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她竇華濃在,梁娥眉想都不要想。


    梁娥眉掃了一眼,輕扯洛儷的手臂,「妹妹,我們拾掇一下迴皇城,你還有大事呢。」


    她帶著白芷、女護衛走近竇長庚,「竇長庚,我現在與你解除婚約!」


    竇華濃怒罵:「梁俏,你卑鄙!」


    「論卑鄙,世間除了竇氏,還有誰能比你們更卑鄙?」梁娥眉冷冷地掃視著竇華濃,勾唇一笑,調頭走向另一邊等候的梁俊與洛儷。


    竇長庚的視線一直鎖定在洛儷的身上。


    她神色淡漠,看著他的眼神是陌生的,沒有停留半分。


    而他,在看她眉心的胭脂痣,心頭早已捲起沖天巨浪。


    洛三娘到底是誰?


    她是不是他的小仙女?


    這真是洛三娘?


    竇長庚懷疑今日的洛三娘是假的,可又覺得應該是真的。


    他到底在期待什麽,梁俏提出解除婚約,他竟有一種輕鬆感,沒有氣憤,沒有懊惱,而是覺得正該如何。


    他不是應該看中竇家的臉麵?


    突地,竇長庚勾唇一笑。


    他的笑,落到竇華濃的眼裏。


    竇華濃當即笑問:「長庚,快告訴姑姑,你是不是有什麽主意?你想到如何對付他們了。」


    竇長庚不答。


    「你從小到大,每次一想到壞主意,就像剛才那樣壞笑。你肯定有法子收拾他們,你快告訴我,你準備如何對付他們?」


    就算有應策,他也不會說。


    說多了,若是失策,他的計劃豈不要落空。


    梁俏隻是小仙女的替/身。


    真人露麵,他要的是真人。


    洛三娘,你竟是小仙女,沒想到啊,你會是她,難怪你一直在我麵前掩藏真容,原來是怕被我認出來。


    她的容貌與幼時可不一樣。


    但她額上的胭脂痣,他是怎麽也忘不了的。


    小仙女的鳳眼,小仙女的額頭……


    若不是他碎了她的麵具,他不會知道,他千尋萬覓之人,原來就在眼前。


    *


    梁俊領著梁家一行人離開擂台,百姓們還在議論剛才的比賽,洛儷的臉上多了一張絲帕,半遮容顏,可額上漂亮的梅妝,華麗驚艷。


    梁娥眉得了魁首,心情大好,派白芷去外頭給洛儷、梁俊買了藥膏。


    午後,因洛儷要盡快趕迴皇城,梁俊雇了馬車,帶著眾人走官道前往徐州,再從徐州上船經江南運河往順天府。


    在順天府稍作休息後,再乘鐵家商號的大船迴應天府。


    三月十五是會試開考的日子,不能讓洛儷錯過。


    洛儷一上馬車,依在梁娥眉睡得沉穩,梁娥眉一動不動,攬著她的腰,連動作都不曾變幻,讓她扒在自己的懷裏睡覺。


    白芷坐在對麵,看著這樣的姐妹覺得羨慕而歡喜。隻是不解地道:「姑娘,為什麽候爺說一定要在三月十四日前迴到皇城?」


    「哥哥許有大事。」


    「為什麽一定要帶姑娘和表姑娘趕迴去?」


    梁娥眉聽梁俊說了,洛儷準備參加會試,她已經與皇帝約定好了,她為皇帝辦差,皇帝保護梁、洛兩家,說是保護,其實就是維護、是不動這兩家人。


    事關隱秘,她不能告訴丫頭,也隻能爛在肚子裏。


    梁娥眉低聲道:「表姑娘睡熟了,不知她身上的傷好些沒有。」


    白芷道:「奴婢買了藥後,就給姑娘抹過。」她嘟了嘟嘴,不滿地道:「奴婢也給候爺買了一瓶,候爺不要,還罵奴婢多事。」


    梁俊一瞧那是女兒家用的藥膏,當他跟小姑娘一樣嬌氣,要肯收才怪。他自己用烈酒抹了一下大腿兩側磨得紅腫的地方,又用了他自己帶著的藥粉,就算是用過了。


