的關係,想到北邊做生意,別說賺了,能賠的剩個路費都是好的。


    所以,一般做大宗生意的都不往北邊跑,而幫助商戶們押送貨物商品的鏢局,也就不常去北邊兒了。


    “可不是嘛,最近西邊亂,倒顯得北邊更安生了。”


    趙鏢師也沒瞞著,雖然將兩者放在一起比較了一番,但話中卻有玩笑的意味,並未多想。


    “我記得趙鏢師的鏢局不是隻接大宗生意嗎?怎麽……?”


    孟老板的這句話說得看似牛頭不對馬尾,但熟知各地生意經的兩人都明白那句未說完的話是什麽。


    “嗨,生意嘛,哪有什麽大宗小宗之分,大生意分開做就是小宗,小生意合起來做不就是大宗了嗎!”


    趙鏢師的話看似簡單沒意思,但孟老板聽了,卻似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


    “哈哈哈,老弟這句說的妙,是孟某外道了,當自罰一杯才是。”


    ……


    兩人的一番談話雖有壓低聲音的部分,卻隻是為了增加神秘色彩,並非真正有見不得人的地方。所以,兩人說的坦蕩,何寧也不客氣地一字不落記了下來。


    這些話語中雖然不少地方都是在打機鋒,有些地方還說的含糊其辭,但結合著前後意思,何寧也弄懂了兩人的談話的主要內容。


    加上坐在這裏一個下午的時間,何寧大概總結出了以下幾點:


    首先,也許一開始確實有天災的影響,但災難發生的等級程度應該並不很高,而且發生的時間也比較早了,很可能是去年的秋冬之際。


    其次,天災發生後,可能沒有得到當地官方機構的及時補救,或者官方機構實施了補救措施卻因別的事情被打亂了。總之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使災後的情況不僅沒有得到緩解,還被進一步惡化了。


    再者,西邊地區很可能直到現在還很亂,而且還是有組織有武裝的亂。初步判斷可能是興起了多夥強盜,不排除當地居民落草為寇的情況。


    理清了思路,何寧也將之前和今天打聽到的情況連成了線,對北方的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但是,這些並沒有讓何寧鬆一口氣的感覺,他有些想不通,那些地方和中央的統治機構在這樣的情況中扮演著什麽角色。


    為什麽聽來聽去,就是沒有關於近期朝堂下達政策或者派遣當地軍隊剿匪之類的大動作呢?傳來傳去的反倒都是些都城裏這位皇子娶親了,那位大臣升官了之類的花邊新聞。


    何寧對這個時代的官僚機構不甚了解,對民間傳的幾位大臣也不熟悉。所以,很難從一些官員調動、升降情況上推測到朝堂上的風雲變幻。


    但他知道一點,夏國皇帝年紀大了,眾皇子也相繼成家,參與國事,太子位之爭必定會愈演愈烈。而平靜的夏猛邊界,總讓他感覺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內憂之下,若再有外患,夏國平靜了幾十年的日子恐怕要維持不下去了。


    “哎……”想到還沒過幾年的平靜日子馬上要離他而去,何寧忍不住歎了口氣,心下卻盤算著,迴去列個計劃,提前做好戰前儲備。


    何寧低著頭想得入神,卻沒注意到自己桌上不知何時做了一個人。而且,對方不僅無聲無息的坐在了何寧的身邊,還帶了茶水過來,給何寧倒了一杯。


    “這位小兄弟,為何而歎氣啊?”


    一聲低沉的疑問打斷了何寧的沉思,更讓他驚訝的是,對方竟是坐在自己旁邊。但很快地,何寧就從對方的衣著和體型上認出了這個人,以及他身後站的一位。


    這兩人比何寧來得晚,之前一直背對著他,坐在他前麵的一桌。


    “哦,沒什麽,家事而已。”


    反應過來的何寧不願多說,毫不客氣的一句話打消了對方繼續問下去的念頭。


    一旁的男人很年輕,有將近二十歲,外貌俊朗儒雅,體型修長有力。從身材上,何寧敢說這人絕對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型;衣著簡單樸素,表現也不張揚,但從其端茶靜飲的舉止間,何寧可以看出對方的身份絕不像他表現的那般普通;再加上對方能夠在自己眼前(?不是在發呆?)悄無聲息地挪到自己身邊,足以(並不)證明這人還是個身手不錯的練家子。


    何寧隻想做一名普通的小老百姓,不欲招惹上這種身份不明,且又扮豬吃老虎的人物。


    何寧的拒絕剛一說出口,就感覺到一股透著怒氣的目光從男子身後的侍從處射向他。


    蕭炙朝身後擺了擺手,覺得眼前的這位小子,不,也許是姑娘,更有意思了。


    其實,從他們落座的一刹那,已經對店內的情況了如指掌了。何寧靜坐一下午,卻在聽到趙孟二人的談話後歎息一聲,不由蕭炙多想,對身後這位半大小子也留意了三分。


    直到他坐到了何寧的麵前,才發現這半大的小子膚白唇紅,杏眼明眸,長得甚是秀氣可人。雖然,“小子”說出的內容冷冷淡淡,但未經過變聲期透露著三分童真的聲音又叫人生不出氣來。


    這時候,蕭炙已經幾乎可以斷定這位身穿男裝,頭梳男式發髻的“小子”,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了。若真如此,自己剛才的舉動確實是有些唐突了。


    蕭炙正想為自己剛才的孟浪道個歉,卻見對方被進門的兩個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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