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那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知道秘密的人都死了。


    老太爺雖然知道他有幾重身份,卻不知道另一重身份是什麽。


    別猜了,伯父求你別猜,拜託了。


    洛儷戲謔道:「錯了,你才是長輩。」


    她猜的不錯,洛廉不簡單,雖然猜到,但洛廉不承認,她不敢肯定。


    「你別說了,別說了,我幫你查她們的底細還不成。」


    洛儷揚了揚頭,一副「就該如此」,她俏皮一笑,「搜羅四個驚才絕艷的清倌美人,這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的,就算是官員,也必是牽扯到巨大利益。而世間最精明最會謀劃利益的莫過於商人,伯父不妨查查近兩年與竇國舅交好的富商。」


    洛廉道:「父親,你聽見了!上次的事,根本不是我在使壞,是你教出來的好孫女太過奸滑猜出來的,你不能再怪我了。」


    洛瑞心頭百味陳雜,過往那麽多年,他怎沒發現呢,怎就沒發現呢,沒發現自己的孫女聰明得讓人心生畏懼。


    就憑那一點點的蛛絲螞跡,她就能猜出全部,窺一角而曉全局,這等本事,他是經過幾十年的磨礪才有的。


    洛廉與洛瑞告退。


    洛儷大聲道:「伯父,可別誤了我的大事,到時候我一人丟臉,丟的可是洛家臉麵,你可記在心上了,在兩日之內,必得給我答案。」


    洛廉心下狠狠地罵著:小狐狸、臭丫頭!連親伯父都敢要脅,她還有什麽做不出,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如果是個男孩,他肯定是歡喜得跳起來。


    洛瑞眉毛跳了又跳,嘴唇蠕動,萬千話語終是化成了一聲喟嘆。


    「祖父,你勿須為我擔心,待此事了結,我會離家學藝。祖父不要送我去一個可以快樂玩耍之地,我想去一個能學得本事的地方。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可見居安思危還是必要的。祖父現下的聲望頗高,早已經有人嫉妒得欲除之而後快,祖父若不願做這些陰謀爭鬥之事,就讓儷兒來做吧。」


    洛瑞輕喝一聲「我陪你祖母用暮食去。」


    他很生氣,這幾個月,他以為她放下了思慮,結果發現,隻是自己以為放下,她根本沒有放下。他生自己的氣,洛家子孫哪個不是七尺男兒,卻要她來操這心。


    洛儷望著他的背影:祖父,這是我最後一次說這樣的話,就算將來會做,我卻不會再在你麵前說這種話了,我不想惹你難過。


    *


    華藻院。


    朱氏與洛徑、洛遜一家三口正在用暮食。


    朱氏道:「三妹妹可吃過了?」


    「沒呢,到大哥這裏蹭飯。」


    她不是陪老太爺,就是陪老太太用飯。


    朱氏令丫頭添了副碗筷。


    洛遜一雙烏黑的眼睛直盯著洛儷看,雖住在家裏,洛遜很少見到洛儷。


    洛儷很忙,忙著習武,忙著讀書,洛遜時時聽人提到三姑姑。


    洛儷笑道:「遜哥兒,你娘肚子裏的寶寶是弟弟還是妹妹。」


    洛遜幾乎沒有想,張口就答「妹妹」。


    朱氏笑道:「誰問他,他都說是妹妹,添個妹妹好,這樣一來,我就兒女雙全了,如果能生一個像你三姑姑這樣的妹妹,又乖巧又懂事,挺好的。」


    洛儷吃了飯,陪著洛徑夫婦說話。


    洛遜沒多一會兒就睡熟了,由乳娘帶著去睡覺。


    洛徑道:「三妹有事?」


    「當然有事。」洛儷答著,神色漸轉凝重,「我身子不好,祖父祖母恐我早夭,決定讓我離家將養。這一去,不知幾時才能迴來,現下隻等相約的世外高人將我帶走。」


    朱氏不說話,摸著自己的大肚子,心隨之一沉。


    洛儷繼續道:「臨離家前,還有一些事放心不下。」她垂著眸,「竇氏派的人一直想殺害祖父,上次在書院就是一次,我擔心他們明殺不成會來暗害。下毒自來是最常有的手段,要在洛家成功下毒,就必須收買內鬼,或是進入細作。


    在我離家後,希望大哥能保護好祖父祖母,別讓人傷害到他們。我最怕的,還是擔心為了不讓人發現端倪,竇氏派的人會對祖父下慢性毒藥,就是那種看起來像是生病的毒藥。大哥能否答應我,往後每過十天,請郎中或沐公子入府給祖父祖母請一次脈?」


    三姑娘還真是個操心命!


