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辟疆、徐華二人馬不停蹄的趕去常州府先行布局,算是給方原打先鋒去了。


    蘇紅玉、柳如是去了福建近一個月還沒一點消息傳來。


    剛剛平定的鬆江府也沒再鬧出什麽幺蛾子,官吏們甚至為了邀功,還將第一個月的商稅如數收齊,交到了方原的總督府。


    轄內蘇州府、鬆江府是一派風平浪靜,北方的軍報卻一封接一封傳來。


    張獻忠與蜀軍的大戰持續了一年,雙方是互有攻守,仍然沒分出勝負。


    滿清方向,自從在山東吃了大敗仗後,遼東是一片平靜。但方原卻知,這個平靜下卻醞釀著不可估量的風暴。


    因按照史書,皇太極還有不到五個月就會去世,今次在山東又折損了嫡係的正黃、正藍二旗的主力,如今皇太極嫡係的實力,絕不超過80個牛錄。


    而多爾袞、多鐸的兩白旗至少有98個牛錄,再加上其他牆頭草隨時搖擺的正紅、鑲紅旗,怎麽也超過了110個牛錄。


    在多爾袞一係實力已超過皇太極一係的力量對比下,想來野心勃勃的多爾袞也不會再妥協。皇太極的兒子豪格是徹底沒戲,就是那個小崽子愛新覺羅.福臨能不能順利的繼承皇位,也是未知之數。


    若是滿清韃子能在關外來一次大火並,明朝便能有數年休養生息的時間,就再好不過。


    陝西方向則是戰報頻傳,李自成經過幾個月的休整,再次攻打潼關,更吸取了第一次攻打潼關失利的教訓,派出一萬輕騎,一萬步卒,繞道渭水以北,準備突破渭水防線,繞過固若金湯的潼關,直趨西安。


    秦王再從西安抽調了一萬秦軍,在渭水南岸紮營,全力阻止闖軍從渭水突破。雙方在渭水血戰了半個月,秦軍是苦苦支撐,幾告不支。幸虧闖軍沒有水師艦隊,否則渭水防線早已崩盤。


    沒了孫傳庭的精銳之師,秦王能在陝西支撐大半年,已是遠遠超出方原的預計,單憑陝西一隅是絕然抵擋不住闖軍的兵勢。


    崇禎對陝西的戰況也是心急如焚,給方原下了數道聖旨,詢問對策,是否要出動孫傳庭、周遇吉、劉澤清、左良玉、再加上方原共五路,集合二、三十萬大軍,共同圍剿正在攻打陝西的李自成,給李自成一個徹底的了斷。


    流寇問題,其實是比滿清更頭疼的問題,畢竟明朝是亡於流寇,而不是亡於滿清。


    滿清入侵,直接開幹就能解決;流寇肆虐卻遠非這麽簡單。


    楊嗣昌當年傾國七省軍力,不下於四、五十萬軍隊,搞了個四正六隅十麵網,仍是慘敗收場。可見這種畢其功於一役的大規模圍剿,或許能平定,甚至斬殺李自成、張獻忠。


    但,這隻不過是治標,殺了李自成,張獻忠,還有張自成,李獻忠。流寇之患久剿不滅,本質是因為大明軍隊的敵人不是李自成、張獻忠這兩個具體的符號,而是河南、陝西、湖廣數百萬,甚至上千萬流離失所的流民、百姓。


    大明軍隊是陷在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結果自是必敗無疑。無論楊嗣昌、洪承疇、盧象升、孫傳庭這些猛人怎麽掙紮,不過是在操作一支艦隊與整個大海搏鬥,偶爾能乘風破浪,風光無限,終究會被大海給徹底吞噬。


    方原這些日子思來想去,要控製流寇之汪洋大海,就必須改堵為疏,開渠放水!