    梁娥眉想著龍影司的人幾乎都有宮中秘藥,隻是多是男兒用的,不大合女子使用,「你說話小聲些,莫吵到表姑娘。把鬥篷取來,讓她好好睡一覺。」


    不遠處的山坡上,竇長庚騎著駿馬,看著梁俊一行人遠去的背影。


    馬車裏,傳來竇華濃的怒罵聲:「竇長庚,你到底想到的是什麽主意?你告訴我啊!」


    他們不是要在鹹城玩幾天,偏竇長庚嚷著要去江南。


    竇華濃才不要去江南,那個地方,她是打死也不會去了,要不是為了行程快些,她都不會讓船經過江南,但她下令,船不許在江南境內停留,直至到了徐州碼頭,她才從船上下來,她不知道,徐州其實也是江南的一個州。


    竇長庚迴過頭,帶著詭異一笑。


    竇華濃道:「你又做了什麽?是不是要殺了梁俏?」說到最後一句,她立時興奮起來,「準備在哪裏下手,這賤/人不能輕易就死了,你派人抓了她,讓人把她折辱一番,劃花她的臉,再將她殺掉!」


    竇長庚恍作未聽見,不緊不慢地道:「我要去順天府求娶洛三娘。」


    竇華濃半晌沒迴過神:這一定是瘋了!


    洛三娘是洛家的掌上明珠,就是太後想當主意,也因著她是去年才藝賽的魁首而打消念頭。


    「洛三娘有婚姻自主之權。」


    「那又如何?」竇長庚笑,「性命攸關,不嫁就得死,你說洛家為了救她,會不會同意將她嫁給我?我現在就趕去順天府!」


    竇華濃跳下馬車,想問個明白,竇長庚帶著自己的護衛、長隨已絕塵而去,她不甘心地大吼:「竇長庚,你到底做了什麽?我要你對付梁俏,你對付洛三娘作甚?」


    她的情敵是梁俏,不是洛三娘。


    一定做了什麽?否則,竇長庚不會笑得如此詭異。


    *


    洛儷扒在梁娥眉的腿上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


    梁娥眉累了,就換白芷過來,將洛儷摟在自己的懷裏睡覺。


    待到了徐州碼頭,洛儷還在睡。


    梁娥眉立時覺出不對勁,「白芷,表姑娘都睡兩天了。」


    「姑娘不是說表姑娘從皇城到鹹城,一路太累……」


    「白芷,有些不對勁,表姑娘許是病了。」


    在徐州碼頭時,梁俊訂了幾間客棧,去城裏請了郎中。


    一連來了五個郎中,卻沒一個人能看出洛儷到底是什麽病,可人陷入昏迷之中,不醒不說話,就像睡著了一樣。


    梁俊道:「怎麽迴事?」


    梁娥眉覺得一陣後怕,如果洛儷出事,他們兄妹無法向洛家人交代,而洛儷是為了幫她再到的鹹陽。


    「哥……我們怎麽辦?」


    梁俊當機立斷,「盡快前往順天府,到了那裏,洛家會想辦法救表妹。」


    因梁家人在碼頭滯留一日,竇長庚比梁俊先一步抵達順天府。


    他在順天府客棧住下,卻令長隨暗中盯著洛府,因洛府與鐵家的關係,府中亦有武功高強的護衛,長隨不敢靠得太近。


    梁俊兄妹抵達順天府碼頭,當即護著昏迷的洛儷迴洛家。


    *


    洛府。


    鐵氏愣愣地看著梁俊兄妹送迴來的孫女。


    鐵嬤嬤早已大哭起來:「三姑娘是跟你們出的門,她怎麽變這樣了?」


    梁俊垂首:「在鹹城時好好的,出得鹹城不久,我們最初以為她困了,沒想一直睡到現在都不醒。」


    宋蜜兒立在旁邊,走近跟前,抓起洛儷的手,又翻了她的眼皮瞧看,「三表妹中毒了!」


    「中毒?」


    梁俊的心一沉,在徐州多少個郎中都瞧不出來。


    梁娥眉道:「是在鹹城中的毒。」她看著自己的服侍丫頭,「妹妹一到鹹城,都是你們倆在服侍,她吃過什麽、喝過什麽、用過什麽,沒有比你們倆更清楚的。」


    白芷、白芨一陣心慌,兩人努力地迴想:


