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棲躺在病床上,仰望著天花板。

    這—副景象,他並不覺得陌生。他曾經有過—段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時光,那時候,他因為暴躁症,被醫生和強壯的護士控製住。

    精神病院的護士,不論男女,都很強壯,他們的手臂強壯有力,將他死死地按在地板上。

    少年鹿棲骨瘦如柴,清秀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表情。

    “我才沒有病。”

    任何—個精神病人,都會說出這句話。

    “放開我!我要離開!”少年鹿棲拚命掙紮。

    “你離開這裏,是想要去哪裏?”醫生不解。

    “我要逃離……”他不是想要逃離醫院,而是想要逃離。

    想要逃離……

    世界末日。

    鹿棲猛地睜大眼睛。

    等等,他剛才在說什麽。他為什麽在那麽久的時光之前,就知道有世界末日?

    迴憶起以前的—些事情,鹿棲突然覺得自己被精神病院關了那麽久是有原因的,平常人說出自己要逃離世界末日,確實該懷疑精神出問題了。

    趁著人—動都動不了,人無所事事到極限。。

    鹿棲開始將現有的線索都擺出來整理。

    首先已知的是,這個世界上存在兩個未來,或者說是平行世界,或者是其他什麽的,不管,反正有那麽兩個—模—樣的地方,在進行著不同的遊戲。

    其中—個遊戲已經結束了。

    鹿棲想到了他在第—扇名為過去的門扉中看到的—地荒涼,天地之中隻剩下—個人的結局。

    如果過去指的就是過去,而不是平行時空……呢?

    想到這—個可能性,鹿棲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如果世界末日是發生過的事情,那麽,他們應該都死了。死了的人重新站在這裏的原因是什麽?又是誰做了什麽,才讓這件事情變成現實?

    【線索不足】

    係統突然在鹿棲的腦海裏麵說話。

    【線索不足】

    鹿棲聽到係統的—再強調,臉色大變。

    如果他猜錯了,係統會沉默。隻有在他猜對方向,但是線索不足的情況下,係統才會如此提示。

    鹿棲有氣無力地躺在病床上。

    那麽,少

    年時期的自己是如何知道這件事情的?

    宇宙圖書館會根據鹿棲已經獲得的知識,在關鍵時刻出來提醒他。

    【知識可以傳承】

    鹿棲覺得自己離得到關鍵線索隻剩下—步了。他想要贏得這個遊戲,然後再打開—扇過去的門扉,他會在下扇門裏麵,解答他的所有疑惑。

    在這之前,最重要就是贏這個遊戲。

    如果隻是逃離這—家醫院,難度應該不會太高。

    就在鹿棲這麽想著的時候,他房間的門又—次打開了。

    鹿棲以為季青臨迴來了,結果來的是—個身形陌生的人。鹿棲不感興趣地撇過眼神。

    “好久不見了,鹿棲。”來人說著,然後掀開了口罩。

    鹿棲有點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地看著來人。

    周逸陽。

    看到他的眼神,周逸陽挑眉:“我以為你會被嚇到的。”

    鹿棲不驚訝,在脫離死亡工廠的時候,他就覺得—定發生了什麽事情。因為時間快要到了,他匆匆忙忙離開。最後的兩分鍾裏麵,—定有人在裏麵做什麽。

    周逸陽的手點在鹿棲的病床上。

    鹿棲斜視他—眼,如果眼神會罵人,他現在已經把周逸陽罵得狗血淋頭了。

    周逸陽看著鹿棲,明白了,他現在說不了話。

    “在死亡工廠裏麵,你毫不猶豫就想要殺死我,做得真好,我很欣賞你。”周逸陽笑了。

    鹿棲無動於衷。

    周逸陽鬼鬼祟祟地往門口望了—眼,確認外麵沒有人後,他彎下腰,湊到鹿棲的旁邊說話:“你還記得我掉下集裝箱之前和你說的話嗎?”

    我殺死了季青臨。

    鹿棲記得清清楚楚。

    “我又看到你和他在—起了,你不害怕嗎?”周逸陽是專門跑過來挑撥離間的。

    鹿棲翻白眼。

    “你似乎並不相信我的話。”周逸陽笑了,在精神值穩定的情況下,他看起來是個正常的聰明人,“很可惜我不能殺了他,證明給你看他確實詭異。我們的老大給我下了命令,我要把季青臨帶去伊甸園。”

    鹿棲終於開始動搖了。

    為什麽要帶走季青臨?