    他決定上書勸告崇禎,孫傳庭、周遇吉是大明僅有兩副家底,千萬不要與流寇進行戰略決戰。流寇之禍,絕非一朝一夕,一場戰略決戰就能解決的,還是要以防禦為主,剿滅為輔,攻心為上,攻伐為下。


    方原給出的治本之策,就是徹底放棄被李自成折騰得麵目全非的河南,朝廷令京畿的孫傳庭、陝西的周遇吉,甚至山東的劉澤清,派出小部騎兵,抄掠李自成的後方。


    無須占領城池,最主要的是將河南流離失所,又不想當流寇的良民百姓遷徙到京畿、山西、山東、四川、浙江、甘肅、廣西、雲南等地進行安置。


    安置數百萬流民是筆不小的開支,能依靠的隻有官府,富商,還有就是各地的朱明皇室藩王、宗室。


    官府官員是拿俸祿過日子的,而且名義上的俸祿還非常微薄,和這幫官僚扯皮,肯定是沒完沒了,效率極低。


    至於富商,行仁義是美名,不行仁義是本分,根本沒有將流民強行攤派給這些富商的理由。


    唯一能在短時間內提供流民安置的,隻能是整個朱明皇室的藩王、宗室。這些藩王,每人封王時都是封了土地的;至於宗室,每年都從朝廷領取了大量的俸祿。大明王朝的財政收入幾乎有三分之一都是用來供養這些宗室。土地,俸祿,在宗人府都是有案可查的。


    每一個大明藩王,宗室,根據占有土地的多寡,還有每年領取的宗室俸祿,必須定額、定量的安置流民。等平定流寇之禍後,再取消這項安置之策,將流民遣返河南。


    據方原估計,明朝有封地的藩王,至少有二百二十個,平均每五畝封地安置一個流民,也能解決至少兩、三百萬流民暫時的生計。


    明朝領取俸祿的宗室,在萬曆年間就有三十萬人以上,到此時應該超過了五十萬。這些宗室每一人安置流民一人,也能解決五十萬流民的生計。


    這麽一算下來,至少開閘放水,抽去了李自成潛在的兵源三百萬。到時再數路大軍合圍李自成,李自成還能怎麽蹦躂?甚至無須攻打,李自成的流寇大軍也會不戰自潰。流民有了生計,誰還會去跟著李自成造反,說不定還能將李自成捉了來邀功。


    對於那些不願安置流民的藩王宗室,方原也提出了懲處建議,立刻剝奪當時冊封的封地,藩王的封號,還有之後每年朝廷應該發放的俸祿。


    他這一招開閘放水,釜底抽薪,其實是朱明皇室一場最後的自我救贖。


    天下就是朱家的天下,連朱家人都不願自救,還能指望事不關己的官僚集團,百姓來救?挽救大明隻是崇禎、方原的事兒?


    是當福王被做福祿湯,還是做秦王、魯王,散盡家財,反擊流寇,都是這些藩王、宗室自個兒的選擇。


    若朱明的藩王、宗室真的還有希望,能執行這一招釜底抽薪之策,那大明王朝或許還有救。若連朱明皇室都學著其他官僚,富商一樣,事不關己,甚至陽奉陰違的哭窮,這個大明王朝不滅亡就是天理不容!


    任何一個龐大的宗室群體,都沒有權力平日裏坐吃百姓的血汗脂膏,消耗著國家三、四成的財富,但在國難當頭,還不願吐出一點,反哺百姓。


    方原正好借這次開閘泄水之策觀望觀望,這個朱明天下還有沒有扶持的必要。是繼續輔佐崇禎,還是割據江南,自立為王。


    他將奏折寫好,托心腹親信秦展親自送去京城交給崇禎皇帝,崇禎若有疑問,秦展也可當麵解答。


    又過了幾日,方原沒等來蘇紅玉、柳如是的消息,卻等來了佛郎機大商會的布蘭克。他隨行還帶了一個紅胡子的老外,身形魁梧,著軍服,一看就是個軍人。


    布蘭克是尼德蘭人,由中間人湯若望介紹來商談絲綢、瓷器、軍艦換戰艦貿易的。他向方原做了介紹,原來這個紅胡子老外,是荷屬東印度公司駐台灣總督普特斯曼派來的使者,名叫科恩。


    科恩衝方原行了個軍禮,筆直端端的站著,“我奉普特斯曼總督前來拜見方總督。”


    方原令二人坐了,卻在暗自揣測著布蘭克叫來科恩的用意。寶島台灣,現在還落在這幫尼德蘭人手中,有朝一日,等平定了鄭芝龍,方原也會出兵收複台灣,趕走這幫在大明領土上劃地盤的老外。


    雙方都是各懷心事,更是在揣測對方的底牌,場麵氣氛陷入難堪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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