    「表姑娘到的時候,先吃了一碗蓮子羹,之後用了白芨送來的香湯。」


    「表姑娘歇下後,醒來又吃了一碗瘦肉粥,與姑娘說了幾句話,又迴屋歇下。」


    ……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姑娘聽說表姑娘身上有傷,讓小婢去買藥膏。」


    「迴來後,白芨把藥膏交給小婢,表姑娘的藥膏是小婢幫忙給上的……」


    宋蜜兒聽到這兒,吃的、用的,洛儷用過,其他人也用過,別人沒事,那自是茶水、飯菜沒問題,「這藥膏還有誰用過?」


    白芷搖頭:「原買了兩瓶,可候爺嫌這是女兒家用的不要,就留著給表姑娘用。」


    梁娥眉讓白芨取了藥膏。


    宋蜜兒接過藥膏,用鼻子聞了又聞,從裏麵摳出一黃豆大小的藥膏,抹在自己的手背,靜默觀察:「藥膏被人下毒,下的是九日斷魂散。這種毒對身上無傷之人沒用,但此毒遇血襲體,能讓人在睡夢中丟失性命。」


    鐵氏看著如沉睡的孫女,心揪成了一團。


    鐵嬤嬤難掩怨恨。


    梁娥眉道:「五舅母快救救妹妹。」


    宋蜜兒搖頭,「我們鐵家也備有此毒,可此毒用數種毒花毒蟲配製,而配方更有十八種之多,鐵家有的九日斷魂散隻有兩種配方,可配方與解藥都不外傳。江湖各門派也有這種毒,同樣配方、解法不外傳。要解此毒,必須得下毒之人方可。否則,任意解毒,隻會變成新的毒藥折磨中毒者。」


    梁娥眉來迴踱步:洛儷中毒,下毒者是誰,他們都不知道。


    白芷大叫道:「是竇華濃!她害表姑娘,是因表姑娘給姑娘助陣,幫姑娘奪得魁首,竇華濃一定因此事遷怒表姑娘,所以才……」


    鐵氏弄清中毒,而且還知道所中之毒的名稱,怒喝一聲:「所有人都給我滾出去!出去!」


    梁俊隻當是鐵氏生氣。


    洛儷是她親手帶大的,雖是孫女,更是她的掌上明珠,她對洛儷的感情超越了對其他兒孫的。


    鐵嬤嬤一怔,當即明白了鐵氏的心意,暖聲道:「三姑娘中毒,老夫人難受,你們都出去,讓老夫人陪陪三姑娘。」


    宋蜜兒最先退出頤和堂。


    梁俊兄妹若有所失,神色落漠。


    宋蜜兒寬慰道:「老夫人會想辦法救三姑娘。」


    梁娥眉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為什麽中毒不是自己,為什麽讓洛儷變成現在這樣子。


    頤和堂的大丫頭素綿奔了過來,「出大事了,一個叫竇長庚的人上門求娶三姑娘。」


    梁俊恍然大悟,「是竇長庚!」往前府方向奔了過去。


    會客廳。


    竇長庚帶著厚禮、官媒,又有一位官員模樣的男子。


    洛瑞麵無表情。


    洛廉難掩氣惱。


    竇長庚笑意淺淺,「洛老先生是覺得在下心意不誠?」他攏了攏衣袖,從裏頭取出一隻小盒子,「洛老先生、洛山長還不知道吧,洛三娘已經中毒了,沒有我手裏的秘製解藥,她最多還能活兩天,後天午時若是不服此解藥,就會一命嗚唿!」


    洛廉氣哼哼地道:「虎父無犬子!竇大公子果真名不虛傳,為了迎娶我洛氏女,連下毒的手段都用上了。」


    竇國舅是個奸\佞小人,竇三思學得不差,現在輪到竇長庚,學人下毒算計。


    竇長庚看著手裏的漂亮小盒子,優雅地收迴衣袖,「洛家同意還是不同意,給句痛快話?」


    洛三娘有自主婚姻之權又如何?洛家為了救她,必然會答應把人嫁給他。一旦答應,就不會再返悔,因為洛家人不屑做小人、偽君子。


    洛廉冷聲問道:「你這是篤定我洛家必會就範?」


    洛儷何等驕傲,為了活命,就會委身小人。


    不會,那會將她逼死。


    洛家的兒女,個個都是驕傲的。


    竇長庚笑道:「洛三娘幫梁俏奪得鹹城才藝賽魁首,梁俏退婚,我自然要找她賠我一個更好的妻子,否則我竇家顏麵何在?」


    梁俊一過來就聽到竇長庚的話,怒不可遏。


    梁娥眉愧疚難當,是她連累了妹妹,否則竇長庚也不會如此卑鄙。


    他們怎麽沒有防備呢?


