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儷繪完,取了中號筆在上方空白處題跋,還寫了一首盛唐時代著名詩人的蓮花詩,題罷,她停筆,打了個手勢。


    素絹會意,捧了茶水遞過來,「姑娘,小心燙。」


    她一口含下,鼓在嘴裏,揭起麵紗,「哧——」的一聲噴在畫上。


    圍觀的人群立時熱鬧起來。


    「毀了,毀了!」


    然而,當看見洛儷的丫頭笑微微地看著畫時,所有人都踮著腳往上麵看,可還是看不到畫。


    副山長問道:「洛三娘,可是繪好了。」


    「繪好了!」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不浮不燥,亦沒有半分的得意之色。


    副山長揭起畫,雙手高舉,不停地轉換著方向,以便擂台周圍的觀者、評師都能清楚地瞧看到。「洛三娘繪的是《雨蓮圖》。」


    顧名思義,就是雨天的蓮,雖是墨蓮圖,可整個畫麵卻有幾種色,有灰色,有濃墨,有淡墨,還有不濃不淡的墨,顏色層次分明,畫麵感強烈,有遠山與古塔、有橋上撐著雨傘的少女、有湖中的扁舟,墨蓮清新奪目,整個畫麵意境深遠,將蓮的高潔渲染紙上。


    畫才女沉重得如失了靈魂一般坐迴椅子上,顧不得看自己剛剛完成的畫作。


    她輸了!嘴上不說,心裏已然認。


    江南第一書香名門的底蘊,即便她苦練多年,也是她所不及的。她連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都鬥不過,自己雖也曾拜過先生專攻繪畫,可這些人不過是賣畫的秀才、或是擅於臨模名家字畫的文書鋪子掌櫃,他們的身份又如何與一代大儒洛子相比。


    雨中繪畫的手法,不是尋常人能學來;畫麵的層次感,更是她不會的;意境風韻,高潔又不失寧靜致遠,清新又不失優雅,她學不來,終其一生也趕不上。


    畫才女的蓮,雖是墨蓮,與洛儷的一比就顯得粗糙,蓮的一側繪了兩條魚,可就算是如此,光是風韻、筆法就被洛儷甩出一大截。


    女學子們樂了,立有人大叫:「還以為皇城貴女的書畫有多厲害,簡直丟人,那蓮繪得太粗糙,沒有一點意境不說,蓮的高潔都沒了。」


    「書法不如洛三娘。」


    「我們江南的文化底蘊,豈是她們能學的。」


    「我們是無才的,可江南乃是人才輩出之地。」


    一目了然的成敗,其間技藝的懸殊昭然若揭。


    副山長道:「繪畫比試,洛三娘勝!」最後四字她拖長了尾音,女學子們沸騰了,有尖叫的,有大喊的:「我們勝了,我們勝了!哈哈……」


    歡唿與喜歡聲堅持了許久。


    洛儷起身,望向竇華濃那邊:「竇姑娘,五局三勝則算贏,最後一場的琴藝是不是可以免了?」


    洛子教孫女的多是書畫,跟洛三娘鬥書畫這是必輸之局。洛三娘茶藝能勝,是瞞下得香茗大師指點的事,洛三娘的棋藝也隻是險勝罷了,算是她的運氣好。


    琴才女的琴技若是贏了,皇城貴女總有一項勝過洛儷。五場裏贏一場,有一樣踩在洛三娘頭上竇華濃就覺得痛快,隻要她敗一樣,依舊是手下敗將。


    為什麽要取消?比,她要繼續比!隻要有一項贏,她就有一分麵子,若是樣樣都輸,迴到皇城豈不惹人笑話,也枉費她如此大鬧江南,來之前,她可是報著必勝之心。


    竇華濃糾結片刻後,「你若在琴藝上自認不如,現在可以服輸。」


    「不戰而輸,不是江南貴女的風格,既然你執意要比,我接招。」


    汪靈歡躍地拍手,「洛妹妹說得好!」眼裏蓄著滿滿的崇敬,就差頂禮膜拜。「到時候,我們一定將她們打得落花流水。」好像得勝的是她自己,她揚了揚頭,「竇華濃,你迴去可得好好準備,不要再輸掉第五場,到時候你這臉麵也太難看,此次江南一行,五個人挑戰一個人,還被同一個人打敗,好慘!好慘啊!」


