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多爾袞結盟,共同聯軍入關,這個誘惑對方原是相當巨大。


    再加上與周皇後、太子的水火不容,令方原是不甚其煩。


    崇禎還在時,當然無須多慮;若崇禎一旦有了變故,太子坐上了皇帝寶座,眼下的有利形勢會急轉直下。


    不得不說,多爾袞的建議,方原的內心難免生出蠢蠢欲動。


    如此重大的抉擇,不止關係到方原本人的前程,更關係到整個玄甲軍的榮辱,本該與玄甲軍的兄弟們商議過後再做決定。但眼下方原的兄弟景傑、秦展,還有一眾高層將領都不在,身邊隻有赤古台這個隻知道沙場衝鋒的蒙古漢子,問他這些軍政大略等於是對牛彈琴。


    眼下時間倉促,根本容不得方原繼續猶豫不決,必須乾綱獨斷的做出一個重大的選擇。


    在他的腦海裏,崇禎、坤興、柳如是、小苑、景傑、秦展、朱慈煥、周皇後、太子諸人一一閃過......


    良久,方原在權衡利弊之後,終於還是家國大義占了上風,若放任滿清入關,縱然最後能驅逐韃虜,還我漢家河山,整個中國大地必然陷入持久的戰亂,生靈塗炭中。


    漢家江山、子女要承受這種沉痛的代價,想一想都令方原覺得不寒而栗。


    方原深噓口氣,搖了搖頭說,“睿親王,我思來想去,還是更喜歡明朝的公主,對不住了!”


    他委婉的拒絕了與多爾袞結盟,雙方平分天下的提議。


    多爾袞微覺意外,愕然問道,“方總督,成大事者,切不可瞻前顧後,成就霸業的機會稍縱即逝,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方原既然下了決心,便拋開了所有疑慮,“睿親王,我方原不是洪承疇,範文程之流,自當以大義為先。”


    多爾袞沉思了一會,雙眼一抹精光閃過,淡淡的說,“方總督,既然這個交易談不妥,我們再談下一個交易。”


    方原點頭說,“好,我洗耳恭聽。”


    多爾袞沉聲說,“方總督,這筆交易就是,你交出扣押的人質,我放你們過東寧衛,之後我們再戰場上一決勝負!”


    這個條件才是方原真正想來談的。


    皇太極的策略是一目了然,故意吊在方原身後卻不決戰,而是一步步逼迫玄甲鐵騎南下東寧衛。與此同時,他派出多爾袞前來扼守這個南下的要塞,顯然是為了借刀殺人,令方原的玄甲鐵騎與多爾袞、多鐸的兩白旗火並,他在背後坐收漁翁之利。


    若多爾袞敢放任在滿清腹地大肆搗亂的方原平安越過東寧衛,皇太極自會在名義上獲得其他諸旗的支持,以失職懲處多爾袞,趁機削弱兩白旗的勢力,以確保在他過世後,滿清皇位還能落在兒子手裏。


    多爾袞也是個老狐狸,皇太極的算計他是心知肚明。以他對玄甲鐵騎戰力的評估,要強行火並方原,至少要準備損失兩白旗四十個以上的牛錄。這麽大的兵力損失,已足以令兩白旗失去皇位的爭奪權。


    所以多爾袞才會邀請方原深夜前來密談,先提出對他最有利的交易,就是趁機聯合方原暗算了皇太極,再由他登上皇位。


    若這個交易談不成,還有備選的一筆交易,那就是隻要方原交出扣押的人質,便各走各路。奪迴這些重要人質的多爾袞,就能贏得大部分老滿貴族的軍心、民心,在皇族的聲望肯定與日俱增。


    而皇太極作為最高決策者,今次因出兵寧遠城,竟連舊都赫圖阿拉都丟了,威望可說是一落千丈。


    在滿清入關之前,雖經過皇太極十餘年的中央集權,但皇權還遠未鞏固,一般軍國大事都是八旗共議製度。經此一役,皇太極、多爾袞的聲望是此消彼長,多爾袞便有足夠的威望迴擊皇太極一係。


    方原的目的隻是想突圍南下,這些老滿貴族的人質留在手中,其實全無用處,多爾袞早算計得明白,這筆交易,由不得方原不同意。


    方原聽了多爾袞的建議,正合他的心意,他帶著這麽多人質南下,也就是抱著這個心思,這筆雙贏的交易真是有的做,便嗬嗬一笑,“睿親王,這話是說到我心坎裏去了,你我都是成大事的,就不必婆婆媽媽。隻要睿親王容我軍過了東寧衛南行一百裏,我隻留下三十個人質,餘下全還給睿親王。”