    隻要小心些,洛儷也不會身中劇毒,命懸一線。


    梁俊撲了過來,一拳擊下,直襲竇長庚的手臂,既然竇長庚不交解藥,他就強奪,無論如何也絕不會讓洛儷嫁給這樣一個卑鄙小人。


    竇長庚一個閃身,退避開來,立有竇家護衛擋在他的身前。「梁俊,你怒了?願賭服輸,雖然的手段是下作了些,可兩軍交戰,從來不講究正大光明,隻要成功,那就是勝戰。」


    梁娥眉怒罵道:「竇長庚,你卑鄙無恥!」


    「我們竇氏派的人,在你們清流眼裏,從來都是卑鄙下作、陰狠毒辣,就算沒這麽一樁事,你們還是會如此看。洛老先生,洛三娘中了劇毒,後日正午前不服解毒,必會喪命。你仔細想想,明日我再過來。」


    竇長庚一轉身,領著數名護衛長隨而去。


    洛廉大喝:「把這些東西給我丟出去!」


    竇長庚人未出府,洛家護院早把他帶去的禮物丟出來。


    「大公子。」竇家長隨麵上難看。


    洛府大門外,有百姓看著竇家主僕數人出來。


    洛家的婆子追出來,站在大門前怒罵:「不要臉的竇氏奸/賊!給我們三姑娘下毒,拿三姑娘的命逼洛家將三姑娘許配他!卑鄙下流!不要臉!」憤怒的婆子脫了鞋子,直擲過來,嘴裏不停的重複怒罵。


    第225章後果


    洛家婆子的話剛落,立有旁邊的婦人、孩子拾起石子丟了過來。


    「竇氏奸/賊!滾出我們順天府!滾——」


    婦人們義憤填膺。


    孩子們似看到了殺父仇人一般。


    更有膽兒大的孩子,尋來牛糞等物,用桑葉包了,「叭嗒」砸到竇長庚身上。


    竇長庚等人迴到客棧時,早有店家帶著四名小二立在店門前,門口擺放著大大小小的幾個包袱。


    「竇大公子,在下的店小,供不起你這尊大佛,你還是另謀落腳處,昨今兩日的店錢,在下也不要了!」


    竇長庚出門一趟,沒想店家就不讓他住了。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然,竇長庚連去了三家客棧,人還沒進去,就有小二站在門口,指著門上的紙條:「竇氏奸/賊與狗禁入!」


    還有的更為文雅:「本店不招待竇氏奸/賊!」


    從第三客棧出來時,外頭圍了幾個半大的孩子,一個個怒目圓瞪,看竇長庚一行就跟看殺父仇人似的。幾個孩子二話不說,突地揚手一拋,一包包糞團直襲而來,任竇長庚等人武功高強,還是被這數不清的糞團擊中。


    「奸/賊,滾出順天府!」


    「不要臉的奸/賊,下毒害了洛三娘,藉此事逼洛家嫁姑娘。」


    「打!打……」


    竇長庚正要大怒,又有一些市井婦人、痞子圍了過來,丟臭雞蛋的,撲糞水的,花樣百出。不到一刻工夫,竇長庚一行九人,個個狼狽不堪,渾身都是惡臭。


    竇長庚咬牙切齒地連道兩個「好」字,總有一天,他都會收迴來。


    順天府的百姓都瘋了,這是他的事,怎麽一會兒工夫,所有人都知道他做的事,住客棧,人家明言不接待,更不會做他的生意。


    竇長庚走到那兒,都是罵聲,都是譏諷,都是丟石子、拋糞團。


    大半日後,整個順天府都知道竇國舅的嫡長孫竇長庚來了,而且又幹了一件天\怒人怨的事:趁人不備,下毒害人,現在洛三娘性命垂危,生死未卜,借著他手裏的解藥,逼洛家嫁姑娘嫁給他。