    若幹的貴女跟著起鬧:「好慘!好慘!」


    「驕軍必敗!哼!洛三娘,你等著!」


    竇華濃帶著自己的人離開女學,一路上都琢磨著第五場如何扳迴一局,總不能五場皆輸,她不服氣,最後一場怎麽也要贏,且一定要贏。


    琴才女說需兩日記熟琴譜,再需一日來練琴,三日後再戰,就算琴才女戰贏洛儷的把握不大,她也會暗中下手,定要洛儷輸上一場不可。


    因洛儷在五場比試中連勝四場,且茶、書、畫三項比對方高出許多,一時間「大才女」的名頭四處傳揚。


    *


    洛府書房。


    洛瑞居心臨下的看著比他矮胖一頭還多的孫女,「你幾時與香茗大師學的茶藝?」


    洛儷笑,咬著下唇,麵有難色。


    確實是香茗大師所授的茶道,不是今生而是前世,今生她還沒有機會遇到香茗大師,著實解釋起來太過麻煩。她不想騙人,尤其不想騙祖父。


    洛瑞道:「香茗大師不許你說?」


    洛儷依舊是笑,麵上的難色更甚。


    洛瑞又道:「是七月十五去的那次,八月初一還是九月初一那次?」


    他帶著洛儷去鄉下莊子住的幾個月,曾帶洛儷去寒山寺住過三迴,第一迴是七月十五,原是七月十三過去的,與寒山寺的住持下棋悟禪,直到七月十六早上才迴的莊子。第二是八月初一,他又帶了洛儷去,還讓洛儷在寒山寺抄經,又住了兩晚。


    最近一次是九月初一,這次去隻宿了一晚。


    去了三次,因洛儷身邊有梁媽媽和素紈,他便沒多管。隻給她布置功課就離開,就連洛瑞也不知道除了這三次,洛儷幾乎沒有機會接觸到旁人。


    洛瑞道:「怎沒聽寒山寺的法明大師提起?」


    如果香茗大師在寒山寺,法明大師定會提及。洛瑞的門生遍及天下,相對的,他的朋友、故知、熟人也有不少,在佛門之中認識的高僧便有好幾位。他與法明大師就常在一處奕棋,有時候說佛經、佛禪,有時候說書法丹青。


    洛儷依舊不答。


    洛瑞反倒是急了,「祖父問你,你怎麽隻笑不答。」


    「佛說,不可說,不可說也。」


    洛儷這麽一句,氣得洛瑞失聲笑起來,「是香茗大師不讓你說的?你不提他傳茶藝之事,好歹讓我與他見一麵。說起來,我已快二十年沒見到他了,早年結識,曾結伴雲遊泰山。有時想起,就跟一場夢似的。香茗大師授你茶藝,你怎在比試時露出來?」


    她壓根沒見到香茗大師,著實是前世時香茗來洛府住過幾日。


    但這事她不好說,故而隻能不開口。


    「在孫女心裏,既是比試,就很神聖,自當全力以赴。」她頓了片刻,繼續道:「竇華濃不屑江南貴女,可她自知與我茶藝上的差距,不是一丁點而是一大截,看她們還張狂說江南無才女。」


    洛瑞又問道:「今兒可累了,若是累了,早些迴去歇息,三日後還有一場琴技比試。」


    洛儷道:「原想取消此賽,可對方不同意。明明已輸四場,最後一場就算我輸了,也是江南貴女贏。」她看著外頭,「竇華濃是覺得五場裏贏一場,至少有一人在一技之上勝過也能踩有一下。不戰而輸,她不甘心,五場裏頭贏一場也是好的。觀此女行事風格,隻怕第五場會比前四場更為兇險。」


    第一次棋藝,洛儷純粹就是險勝,第二局、第三局勝得很險,也可以說是她運氣好,她第二局時想到了洛廉的棋風,第三局時,則是她看了棋盤半個時辰才冒險走出的一步,她賭棋才女以為她用的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一旦對方錯誤判斷,必會堵路,吃掉她三子。對方一疏忽,就會讓右側空虛,進而讓她得到機會盤活棋局轉敗為勝。


    洛瑞亦想開了,洛儷能在深夜奕棋中想到聲東擊西之計盤活棋局,也是個沉得住氣的,明知棋盤上已經落敗,還能沉住氣扭轉棋局,光是這份心性就令人讚賞。


    近來,洛廉看洛儷,「父親,我瞧儷姐兒是真正的神童!隻瞧了幾迴棋,就將兒子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學到手了。」


    洛瑞是高興的,同時又是擔憂的。


    這幾月,他不許洛儷碰棋,就是因奕棋傷神勞力。


    上天對人是公平的,給了你這樣,就短缺了那樣,就如洛儷人聰明,長得又好,偏生思慮成疾恐難長壽。


    洛瑞道:「你用心應戰,你伯父會派人暗中保護你。」


    「謝祖父。」洛儷用清靈的聲音問道:「祖父,我今日寫的《愛蓮說》、繪的《雨蓮圖》,祖父給點評點評。」


    他又沒去,但聽府裏的下人說了,說三姑娘如何如何厲害,如何如何連戰三場,把對方打得灰溜溜,三姑娘在洛家快成英雄。


    「近來儷姐兒在書畫上的長進祖父是瞧見的,《雨蓮圖》的風格,你是從鄭文賓的雨圖裏感悟來的。」


    「上迴鄭世叔入府,我問過他如何繪畫圖,他點撥了一番。」


    「你學得很好。」


    這個孫女,得人點撥之情,十分才藝就能學到八分乃至九分,有天賦,更難得的是肯下苦功夫。


    洛瑞原就是愛才惜才之人,對這樣的孫女就是疼之入骨。想到洛儷許會早夭,又想世外之人就要到了,越到跟前,他越是不舍,卻又不得不讓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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