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喚了聲「素繾」不放心地跟了過去。


    到了歲寒館,吳氏吩咐道:「抓緊給姑娘預備軟和的墊子,我曾聽老輩人說過,有些愛騎馬的姑娘,因為馬背太硬,結果破了身子,也至被婆家誤會不貞。」


    她雖是繼母,可人也是有感情的,不能因為小姑娘不懂、想不到就忽略過去。


    素紈尋了一條自己的舊棉褲,取了針、尋了細鐵絲,三兩下串了一個軟墊子。


    吳氏則用針給洛儷縫了一個墊在褲子裏的小軟墊子。


    素綣用最快的速度給洛儷收拾了一個包袱。


    出來時,吳氏特意將洛儷拉到一邊,說了兩個墊子的用法。


    洛儷聽完,一聲「母親」臉紅得滴血。


    梁俊原是習武之人,雖然吳氏說得小聲,還是一字不漏的傳到他耳裏,他哪裏知道這些,一時間羞愧難當。


    吳氏低聲道:「聽母親的話,這大小兩個墊子你都使上,以防萬一,女兒家的貞節猶似性命。千萬不可馬虎,此事關係梁俏一生,但也同樣關係你一生,同等重要。」


    「母親,我記住了。」


    洛儷已換了一身勁裝,隨梁俊跨上馬背,一揖手,辭別洛康、吳氏,縱馬離了皇城。


    *


    二月末的夜,乍暖還寒,夜裏很冷,雖然披了鬥篷還是覺得冷,風從衣襟處灌進來,若不曾行走江湖,她不會學會騎馬。


    天未亮便已出了應天府,其間換過三匹快馬,梁俊換馬,洛儷就坐在一邊小憩。


    一夜未睡可以,待到三月初一時,洛儷早已經抗不住。


    梁俊許是熬夜慣了,隻是眸露憂色地看著洛儷:「休息一個時辰?」


    洛儷搖了搖頭,「趕路要緊,必須在三月初三天亮前趕到鹹城。」大腿內側疼得緊,不用看也知道,雖然換了褲子,可馬背還是磨破了內側的肌膚,大腿內側一片血肉模糊,火辣辣的刺痛著,傷口碰到馬背,越發疼得緊,這種痛,就像一把鈍刀子在反覆地撕割,卻怎麽也切割不下來。


    她掏出葫蘆,抿了口芙蓉釀,裏頭有她加入的靈液,恢復了一些體力,隨梁俊繼續星夜兼程,為了讓自己忘掉肉體的痛,洛儷迴想前世點滴,憶起梁俊待她的好與靜默的守護,無論前世是他的親妹,還是今生是表妹,梁俊都是她的親人。


    梁娥眉有難,她不能不管,她們是姐妹,她必須全力以赴,必須去幫她。


    梁俊時不時迴頭,三天三夜了,明日就是三月初三,他們已經到了西安,路上累死了五匹快馬,偶爾會兩人共乘一騎,無論哪時換馬,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洛儷的軟墊子取下來。


    布墊子已不再軟和,上麵全都是汗味兒。


    梁俊聞嗅到空氣裏的血腥味。


    他的大腿已經磨破皮了,不會猜也知道,洛儷隻會比他更甚,女兒家的皮膚原就更為嬌嫩。


    洛儷與梁娥眉分析過,她不該如此大意,畢竟請洛儷出手,也同樣關係著洛儷的幸福。


    梁娥眉自從在複賽上驚見皇城官樂坊的相思姑娘與揚州關燕燕後,就再也沒睡個好覺,這二人的琴技、舞技可堪一絕,相思的琴技絕不在昔日李秀妍之下,而關燕燕的舞蹈美妙得如仙子起舞,但凡見過的,就沒有不稱讚。


    天亮了便是女兒節絕賽之日。


    去年她亦來過,沒有這麽熱鬧。


    今年,詭異地出現了許多花樓姑娘參賽。


    琴技、棋技,甚至於書畫、歌舞皆有,個個技藝精湛。


    梁娥眉在複賽時看過她們的才藝後,越發沒有獲勝之心。


    她怕輸,可越怕,越是要輸,這種輪迴的心境,折磨得她好幾日都睡不好、吃不好,是夜,她近三更才入眠,到四更又醒來,再也無法入睡。


    琴舞一絕,她有琴,卻無舞。


    梁娥眉雙手合十,祈禱著洛儷能夠出現。


    洛儷與她說過,可她還怪洛儷烏鴉嘴,小時候她比不過洛儷,而今大了,她還是不如她聰明。


    梁娥眉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失敗,練了這麽多年的琴技,原來世間擅長琴技的女子那麽多,且她們都來自風塵。


    書畫,才是真正的名門貴女所習。


    就如洛儷,她的書畫無法能及,就算是這些參賽女子也遠遠不如,這樣的才藝是真正的才藝。


    她的琴技算什麽,在那麽多的高手中間,並沒有過人之處。她打敗了李秀妍以為就是最好的,到了今日才知道,自己也不過是高手中的一位罷了。


    梁娥眉正望著天空,同來的女護衛在院門外拍打,「姑娘!姑娘!候爺帶著洛姑娘到了!」


    「洛妹妹來了?」


    「是,姑娘!」


    院門外,盈盈光亮下,梁俊一臉憔悴,洛儷含笑立在他的身後,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喚著:「姐姐。」


    「妹妹」梁娥眉喜極而泣,「太好了,妹妹終於來了,這迴我不會輸。」


    不會輸了,又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她一定要贏,亦必須要贏。


    洛儷笑了一下,「我們趕了三天四夜的路,累死六匹快馬,表哥要向兵部賠幾萬兩銀子……」


    三天四夜路,二千餘地之遙,他們來時,先是從應天府碼頭乘船抵達徐州,又在徐州轉乘馬車,路上走了十三天,而代為報名的大丫頭白芷與兩名護衛則是正月二十就啟程了。


    梁娥眉囁嚅道:「是我對不住妹妹。」


    洛儷提醒過她,可她還嫌洛儷的話不祥。


    洛儷道:「不多說,為我備些香湯,再預備些清淡的吃食。」


    梁俊冷著臉,坐在才藝商會的貴賓小院內,一句話不說。


    梁娥眉低垂著腦袋,要解釋也無從解釋。


    梁俊最終說了句:「給我一間房,我得睡一覺。」


    「哥,我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以為自己的琴技最好,結果……」


    「全力以赴應賽,表妹為了你已豁出去了,她不是舞伎,你不要認為她就是樣樣厲害。這些年,是我們兄妹欠洛家,欠表妹,她為我們做了很多,而你和我又為她做過什麽?報國寺廟會,你的出現沒有幫上任何忙,反而是成全了你的琴技之名。如若……」


    他不願說出那個可能。


    可他必須說出來。


    「娥眉,若表妹失敗,你莫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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