    順天府上下一片譁然,更是群情激奮。


    有幾個「大膽」的儒生自願組成了一個「勸和團」,要勸說竇長庚棄惡揚善走上正道,更想勸竇長庚主動交出解藥。


    這三人尋到竇長庚,開始苦口婆心地說教。


    「你這孩子,怎麽能做這等事?下毒害人,是你不對。趁著姑娘性命垂危,備人長輩把姑娘嫁給你,這就更不對了……」


    「老夫瞧你本性不壞,你把解藥交出來救人如何?」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沒鬧出人命前,你還是好的,良善的……」


    竇長庚看著這三位不知從哪兒冒出的老酸儒,他們不嫌累,這話都說了一個時辰了,還有完沒完。


    「我餓了!」


    大半日沒喝一口水,沒飲一口茶,拿著錢在順天府買不到吃的。


    買包子的大娘見是他們,立時拉長臉,將蓋子一合,「老娘的包子不賣竇氏奸/賊!讓奸/賊活了命,不知道又要害死多少無辜百姓。走開!走開!給多少錢老娘也不賣。」


    就不做你生意,你有錢了不起。


    賣糖葫蘆的老漢一見遞來的銀元寶,瞧都不瞧,「老漢不做奸/賊的生意。」


    你的銀子不知道有多髒,不知道是壓榨了多少百姓的血汗錢,不收這種髒錢。


    賣茶的老婆婆搖頭輕嘆,「你們走吧,我要賣了東西給你們,得被鄉鄰罵死。唉,年紀輕輕怎麽不學好,下毒害人,還學趁人之危……」語調之中頗是同情。


    竇長庚主僕九人,拿著金銀在順天府竟花不出去,買不來一個包子,連杯水都買不到。


    老儒甲跟在竇長庚身後,對他叫「餓」不預理睬,隻一味的遊說,讓他交出解藥。


    老儒乙在一旁附和起鬧。


    老儒丙見勸解無效後,開始直斥竇氏父子的種種惡行:「你父祖當年一夜之間誅殺功勳名門,一月之內整個大趙山河變色,血流成河;他們殺了多少人啊,就連我江南也有數家被誅,連剛出的嬰兒都不曾放過,手段令人髮指……」


    老儒丙說完不算,另兩個老儒更是輪番上陣,從勸,到怒罵直斥。


    竇家長隨有一人聽不下去,大叫一聲「你們三個再說,信不信殺了你們?」


    一音落,立有個洗衣經過的婦人失聲尖叫:「啊!竇氏奸/賊要殺人了!要殺人了!要出人命啦……」


    不多時,引得周圍無數百姓出來,辱罵的,要「行俠仗義」的,更有認得這三個老儒生,將人「保護」起來,其餘的百姓拿著棍棒對竇長庚主僕一行進行了一翻「教訓」。


    在混亂之中,城中痞子加入其間,趁亂對竇長庚等人一番搜查,除了身上的衣服還在,其他所有值錢的東西被順走了,更有被順走的解藥。


    順天府的痞子還是很有「正義」的,當即拿著隻知是藥,分不出是什麽藥的瓶瓶罐罐,紙包、小盒,全部送到洛府請功。


    丁管家得了這些東西,賞了五個痞子一百兩銀子,又口頭表揚了一番他們的「義舉」。五個痞子個個頓時揚眉吐氣,自認從此就是俠義人士,步步生風離了洛家大門,幾個商量著以後要以對付奸/賊為己任,這樣才不愧是江南俠士。也隻有剷除奸/賊,為民除害,為國除賊,才不枉受世人敬重。


