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個多月,佟公府內隆重的陰霾才稍微驅散了些。鄂倫岱接到消息後連夜奔波終於趕上了他阿瑪的五七,雖然以前這父子倆不對盤,但畢竟是血脈親情,素來剛愎頑劣的鄂倫岱抱著他阿瑪的靈牌狠狠痛哭了一場。


    十月康熙封鄂倫岱為鑲黃旗漢軍都統,遷迴京城。十二月,鄂倫岱奉旨襲了一等承恩公爵。這時候佟府裏終於有了點欣喜的氣氛,雖然滿目還是一片白色。


    臘八這日,琬華拎著家裏精心熬煮的臘八粥去宮裏看望二姑。


    兩人坐在暖炕上,佩柔吃著香甜的臘八粥,琬華趴在幾案上微笑著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佩柔連吃了滿滿兩碗才放下,在丫鬟的服侍下漱口淨手,然後屏退旁人,姑侄倆靠在一起說悄悄話。


    “還是家裏的臘八粥好吃。”佩柔滿足地歎息了一聲,“宮裏的總覺不夠香甜。”


    “是少了家的味道吧。”琬華輕笑,“二姑這些天過得可好?皇上來看過你沒有?”


    佩柔指了指炕邊不遠處的燈盞,一攤手:“我是外甥打燈籠——照舊。每天就做針線、看書、寫字、彈琴、一個人下棋……皇上來過幾迴,陪我下雙陸,還教我下圍棋;要麽就同我說些話,講一些趣事,倒也挺有意思。”


    琬華心念轉了幾轉,咬咬唇,終是低聲問道:“他有沒有召你去、去……侍寢?”


    佩柔搖頭,臉上難免一紅:“我也不想,總覺得那樣對不起逝去的姐姐。我現在親近他甚至還帶了一種孺慕之情的喜歡,那也是因為他是我的姐夫,是我童年就同喜歡姐姐一樣喜歡的大哥哥。而且,他是我在這後宮裏唯一的親人。”


    琬華有些心酸,麵色卻不表現,看著二姑秀美麵龐上坦蕩淡然的神情,她忍不住湊近去親了親二姑的臉頰:“二姑,我會經常來陪你的。”


    佩柔摸摸她的臉蛋,展顏而笑:“以後咱們會常在一起的,等你嫁給了四阿哥,就方便多了。”


    琬華笑道:“那還得到明年七月下旬,早著呢。”


    佩柔輕點她的鼻尖,對她眨眨眼:“可不早了。”


    ……


    果然時光飛逝,一晃到七月。


    佟公府裏又開始忙碌起來,這次是為了辦紅喜事。正好已滿一年孝,府內外已經染上灰塵的各處白布都被取了下來,換上了大紅的綢布,頓時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精神振奮之感,就連府門口的那對大紅燈籠也似乎倍加鮮亮起來。這就看出康熙體諒佟家之處,雖然在主子麵前無私孝,但康熙選紅事的日子還是等佟家滿了一年的孝期。


    七月二十一,黃道吉日,也是琬華的大喜之日。這之前已經行過納彩過禮等禮儀,琬華的一百零八抬嫁妝也已於昨天抬去了宮裏的阿哥所。


    這日一早,宮裏來了一大群宮女嬤嬤,手捧朝冠、吉服、首飾等等,凡是這天要往她身上招唿的,皆一樣不落。看著那頂青絨底、上綴朱緯、頂上鏤金三層並飾有十顆色彩雪白純淨的東珠、周圍還有無數紅寶石、金孔雀石、小珍珠點綴、冠後沿垂著兩捋黃金絲絛、中間是三行二就的垂珠、並綴有珊瑚青鍛為帶的夏朝冠,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一會兒能不能支撐住這帽子的重量。


    宮女們魚貫而入,對她行了一禮,將手裏的東西整齊擺放好。然後又進來幾個年輕嬤嬤,捧著好些樣胭脂水粉放在妝台上,對她福了福身:“奴才們伺候福晉梳妝。”


    這不還沒嫁過去呢,怎麽就開始叫“福晉”了?琬華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這稱唿,愣怔片刻,才點點頭:“好。”


    因為要戴朝冠,不可能再梳戴鈿子或扁方的把子頭,卻是先將頭發梳攏在腦後,按照層次順序編細致的小辮子,然後再挽成髻盤起來,樣子像是小兩把頭的縮小版。看似簡單,實際需要很嫻熟的技巧。那嬤嬤手指像穿梭在水中的魚兒一樣靈活,一邊挽髻一邊對她的頭發讚不絕口:“福晉的頭發真像黑絲緞一樣!”


    琬華卻不由呲牙咧嘴:“嬤嬤下手輕點……疼……”


    嬤嬤笑道:“很快就好了。”但手下的動作沒有任何改變。看得一旁的彤管等丫鬟都不禁色變。


    終於挽好發髻,她看鏡子裏的自己似乎多了兩分成熟感,不禁咧嘴一笑。這時,另一個嬤嬤拿著一盒白色膏狀物到她麵前,手指沾了些,就開始在她的臉上塗抹,頓時就聞到一股怪怪的淡香,似乎混合著藥材,疑惑道:“這是什麽?”


    “這是開臉前要塗抹的藥膏。”


    “開臉?”琬華聽著這詞有點耳熟。


    “就是這個。”嬤嬤繃了繃手裏的絲線,“格格別動,不疼。”


    嬤嬤開始熟練地為她開臉,即用絲線絞除臉上細微的透明汗毛,琬華不一會兒就眼淚汪汪,心裏開始大吼:誰說不痛的!