    他留下三十個人質是為了迴朝去獻俘的,大部分人質就交還給了多爾袞,也就不差這區區三十人。


    隻要方原願意交出老滿貴族,多爾袞的戰略目標已達到。他也根本不怕方原會過了東寧衛事後反悔,因帶著這麽多人質,根本就逃不過兩白旗的追擊。


    多爾袞爽快的說,“方總督,成交,明日方總督就可以南下!”


    方原在馬上衝多爾袞行了一個軍禮,策馬便迴。


    身後傳來多爾袞不無遺憾的聲兒,“今後未能與方總督成為拜把子兄弟,並肩作戰,本王深以為憾。”


    他話裏話外帶著深深的遺憾,還是希望方原在最後關頭能選擇與他共同聯軍入主中原的方案。


    方原勒馬迴頭,看了看月光下的一代梟雄多爾袞,歎聲說,“睿親王,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一切強求不來。今次未能在戰場一會睿親王滿清第一巴圖魯的風采,我也深以為憾!”


    多爾袞與他相視一笑,生出英雄的惺惺相惜。


    方原縱馬離去之後,多爾袞冷冷的注視著他的背影。


    他身後的一騎緩緩上前,與他並馬而立,“王兄,真的就這麽放走了方原?以玄甲鐵騎的戰力,今次放走了會不會放虎歸山?”


    這人正是多爾袞的十五弟,豫親王多鐸,年約三十歲左右,也是個戰功赫赫的猛將。


    多爾袞淡淡的說,“此一節我早有算計,眼下最緊要的威脅不是方原,而是皇太極。他已對我起了疑心,今次更想將我正白旗、鑲白旗當作炮灰。我們若再不行動,奪取皇位,便要死無葬身之地,方原之患尚在其次。”


    “況且,包抄的漢蒙八旗已到了丹東口,阿巴泰也已去了朝鮮國督戰。此時此刻,接應方原返航的水師怕是已被朝鮮國水師擊潰。我就是放方原過了東寧衛,他十之八九也很難平安返航。方原的數千精銳臨死前必做困獸之鬥,那是要咬傷咬死人的。該著急去滅火的是皇太極,我們兩白旗何須去承受這種臨死前的瘋狂反撲?”


    多鐸拱手拜服,“還是王兄思慮周全。”


    多爾袞仰頭看了看萬裏無雲的夜空,歎聲說道,“這個方原,我本想與他共謀天下,他卻非要去自投死路,便怨不得誰了。”


    多鐸對昨日束手束腳的敗仗頗有些不甘心,不服氣的說,“我本想與他憑真本事再公平的大戰一次,以洗刷昨日戰敗的恥辱,如今看來是沒這個機會了。”


    多爾袞勒了勒馬韁,沉聲說,“走吧!我們要做的是,準備去聯絡其他各旗旗主,還有各族族老。一旦皇太極今次圍剿方原失敗,或是兩黃旗損失慘重,皇位便再與他家無關。”


    多鐸冷哼一聲說,“皇太極也太過謹慎,去年鬆錦大戰後,若依王兄的建議,不是派阿巴泰不痛不癢的去山東劫掠,而是大軍直接入關,如今怕是整個中原都被我大清收入囊中!”


    “皇太極他是前怕明朝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後怕流寇李自成坐收漁翁之利!”


    多爾袞仰天冷笑了幾下,“總而言之,就是他老了,膽子變小了,能帶大清入關的,不是他皇太極,隻能是我多爾袞!”


    方原迴了軍營,已是黎明時分,他立刻令赤古台傳令全軍,再休整一日,明日全軍南下。


    因這是一筆雙贏的買賣,與多爾袞的交易很順利的完成了。


    次日清晨,方原率領玄甲鐵騎越過了東寧衛,而駐守東寧衛的兩白旗精銳目送玄甲鐵騎浩浩蕩蕩的南下,隻是派出了一隊三千人的騎兵銜尾跟蹤。


    方原依照之前的約定,在離東寧衛城南一百裏的地方,釋放了大部分的人質,便立刻揮師南下,直趨此行的最後一個關口,準備登陸返航的丹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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