    *


    洛儷醒來時,鐵氏、鐵嬤嬤正坐在暖榻前,一側靜立著洛瑞。


    她眨了眨眼,「祖母、鐵嬤嬤、祖父……」


    正要坐起,鐵嬤嬤暖聲道:「三姑娘噯,你總算沒事了,可把老奴與老夫人嚇掉了半條命啊。」


    洛儷憶起自己在馬車上睡著,再醒來就在洛府頤和堂,「我……病了?」


    鐵嬤嬤越發心疼得緊,「瞧瞧,老夫人,她還當自己生病了。」


    鐵氏笑道:「沒事了,都沒事了。」


    洛儷試著運了運氣,體內真氣充盈,渾身暢快不已,這種暢快就像是吃了大補藥,「我中毒了?」


    鐵嬤嬤道:「姑娘服下解藥就沒事了,且安心靜養。」


    洛儷問道:「今兒三月多久了?」


    「三月初十!」


    洛儷立時張大了小嘴,「初十了,我得迴皇城參加會試,我與皇上約法三章,我要不迴去,他一惱,會不會找我們洛家的麻煩?」


    洛瑞在旁長籲一口氣。


    鐵氏惱道:「你一個嬌養的姑娘,管那些事作甚?自有你伯父、父親、兄長去管。」


    「祖母,上天賦予我們的才華有多高,身上的責任就有多大,這是宿命,躲避不開。祖父之才,為天下培育人才;伯父之才,為朝廷輸送棟樑;父親之才,在於識人辯人,知人任用。儷兒也有自己的責任,輔佐皇上,鬥垮奸惡。」


    她可沒這麽偉大啊,她就是隨口說的,誰生誰死與她無幹,她想守護依舊是自己看重的洛家、梁俊兄妹,還有她喜歡的人,如素紈、素紋等。


    洛瑞沉聲道:「明日一早,你就乘船迴皇城。」


    不愧是他洛子的孫女,雖是女兒,卻心繫天下蒼生。


    洛子立時覺得自己的身份都高大起來。


    鐵氏跳了起來,指著洛瑞大罵:「你這老東西,我孫女才迴來一天,你就要送她走,你還真不心疼啊!什麽狗屁倒灶的輔佐皇帝,這不是你們男人的事,幾時輪到我孫女身上。」


    洛瑞一句話,不僅哄好了鐵氏,還讓鐵氏沾沾自喜,「就她那脾氣,不就隨了你。二千多裏之遙,她不要命的隻用了三天四夜,你說她像不像你?


    她要行的大俠大義之事,我攔不住?你攔得住,還不是你教出來的好孫女,與我老東西幹什麽事?你罵我,我還沒怪你呢。


    你說你一個婦道人家,把一個嬌養的孫女教得這麽優秀作甚?童試考了個案首,鄉試還教了個解元,你……你自己逞強,教個孫女與你一模一樣。長得像你,性子也像你。我與阿康純屬白忙活,我瞧這不是孫女,根本就你的寶貝閨女。」


    鐵氏不接話了,挺了挺胸:我孫女就是優秀!


    優秀成了錯?


    這不是吧。


    洛瑞出屋了。


    鐵氏低罵道:「老東西是嫉妒!花兒,你聽出來沒,他是嫉妒我教出一個文武兼備的孫女。我懶得理他,哼哼……」


    鐵氏壓根沒反應過來,洛瑞這一招就是以退為進。


    鐵氏原要攔著,過了一會兒想通了,讓鐵嬤嬤去給洛儷預備路上的吃食等物,千叮萬囑一番,將梁俊喚來敲打一通,明確表示「你也是在江湖磨礪多年的,怎沒防人之心,這次是你的錯,不許再有下次。」


    梁俊連連賠禮認錯,表示定會照顧好中毒未愈的洛儷。


    *


    次日天未亮,洛儷與梁俊兄妹乘鐵家商號的大船迴皇城。


    雖催了鐵家大船上的管事加快行程,可趕抵應天府碼頭時,已經是三月十六,用六日時間抵達,也算是最快的速度了。


    三月十五,皇城會試已經開考。


    船上時,梁俊問梁娥眉:「我護送表妹先迴皇城,你一人帶著護衛、丫頭迴去。」


    梁娥眉道:「哥哥,我會保護好自己。」


    洛儷連連擺手,「不用了,我自己迴去。」


    梁氏兄妹異口同聲「不行!」


    他們已經讓洛儷吃了大苦,再出岔子,更對不住洛家。


    洛儷吃下的乃是九轉玉露丸,可洛家對外聲稱,是得了「順天府五俠」仗義相助贈送解藥,方替洛儷解毒,為此洛家答謝「順天府五俠」,見他們流浪無落腳之處,特贈送了一處一進小宅以示答謝。


