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童也明白,雖然孫淑華跟白建設是半路夫妻,可她也能看出,孫淑華是真心實意的喜歡著自己的父親,這麽久不見,自然是應該留出一點空閑,讓她們說說知心話。


    “好。”白童應著,然後跟孫淑華道:“媽,就麻煩你多費心,在這兒照顧我爸,我帶小雲去轉轉,有什麽事,你就按這個急救鈴,叫醫生護士。”


    白童把一些要注意的事項跟孫淑華交待得一清二楚,才帶著夏小雲離開病房。


    病房中,孫淑華拿著毛巾,替白建設擦著手。


    毛巾上的溫度,透過手掌,一點一點的傳到白建設的體內,白建設千瘡百孔的心,也被好好的熨燙著。


    不知不覺中,他的眼淚,又是再度掉落。


    孫淑華注意到他的這個舉止,嚇了一跳,連聲問道:“白三哥,你沒事吧?是不是我碰著你傷口了。”


    她驚慌失措著,就準備要按急救鈴。


    “沒有。”白建設急急說了一聲:“我就是感覺自己太窩囊,太對不起人,我對不起童童,也感覺對不起你……”


    還好,他此刻不能動彈,否則,早就狠狠的甩自己兩個耳光了。


    “白三哥,你別這麽說。”孫淑華勸著他:“你沒什麽對不起我。”


    “我就是個窩囊廢,我就是個慫人……”白建設卻是哭得更傷心了。


    這麽傷心的白建設,是孫淑華少見的。


    要知道,平時白建設木訥耿直,看著好脾氣,也不怎麽跟人計較,可象現在這麽脆弱而無助,孫淑華是沒有見過。


    “沒有,白三哥,你現在隻是受傷了,不能動彈而已,你不是慫,你不是窩囊廢。”


    “不,我就是一個窩囊廢,我就是一個窩囊廢……”白建設更激動了。


    他反複念叨的,就是他是一個窩囊廢,可別的,他是什麽也不說。


    孫淑華也看著心酸。


    她緩聲道:“白三哥,不管別人怎麽看你,可是,在我的心中眼中,你不是一個窩囊廢。我知道,你雖然平時話不多,也說不來什麽漂亮的話,可你心中,考慮得很周全,你知道你上有老,下有小,你不能有一點閃失,平時看著你跟任何人都是好脾氣好說話,我知道,你其實都是想著忍一時風平浪靜,不想給自己或者家人惹來無謂的麻煩。”


    白建設沒說話,仍舊是在自己激動的情緒中。


    “真的,白三哥,你這不是窩囊,當年韓信不都還要忍受胯下之辱嗎?人家那麽厲害的人物,都懂得能屈能伸,何況我們這種小老百姓。有時候,想想教訓壞人,是很意氣的事,可教訓完了後呢?難免引來別人更重的報複。我們小老百姓,隻圖小日子過得安穩就好。”


    孫淑華自己都是苦命人,在外顛沛流離,受夠了欺負受夠了氣。


    她更能理解白建設。


    “就象我,以前,為了好好帶著夏小雲,我也無數次的跟人下跪過,求情過,難道我不想堂堂正正的站起來嗎?我一樣想的,隻是,站起來,沒人幫我,除了換來更多的欺負和毒打,甚至還連累著孩子,我有必要嗎?所以,這一切,我自然得忍著,罵我懦弱也好,罵我沒出息也好,我還不是得活著過著。”


    孫淑華的話,沒有什麽大道理,她就以她以往的經曆,緩聲慢說。


    這些大白話,卻象涓涓細流,令白建設能接受。


    “我對不起童童,對不起你,這怎麽辦?”白建設仍舊自責著。


    “我說的,不管發生了任何事,你都沒有對不起我。”孫淑華堅持:“不過,你反複在說,你對不起童童,是為什麽?你倒是說出來我聽聽,看看能不能幫你解決。”


    白建設猶豫著,還是吞吞吐吐把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


    “什麽?害你這樣的,是童童的親媽?”孫淑華倒抽了一口冷氣。


    來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想,為什麽白建設好端端的,會躺在病床上。


    原來,是因為這樣。


    “所以,你答應不追究她的責任,也逼得童童答應不追究了?”孫淑華再度問。


    “嗯。”白建設迴答:“我是不是太窩囊,都被欺負到這個樣子了,都還沒有想著替自己出口氣,替童童出口氣。”


    孫淑華沉默半響,才慢慢道:“白三哥,我也沒多少文化,說不出什麽大道理,我隻知道,你一慣與世無爭,不喜歡跟人計較結怨,何況,這人是童童的親媽,她這樣對你、對童童,你要計較,這是法理,你不願意計較,這是人情。在這事上,也談不上有多大的對錯了。隻要你自己不會良心不安,時常半夜睡不著就行。”


    所謂的人過一百,形形色色,有人強勢,有人霸道,有人陰險,有人無恥……


    而白建設,不過就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小男人,他的做法雖然看著懦弱,可從他的出發點看去,也沒什麽可指責的。


    “你不計較?不計較我還對白童的親媽手下留情?”白建設問著孫淑華。


    他除了感覺對不起白童,同樣也感覺對不起孫淑華。


    怎麽說現在孫淑華也是他的老婆。


    他雖然已經對顧婭沒有什麽感情留念,可這樣子手下留情,總會難免令人胡思亂想。


    “我說過了,白三哥,你做什麽,我都支持。”孫淑華說著自己的想法和態度:“我認識你這麽久,我早就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你心腸好,脾氣也好,對外人都不記恨,何況這是白童的親媽,你要是記恨她,這倒不是你了。”


    “孫淑華……”白建設沒料得,到如今,最最支持和理解自己的,反倒是孫淑華。


    按說孫淑華也是有理由生氣和計較的,可她沒有。


    她其實跟自己一樣,都是不喜歡跟人爭吵計較的人,明明自己在吃虧,都不想計較。


    那一刻,白建設如醍醐灌頂,又險些抹眼淚。


    這世上,最最懂他的,是他這半路夫妻孫淑華。


    一個人懂你,要麽是因為善良,要麽是因為“經曆過”,而孫淑華是兩樣都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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