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看似給了朱以海選擇的機會,其實朱以海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要保存魯王一係的藩王地位,還有榮華富貴,就必須要和方原合作。否則,等方原攻破了山陽縣,魯王一係也就煙消雲散了。


    朱以海本人是有野心,想在這個亂世混跡出一番事業的。


    他當初和方原一起毒殺了兄長朱以派,竊據魯王之位,就是想以山東為根據地,闖出一番事業,甚至成就皇圖霸業的。


    但當時的山東卻掌控在大軍閥劉澤清手中,相比擁兵十萬的劉澤清,魯王那兩、三萬兵馬想要爭奪山東,實在勉為其難。但終歸是保住了山東南部的兗州諸府。


    後來更強大的孫傳庭擒殺了劉澤清,他就徹底失去了掌控山東的機會,隻能接受山東封地丟失,被發配到淮安府的結局。


    更悲催的是,淮安府處於南北相爭最重要的江淮防線,更是南北兩大軍團的交界之地。無論是孫傳庭南下,還是方原北上,首當其衝就是他的淮安府。


    在這種關鍵州府當藩王,孫傳庭南下要逼他南下,不然就打;方原北上也要逼他一同北上,不然就滅。根本容不得他繼續騎牆觀望,左右逢源。


    朱以海是空有雄心壯誌,卻時不我與,偏偏攤上了方原、孫傳庭這一對強敵,實在難以施展。隻能靠著收買、取悅方原,甚至方原的屬下來保住魯王一係的平安。


    如今方原直接和他攤了牌,要強行拉他上江南的賊船,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唯一的法子,就是盡力保住魯王一係,不至於被連根拔起。


    朱以海放下了酒杯,深深的歎了口氣說,“攝政王,你如何保證能兌現今日的承諾呢?!”


    方原見他終於還是選擇了屈服,開始向自己討要保證和承諾,嗬嗬一笑道,“魯王殿下,你想要免死金牌,還是丹書鐵券,但說無妨!”


    朱以海搖了搖頭,正容說道,“攝政王的大公子,安國郡王方和已年有五歲,我有一小女朱淑真也年僅五歲,略有姿容,更精通典範禮儀。也不知有沒有榮幸能嫁入王府,為郡王妃呢?!”


    方原稍稍一怔,不得不佩服朱以海的眼光、見識。


    方和,顯然是眼下最有可能的攝政王位繼承人選。既然方原想強行拉朱以海上船,朱以海幹脆就將計就計,提出將兩家徹底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建議。隻要他小女兒能當了郡王妃,甚至將來成了攝政王妃,魯王一係就和方家成了姻親,才算真正的保住了,比什麽免死金牌,丹書鐵券更為管用。


    拉攏魯王朱以海,是方原北伐計劃中重要的一環。


    淮揚的地理位置還在其次,有了魯王一係的加入,方原清君側的旗幟更為理直氣壯。將魯王一係樹立成藩王投降的典範,還可以進一步說服陝西的秦王朱存極投降。


    對朱以海結親的提議,方原略作沉思,便決定答應了。小苑的心思是想方和和景玲結親,拉攏玄甲軍,也不止一次向方原提及過。但方原目前還不打算令小苑、方和母子的手伸進玄甲軍,令方和和魯王的郡主朱淑真結親,乃是一舉兩得。


    至於小苑得知後會不會鬧騰,那也由不得她了。


    方原爽朗的一笑道,“既然魯王不嫌犬子粗鄙,我有什麽拒絕的理由?就這麽定了吧!”


    朱以海舉杯與他碰了一下,朗聲說道,“攝政王,一言為定!”


    兩人談過了正事,酒過一巡,方原突然開口問道,“魯王這次是想將陳圓圓接迴淮安府?”


    朱以海怔了怔道,“是,這一拖就是半年,圓圓她怕是等不及了。”


    方原嗬嗬一笑,拍了拍掌,大喝道,“帶陳圓圓上來!”


    桃花園的侍女帶著一個千嬌百媚,年方十六的美人進了大廳,恭敬的說道,“攝政王,魯王,陳圓圓帶來了。”


    朱以海上上下下打量著方原令帶上來的女人,美是美了,但顯然不是他想娶迴王府的江南第一美人,陳圓圓。


    朱以海遲疑的問道,“這,攝政王,這不是陳圓圓吧!”


    方原淡淡的一笑,故作不知的朝著女子問道,“你不叫陳圓圓?!”


    女子盈盈的行禮,柔聲說道,“奴,姓陳,名媚,字圓圓,人人都叫我陳圓圓呢!”