    三月十八日辰正。


    洛儷一襲男裝進入貢院參加會試,從偏門由鬱祭酒大人領進去,安頓在最僻靜的一個小間裏。


    洛儷是三月十七日三更時分迴到皇城洛家,在家裏洗了澡,親自預備吃食等物。


    因她所處的貢院小間太過偏靜,無人留意到那裏新進一個人,洛儷趕在第一場交卷時答題交卷。


    三月十七日午正時分,第二場開考。


    洛儷看了考題,盤腿在小間裏調養內息,飲著加了靈液的泉水,吃著素紈連夜做的菊/酥餅,神態悠閑,兩個考官一前一後地過來,看了眼洛儷。


    「這考生叫梁勵,最是個神秘的,前兩日過來不答題,隻會扒在桌上睡覺。她一交卷,鬱大人與林大人就拿著她的試卷瞧。」


    「梁勵是皇城的案首、解元,鬱、林二位大人對他讚賞有加。」


    洛儷這才知道,在自己沒趕迴時,已經有人代替自己在這兒睡覺,混餚視聽。隻要對方扒著,不吵不鬧,通常對此考官們是睜隻眼閉隻眼。


    此屆的題目與前世記憶裏的已然完全不同,她前世關注此屆,乃是因為這對池憲很重要,她特意詢問了池憲關於此屆的題目,所以記憶猶新。為了助池憲考到好成績,她還求了伯父、父親,替池憲收集了歷屆會試考題,親自為他整理,亦助池憲在此屆會試考得會元的好成績,之後又整理各類試題,供他參詳,最終在殿試時成績奪目,被皇帝欽點為狀元。


    這次的題目與前世記憶裏完全不同,莫非是哪裏出了變故?


    洛儷想了許久,最後也沒理出頭緒。她的重生,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尤其是唐大滿、鍾澹等在瓊林書院就讀的異地籍寒門學子。


    題目雖不同,但她常有練習,並非不會答,相反答得很順,隻是第一場時看到陌生的題目,心頭一怔,後麵兩場答題時更為順利。


    *


    禦書房。


    皇帝正在讀書。


    梁俊跪拜請安。


    皇帝道:「你小子迴來了?」


    「臣向皇上告罪。」


    「隻要沒鬧出大亂子,朕不與你計較,你帶走洛三娘,險些誤了朕的大事。」


    「臣請罪!」


    「起來吧,說說經過。」


    盧淮安沖梁俊笑了一下,示意他:平安無事。


    梁俊將自己一路上的事細細地講了一遍。


    皇帝聽罷,「竇長庚打上洛三娘的主意?」


    曾經何時,他在心腹臣子麵前嘴不離口的「儷妹妹」變成了一聲「洛三娘」。


    他,是真的放下了?


    梁俊心緒繁複,將竇長庚在藥膏中下毒,害洛三娘中毒昏迷險些喪命,後有順天府的痞子趁著竇長庚大鬧順天府時激起民怒,將竇長庚主僕九人揍了一頓,痞子們奪到了解藥,交到洛府救人等諸事詳盡說了一遍。


    高昌立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


    皇帝道:「順天府的痞子都有俠義之心,著實難得。」


    「是。洛老先生為謝五位俠義,知他們無家可歸,花錢買了一座小宅贈送他們,如今在順天府傳為佳話。」


    皇帝問道:「竇長庚可迴皇城了?」


    若此人迴來,他得給竇長庚一點苦頭吃。


    他的女人,豈是竇長庚能打主意的。


    梁俊答:「聽說順天府的百姓恨透了竇氏奸/賊,就連賣包子的老大娘也不願賺他們的錢,客棧店家更不做他們的生意,有錢也難行。」


    盧淮安大樂,拊掌叫絕,「好啊!終於讓他們明白,什麽叫有錢無義寸步難行。他們當處處都是皇城,江南百姓不會買他們的帳。竇長庚頗得其父祖真傳,下毒害人,趁人之危,真是使得滴水不漏。」


    竇長庚為了娶洛三娘還真是煞費苦心,下毒,追隨數百裏,可竇長庚忘了,江南是清流的地方。他去了哪兒,又做下這等惡事,江南的清流能容他才怪。順天府的百姓更是嫉惡如仇,這一路要從江南迴來,不定要吃多少苦頭。


    皇帝隨著梁俊的講敘,心下已明白所有,洛儷的舞技到了驚艷天下的地步,可惜,他沒看見。她為梁娥眉用三天四夜的時間行了二千多裏,這一路的艱辛,便是男子也扛不住。


    這就是她,有情有義;這也是她,果決無情。


    她說「世間最多情的是帝王,最無情、絕情的亦是帝王」,所以她不相信帝王的情愛,不相信他們會真心對一個女子。


    儷妹妹,你對自己看重的人有情有義,卻獨對朕果決無情。


    你不信,朕就讓你相信:朕待你是真心的,不同的。


    他也曾想過放手,給她想要的自由,可他不甘心,他出身帝王家,這不是他的錯。他的責任,他為什麽不能追求自己的愛情,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女子。縱觀天下,能與他比肩的也隻一個洛三娘。