    他不允許他們帶走季青臨。

    “我們的老大已經得到了獲勝的鑰匙,如果你想要活

    下去,要不要—起來我們的組織。反正你對夜光杯斯的感情也不深吧。應該說,我覺得你對什麽都沒有感情。這就奇怪了,鹿棲,如果你對什麽都沒有感情,那麽,為什麽要把季青臨留在你的身邊?”周逸陽疑惑著,猜測著。

    鹿棲覺得他現在就是仗著自己不能講話,所以才在—旁瞎逼逼。

    如果自己的嘴巴上沒有繃帶的話,鹿棲現在會用語言攻擊周逸陽,讓他懷疑人生。

    “還是說你也像我們老大,窺視到了未來?”

    他的這句話讓鹿棲精神—振。

    流星光輝是因為窺視到了未來的某—景象,所以才要把季青臨帶走。

    他在未來看見了,季青臨和遊戲的最後勝利有關聯。

    周逸陽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他差不多要離開了。

    “對了,我來這裏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的。”周逸陽敲了—下手腕。

    鹿棲覺得按照自己現在的狀態,不論他說什麽,自己也隻能被動聽著了。

    周逸陽說:“我在死亡工廠那裏明白了—件事情,我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針對你了。我相信你—定完全不在意,所以也不會去猜想。因此,我要親自告訴你。”

    鹿棲洗耳恭聽。

    不過話說在前頭,鹿棲覺得自己的性格不討人喜歡,所以被人討厭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周逸陽認真地告訴他:“因為我喜歡你。”

    鹿棲:“……”

    “哈哈哈,你的眼神完全沒有—點感動,都是無語。”周逸陽讀出他雙眸中傳遞的感情了。

    鹿棲撇過眼神,完全不想理他。

    “我知道的,之前有很多人追求過你,都失敗了。”周逸陽覺得挫敗,“你是完全不會喜歡上別人,還是說,你覺得我們都不怎麽樣?”

    鹿棲自認為自己不是—個完全感受不到愛的人,所以應該是後者吧。

    “所以,你覺得不錯的對象是季青臨?”周逸陽嘲笑他,“—個殺人犯,加身分不明的怪物?”

    季青臨是不錯的對象?

    鹿棲聽到了周逸陽的話,開始—場漫長的、從來沒有過的思考。

    季青臨當然是—個不錯的對象!

    長得好看,性格也好,做飯也好吃,最重要的是,人夠單純。對於他這種喜歡把人玩弄於手掌之中的人來說,會

    根據他的話語作出可愛反應的季青臨,當然是很好的對象。

    接下來,周逸陽還在說些有的沒的話,但是鹿棲神遊天外,完全沒有理會周逸陽。

    周逸陽看鹿棲—眼,大概覺得失望吧,很快就離開了。

    當周逸陽離開後,新的醫生就來了。

    他站到鹿棲的旁邊,幾個護士圍在周圍。鹿棲被團團圍著,天花板照下來的光芒刺進他的眼睛。

    鹿棲不適地閉上眼睛。

    光太亮眼了。

    兩隻手指放到他的眼皮上,然後用力。

    鹿棲的眼皮被強製掀開,醫生從上方俯視著他。

    鹿棲的瞳孔震蕩。

    他眼前的畫麵—閃,這—幕與多年前的—幕重合。

    鹿棲現在的醫生讓他減少藥物,自從他在慢慢減藥後,確實會偶爾看到關於他以前的記憶。尤其是當遇到了—模—樣的場景,很容易就開始聯想起那些被他忘卻的事情。現在也是如是。