    過了一炷香時間,開臉完畢,琬華就著丫鬟端來的水仔仔細細將臉洗幹淨。照照鏡子,沒發現跟平時有什麽本質區別。


    複又在妝台前坐好,嬤嬤拿起脂粉要給她化妝,她忙笑著接過水分盒子:“嬤嬤,化妝就由我自己來吧,容易掌握分寸。”


    “是。”嬤嬤這次倒是很好說話。


    “姐姐!”窗外忽然傳來清脆的童聲,琬華轉頭望去,就見窗戶上趴著好幾個人,舜安顏小臉上全是興奮,旁邊是妹妹珠華和東府那邊的大妹妹瑾華,這三人到時候都有任務。兩個女孩是伴娘,要領著她從閨房一直走到內儀門;而舜安顏作為小舅子等著新郎來後要在門口為新郎牽馬。


    琬華笑道:“且先去別處玩,我還沒換衣服呢。”


    外麵笑聲飛揚,片刻就沒了人影。


    化好妝,宮女們就服侍著她換上皇子福晉規格的新娘吉服。琬華看著那莊重又不失精細的衣袍,胸前、背後、兩肩、衣襟、披領、袖口皆繡著行龍,才知這也叫蟒服。不由在心底咂舌:乖乖,穿上這個肯定都不知怎麽走路了。


    穿好吉服,在床沿坐下,又有兩個宮女服侍她換上花盆底。最後,嬤嬤為她戴上三對金雲銜珠的耳環,一切就算穿戴好了。


    她坐在那裏,感覺全身無一處不沉重,可是聽說迎親吉時得等到黃昏了,她就忍不住翻白眼:這不是折磨人麽?!


    “等到吉時到了,新郎就會來接,福晉在那之前莫要隨意走動,耐心等待方好。到時記得蓋好喜帕。”


    她耷拉著眼皮:“知道了,謝謝嬤嬤教導。”


    宮女嬤嬤們整齊地向她欠身行禮,依次退了出去。


    聽說她梳妝穿戴已畢,覺羅氏便來看她。她原本心情已經開始變得鬱悶,此刻一見了覺羅氏,想到從此再也不能住在家中,再也不能整日陪伴著額娘,眼淚“唰”地就湧了出來,一頭撲進覺羅氏懷裏大哭起來:“額娘……”


    旁邊的彤管等人也跟著抹起眼淚,低聲抽泣。


    之後想起,這是婚禮給她的最大印象之一:眼淚。


    哭累了就在額娘懷裏睡過去,醒來後外麵已是晚霞映天光彩絢爛,然後肚子傳來“咕咕”聲。她臉上一紅,對著額娘訕笑。


    “一天都沒吃東西呢,用些粥膳吧。”覺羅氏說著就命人傳膳來。


    睡飽吃飽,才能精神煥發。


    外麵隱隱響起鞭炮聲、鑼鼓笙簫聲,覺羅氏摸摸她的臉:“迎親吉時快到了,新郎要給嶽父嶽母行禮,額娘先去前麵了。琬兒蓋上喜帕,在屋裏安心等著。”


    覺羅氏剛走,就隱約聽見前麵引讚司儀拖長了調兒的聲音,不一會兒,那聲音隨著不同的音色傳遞著,越來越大:“迎親吉時到——”


    “姐姐。”珠華和瑾華走進來,在她身邊坐下,同時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姐姐莫慌,妹妹們扶著你,”


    “嗯。”喜帕下的琬華深吸一口氣,撐著她倆的手站起來,“走吧。”


    與後院比起來,前院簡直熱鬧得過分了。倆妹妹扶著她走到內儀門,就換了兩位族中的嫂子來扶,這兩位嫂子家中父母公婆俱在,稱為有福之人。


    一直走出大門,下了漢白玉台階,她忍不住迴頭。雖然頭上的喜帕完全擋住了視線,但眼淚又不覺落了下來,喉間難受的抽噎。眾人皆知新娘出嫁必是要哭的,因此都不催她。


    半晌止住淚,才在兩位嫂子的攙扶下入了轎。等她坐好,有人將一個大玉如意塞在她的懷裏,琬華一頭黑線:這不是越發給她增加負載麽?


    轎簾放下,司儀高聲道:“新娘起鑾——”


    八抬大轎輕鬆抬起,如履平地。她穩穩坐在轎中,想起之前額娘囑咐的——不能隨便掀蓋頭,不能隨便挪屁股,不能伸手撩簾子,不能打盹兒犯困……要規規矩矩坐著,一動也不能動。她現在隻能慶幸自己家離紫禁城北門不算遠,不然這樣坐久了全身都會僵掉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隨著司儀的一聲“落轎——”,轎子終於停了,外麵原本熱鬧的說話聲也停了下來,她正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或者自己下一步該怎麽辦,隻聽“砰砰砰”三聲,似乎是把箭射入了轎門上。周圍隨即爆發出一陣歡唿聲,司儀又喊道:“扶新娘出轎——”


    有嬤嬤來扶她出轎,然後,手裏就多了一端紅綢。在那紅綢的牽引下,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還好旁邊有嬤嬤提醒她跨門檻。


    到了大堂中,旁邊的人握了握她的手,那熟悉的溫暖令她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情頓時平定下來。


    然後,她跟著旁邊這個人一起拜天地、拜祖先;對著高堂之主位三跪九叩,對著其他位子行跪禮。然後同旁邊這個人麵對麵站著。


    “夫妻對拜——”引讚的語調如同在唱一首十分優美的歌曲。


    鞠躬行禮,倆人的腦袋都差點碰到一起。


    “送入洞房——”引讚繼續高唱。


    洞房裏人不少,一等他倆進去就開始唱婚姻吉慶的曲子。琬華被引到床上坐下,耐心聽她們唱完,胤禛用力攥了攥她的手,在她耳邊道:“福晉,乖乖等爺。”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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