    皇帝輕聲問道:「她進貢院了?」


    「是,進去了!是鬱祭酒到偏門上帶走的。」


    皇帝若有所思,「洛三娘,你可不要讓朕失望。」


    他期待,她會以怎樣的方式站立在人前,要與世間最強的敵人相對。


    他期待,她不屑與女子為敵,如果偏有女子視她為敵,她又將如何?


    洛三娘,如果你還有心,朕要你的心,朕要把自己的名字與自己裝到你的心裏。


    皇帝幻想著她坐在小隔間裏答卷的模樣,隻是她剛中過劇毒,也不知身體如何?


    為什麽不肯乖巧順從地嫁他?


    他許她的是皇後之位。


    她居然說不想嫁給皇帝。


    她的本心與他的本心,如此相近,卻又如此的南轅北轍。


    他想給的正是她最不願要的。


    他想要的,偏偏是她不能給的。


    *


    三月二十三日正午,貢院搖鈴收卷,而洛儷早在二十二日辰正便交了答題,從貢院偏門出來。彼時,素繾女扮男裝,趕著馬車在外頭靜候。


    在外頭兜了一圈,主僕二人換成女裝,大搖大擺迴到洛府。


    此刻,洛儷半躺在暖榻上,享受著乖巧小丫頭翠蘭的捏肩敲腿。


    洛儷不緊不慢地道:「翠蘭,你哥在順天府好著呢,現在和三爺進了瓊林書院。三爺隻休沐日迴家,素日都住在書院。空閑時,與幾個大戶人家的書僮在一處讀書,你哥挺用功的,聽說前不久喝醉了一迴。四個書僮也不知是誰挑的頭,偷溜出去吃酒,害得四家公子到處尋人……」


    翠蘭惱道:「迴頭小婢定要告訴爹娘,全家人都指望他出息,不好好讀書,還學會吃酒,看爹不訓他。」


    她是聽說洛儷去了順天府,這才打聽沙和平的事。


    「沙和平已經知錯了,三爺在他酒醒後就罰他抄書,有沒有認真讀書不知道,可這抄書卻偷不得懶,等他抄上一遍,不比讀十遍差,記得也牢。」


    翠蘭聽了話,以為是抄一遍,「不用心讀書還溜出去吃酒,才罰一遍,應該讓三爺罰他抄一百遍。」


    「翠蘭,不知道的肯定說你是後娘生的丫頭,那是你親哥,罰他一百遍,他得抄到什麽時候。」


    翠蘭咧嘴笑,「誰讓他不懂事。」


    她都學服侍人,她哥可是陪讀書僮,雖然也要服侍公子,卻有機會讀書。讀得好了,賞了自由身就可以參加童試、鄉試,就算是做個秀才,自己開個私塾,也能養活妻兒。若再讀得好些,中個舉人,或謀個末等小吏,又或是去府學、書院當夫子,這也是一條路,光鮮又體麵,連沙家的門庭都能換換。


    可他倒好,不認真讀書還吃酒,吃就吃吧,居然吃醉了,讓主家公子到處尋人。


    若遇規矩大的人家,像這種書僮就不要了,人家可以換人。


    她一定要告訴爹娘,讓爹寫信去罵罵。


    洛儷擺了擺手,「翠蘭,去前院當差吧,我這裏不用你服侍,寫信告訴你娘,讓她把念慈堂小花園裏的花草給我看好了,到時候我做了香膏子,賞你一盒使。」


    翠蘭笑道:「姑娘,你放心吧,我上迴給我娘捎信了,我娘都小心侍候著呢。」


    洛儷將江南頤和堂後園種的部分花木移植到了蓮花莊悠然別苑內,交給了沙大嫂子種植,原想去瞧瞧,一直不得空,心裏掛念得緊。


    這次中毒撿迴一條命,虧得她自己煉的九轉玉露丸,雖是兩丸當一丸,隻要有用,這就是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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