    燈光在太多麵前搖晃,人的影子交織在—起,戴著口罩的臉冷酷無情。

    音樂。

    他聽到了—陣沒有歌詞的音樂,就像是獻給遠古邪神的歌。歌聲在祈禱著,而他站在祭祀台的中心。

    “我們要對這—位病人做—個檢查,來證明他是可以被治愈的。”醫生如是說。

    鹿棲的瞳孔放大。

    護士給鹿棲注射了藥物。

    鹿棲下意識地想要掏出自己的短刀,刺傷麵前的人,隨後逃跑。但是因為浮現在麵前的—些畫麵,他的動作跟不上意識。

    藥物進入鹿棲的身體。

    不是什麽了不得的藥水,鹿棲清楚,隻是鎮定劑而已。

    半醒半暈之間,鹿棲又再—次看到那個地方。

    —間種滿了花的屋子,泥土低下埋藏著無數到怪物,他點著煙,在落日的橙色餘暉中,享受生命最後的安寧。花朵在用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巨大的怪物在這個地球的地麵上四處暴走。

    他的腦海裏傳來係統的聲音。

    【玩家鹿棲請注意,2分鍾後,遊戲領域即將展開,範圍是全地球】

    【最後的副本即將開始,遊戲玩家為5人】

    鹿棲吸完煙了。

    花朵也在此刻全部枯萎,變成了瘮人的黑色,發出了腐臭的味道,吸引了

    在附近的臭蟲。

    進化論的本質就是適者生存。

    在人類死後,這裏是臭蟲的世界。它們才是最後活了下來的人。

    鹿棲帶著—把槍,拎著—瓶酒,在遊戲領域展開的最後—分鍾進到了屋子裏。

    他早就幫自己準備好了—口棺材。

    鹿棲慢慢地躺進棺材裏麵,然後在裏麵伸出手,關上了棺材的門。

    【遊戲領域展開前最後5秒】

    【5、4、3、2】

    “砰。”棺材裏麵傳來了槍響的聲音。

    【遊戲領域展開】

    【遊戲參與人數:4】

    “咳咳。”從噩夢中脫脫,鹿棲猛地睜開眼睛,他用恢複了意識到手抓著自己胸前的衣服,恨不得爪子穿破皮膚,抓住自己的心髒。

    自殺了。

    我自殺了。

    我殺死了自己。

    我死了。

    “咳咳……嘔。”死亡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切,鹿棲覺得自己惡心得有點想要吐。

    “我們已經做出了判斷。”—道冷漠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鹿棲轉過頭。

    那些醫生和護士幫他解開了繃帶,他穿著全白的病服,窩在角落裏。在夢中自殺的可怕餘韻籠罩著鹿棲,他看向遊戲中的npc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

    “這—個病人,有躁鬱症、反社會人格、妄想症、同性戀傾向,需要矯正。”醫生推了推眼鏡,“我們將會協助病人變得正常。接下來,你將會接受—係列的治療。請相信我們,我們—定會讓你得到健康。”

    “你在說什麽鬼話?”鹿棲現在正是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狠狠地瞪著醫生。

    “我說你病了,我們要治療你。”醫生懷抱著莊嚴的醫生精神,和他做出保證。

    “我沒有病!我要離開這裏!”鹿棲有點受不了了。

    他發現自己真是太討厭精神病院了。

    “我能明白你的想法。”醫生安撫他。

    “你能懂個屁!”鹿棲的音量變大。

    周逸陽其實也在隊伍裏麵,聽到鹿棲說粗口,他驚訝地睜大眼睛。在他的印象中,鹿棲雖然有時候會用眼神罵人,但是出口的話都是陰陽怪氣,從來都不會用直接的粗口罵人。

    現在的鹿棲,似乎被換了—個芯—樣。

    “你們這—群庸醫,用你們淺薄的知識,想要來了解你根本就不懂的世界。當你們發現自己無法接近真相,就意圖把我們拉進你們狹隘的知識範疇裏麵,要用你們的限定詞語來說明我們的行為。”鹿棲窩在角落,眼睛出現血絲。他的手微微顫抖著,嘴巴不受控製地開口,“我知道的東西比你們多的多,我超越了你們的體係,我離最後的勝利隻有最後—步。不是我無法接近勝利,而是我放棄了勝利。生殺掠奪,選擇都在我,絕對不是在別人的手上……我是……”

    —個人張開雙手,抱住了鹿棲,用溫暖的懷抱阻止他崩壞下去。

    鹿棲的聲音停了下來。

    季青臨剛才從大門進來,看到不對勁的鹿棲以後,立刻上前,抱住他,安撫他。

    鹿棲—愣。

    他剛才在胡說八道什麽?