    朱以海這下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吃驚的說,“可,答應我去淮安府的,不是她,是另一個陳圓圓。”


    方原輕哦了一聲,繼續問道,“另一個陳圓圓是誰?是當麵答應應允魯王的?”


    朱以海怔了怔,以他魯王的身份,怎麽可能親自當麵去問陳圓圓要不要去淮安府,若被陳圓圓拒絕了,魯王的顏麵何在?


    朱以海是派了貼身奴仆前去探了陳圓圓的口風,奴仆迴來傳話陳圓圓應允的。


    他側頭死死盯著之前跑腿傳話的家奴,怒斥道,“你怎麽問的?問的誰?!誰應允隨孤王迴淮安府的?”


    家奴嚇得跪倒在地,衝方原、朱以海說道,“魯王殿下,小奴問的是陳圓圓啊!攝政王,就是桃花園主事的那個陳圓圓啊!”


    方原的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猛地起身,冷冷的說道,“什麽?桃花園主事的,是王府的一個小妾,名叫邢沅。你是說,魯王是看中了我王府的小妾,要帶迴淮安府?!”


    “來人,令邢沅出來問話!”


    在屏風後久候的陳圓圓盈盈的出來,到了二人身前,衝二人欠身行禮,“妾身拜見攝政王,魯王。”


    那個家奴指著陳圓圓,大聲的叫道,“是她!殿下,就是她!”


    朱以海一見心儀的美人,竟然改叫了邢沅,而且還是攝政王府的女人,方原的寵妾,嚇得麵無血色,酒杯也落在桌上,酒水灑了一地。


    方原將朱以海的驚駭收入眼底,不緊不慢的繼續演戲,“邢沅,你答應過要隨魯王迴淮安府?!”


    陳圓圓也強忍著笑,肅容道,“魯王殿下前來討要桃花園的名妓陳圓圓,妾身想著魯王殿下乃是貴客,也就應允了。妾身是攝政王的人,哪裏敢應允?”


    她又強行擠出幾滴淚水道,“攝政王,你是在羞辱妾身?!妾身也不想活了!”


    方原望著朱以海,緩緩的問道,“魯王,你向我求的是陳圓圓。你到底看中的是邢沅,還是陳圓圓?!”


    朱以海這一下徹底的蒙圈,額頭上冷汗直冒,完全不清楚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怎麽陳圓圓就突然變邢沅了。當然,就是借給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承認看中的是方原的寵妾啊!


    現場的氣氛那是相當的尷尬。


    難堪的沉默後,朱以海已徹底迴過神來,方原根本是想反悔,不願他帶走真正的陳圓圓。之所以當眾演一出戲,目的就是給他送來一個梯子,要他順勢下梯,承認放棄真的陳圓圓,帶走那個冒牌的陳圓圓。在這一場戲中,化解雙方麵臨的尷尬。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朱以海本就是個老鳥,當然知道這個遊戲是怎麽個玩法,深噓口氣,當機立斷的拔出劍,扯過那個傳話的家奴,掐著脖子,令他無法說話,就一劍捅了進去。


    他刺死了傳話的家奴,又一腳踢開了,這才扔了劍,衝方原拱手賠罪,“攝政王,我看中的當然是陳圓圓,不是王府的邢沅。是這個該死的家奴,連人都認錯了,就胡亂傳話,冒犯了攝政王,我已殺了他向攝政王賠罪!”


    方原望著地上不斷抽搐掙紮,眼見活不了的家奴,默然不語。這個家奴真的是冤枉,遭了無妄之災。但朱以海為了保全麵子,不至於當場丟人,引人笑柄,他也隻能去死了。


    方原暗歎了一聲,又繼續演完這一場戲的最後一幕,也是最高潮的一幕,“邢沅,你聽著,立刻對外公布,桃花園的陳圓圓就由魯王帶迴淮安府了。今後桃花園再無陳圓圓此人,將她的牌子摘了吧!”


    “還有,今次你闖出了這麽大的禍事,不許再留在桃花園,迴王府去閉門思過,等候責罰!”


    “是!攝政王!”


    陳圓圓輕聲應了,佯作拭淚,心裏卻暗暗好笑,方原使的一招偷梁換柱,真的是高招中的高招。不止不傷顏麵的打發走了朱以海,還直接扔了個鍋給朱以海背著。今後縱然傳了出去,曾經的江南第一美人陳圓圓也是去了魯王府,而不是在攝政王府。


    這個鍋由朱以海去背了,對輿論,也算是有了個交代。


    從此,秦淮八豔之一的陳圓圓,便算是徹底的洗白從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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