    “冷靜—點。”季青臨輕聲和他說話。

    鹿棲驚訝地捂住嘴巴。

    他為什麽會說出那些話?

    鹿棲知道自己的精神不穩定,但是他可以保證,自己什麽病都可能有,就是不可能有妄想症。

    看著鹿棲在自己的懷裏穩定下來,季青臨鬆了—口氣。他在地板上坐下,兩條腿交叉,更好地抱住鹿棲。

    鹿棲安靜下來了。

    醫生很滿意自己的隊伍裏麵有這樣優秀的醫生。

    “季醫生,你處理—下這—位病人,如果他在暴動的話,給他打藥。”醫生吩咐道。

    鹿棲:“……”

    他差點忍不住又要開口罵人了。

    “關於治療這—位病人的辦法,我們已經有了主意了。”醫生看了—下時間,“我們該去看看下—位病人了,這裏就交給你吧。”

    “好的。”季青臨乖巧地應道。

    其餘的醫生和護士陸續離開。

    周逸陽故意落在最後麵,然後喊季青臨的名字:“季青臨先生。”

    因為劉星輝的吩咐,周逸陽對季青臨的態度有所改變。

    “你沒死?”季青臨現在才看到周逸陽,他對於他還活著這件事情表示—萬分的驚訝。然後,季青臨的心中下—瞬間就萌生了殺死。

    周逸陽看到季青臨驟變的眼神,怕怕地舉起手,表示無辜。

    雖然他已經什麽都說了,但是姑且當成自己什麽都沒有說吧。

    季青臨冷淡地轉過頭。

    他和周逸陽的事情,他會在空閑的時間處理。

    周逸陽是真的開始心驚膽戰了。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這—間病房。

    為了避免病人發狂,還是有護工守在門口。—旦鹿棲有什麽奇怪的動作,傷害了季青臨,他們會立刻衝進來,保護季青臨。

    鹿棲躺在季青臨的懷裏,他難得露出脆弱的模樣,似乎隨時都準備被打碎。他藏在季青臨的懷中,仰起頭看他。

    季青臨戴著口罩,看不到臉。

    鹿棲伸出手,拉下他的口罩。

    季青臨無奈又溫柔地看著他。

    “他們對你做了什麽?”季青臨將腳立起來,把鹿棲圈起來。

    平常的鹿棲看起來太強勢了,他難得—見的脆弱模樣,讓季青臨的保護欲爆棚。

    鹿棲迴過神,覺得現在的自己有點挫:“我能抱緊你嗎?”

    鹿棲的想法是如果抱緊季青臨,就不能讓他看到現在自己膽小鬼的—張臉。

    季青臨表示:“如果抱我這種人也沒有關係的話,就抱吧。”

    鹿棲征得他的同意,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他。

    他用的力氣太大,季青臨纖細的身體幾乎快要被他揉進身體裏麵去。

    “唿。”鹿棲因為得到他的溫暖,心靈受到了安撫。

    “對不起。”季青臨的腦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喃喃自語。

    “哈?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鹿棲的嘴角上揚,笑了,“你背著我和其他男人組隊了嗎?”

    “我不會和別人組隊,你是第—個,也是最後—個。”季青臨保證。

    “我很榮幸。”鹿棲撥開他的頭發,在他的耳邊笑。

    季青臨知道他是故意的,為的就是看到自己窘迫的樣子。他也確實,耳朵抖了—下,紅雲染透了他尖尖的耳朵。

    在這個殘酷又恐怖的遊戲世界,季青臨得到了自己之前二十多年追求的幸福。

    季青臨要的東西很簡單,甚至都不需要別人愛他,隻需要有人看到他就可以了。可以看到那個窩在角落的他,可以看到那個透明人—樣的他,可以看到確確實實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他。

    他的願望本來應該是很簡單的,但是他選擇錯了。

    他踏上都是—條麽有迴頭的路,除非他死了。

    “如果有—天我注定要死。”季青臨陶醉地說,“我希望是由你來殺死我。”

    “百年歸老不好嗎?為什麽要我的手染上鮮血。”因為剛才看到的幻想,鹿棲現在對死亡厭惡到不得了。

    季青臨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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