    竇氏派不是已經許諾不會插手江南事務,但不代表他們不會派細作進入洛府。


    洛儷怕,四大才女出現在江南,這比前世現身提前了整整十年,那有些事會不會也發生改變,或是提前發生。


    「上迴,竇氏派遣池憲進入江南,企圖進入瓊林求學,可池憲的身份表麵沒有問題,背裏他的母親與承恩候夫人乃是堂姐妹,恐怕這是誰也想不到。敵人無孔不入,令人防不勝防。」


    洛徑語調沉重:「三妹,我會小心。」


    沉默,卻有一種將要離別的憂傷。


    朱氏打破了平靜,「三妹妹是因為上次受傷中毒,所以才……」


    外頭都這麽說的。


    就連朱娟也私下問朱氏,說女學裏傳這在的很多。


    洛儷粲然笑道:「隻要祖父好好的,洛家就是江南第一書香名門。」


    她做出怎樣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洛儷福身道:「大哥、大嫂,時辰不早了,儷兒告辭。」


    黑夜裏,朱氏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瘦柔而纖弱,可就是這樣的她,卻能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朱氏已經認字蘅蕪女學流傳的事是真的。


    洛儷去了睦元堂。


    洛廉一看到她,就道:「不是還有兩天。」


    「伯父別這樣子,我是來尋伯娘說說體己話,你瞧在我過幾日就要被送走的份上,且別與我計較。」


    洛廉無語。


    他一個長輩,與她計較個甚。


    梁氏與洛康怎麽就生了這麽個閨女,機靈古怪的。


    蘇氏坐在暖榻上,秋芹正在給她敲腿。


    洛儷道:「你下去吧,我來給伯娘敲腿。」


    「別把你累著了。」


    「就幾下,累不著。」洛儷坐在榻前,用小手輕輕地敲打著,「伯娘,我要離家了,也許這幾日就得離開,我捨不得你,可不走又不行。」


    一句「我捨不得你」,蘇氏的心立馬柔軟了三分,又不能阻止,這是老太爺老太太決定的事。


    「伯娘,我離家後,你要好好照顧伯父,瞧上去他好像很強壯的樣子,可他沒了你,就照顧不好自己。他出門時,讓伯父身邊多帶兩個人,小心竇氏派的人算計他。伯父記性不好,這些叮囑的話,我就不和他說,就請伯娘幫他記著,時不時提醒他。還有啊,叫他在外應酬喝酒時,別喝太多了,酒後吐真言,容易出亂子。」


    蘇氏瞧瞧洛廉。


    他佯裝瞧書,嘴角直抽抽,又喜又怒,表情古怪得緊。


    「伯娘,你打理府邸太辛苦,不如早點把鄭家姐姐娶過門,到時候你就能輕鬆一點。把你照顧好些,別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家裏又不差那幾個錢,你就負責貌美如花,讓伯父到外頭給你賺錢迴家。」


    蘇氏被洛儷逗得直樂,咯咯忍俊不住。


    洛廉在一邊的神情更是哭笑不得。


    「儷姐兒啊,伯娘都當祖母了,不年輕了,哪來的貌美如花。」


    「在我眼裏,伯娘就是一朵花,很美麗的花。祖母也是一朵花,是朵漂亮的秋菊。」她說著用手抽著自己的臉頰,「很多皺紋,祖母的皺紋很美,美得像最婀娜的秋菊。伯娘是芙蓉花,美得正值當年。」


    蘇氏大笑,摟著洛儷直樂,還是女兒家,這些貼心話兒子哪會說。


    洛廉有些受不住,這小丫頭說得太肉麻了,他還是去內室坐著。


    蘇氏樂夠了。


    洛儷絮叨起來:「祖母說,我一個人離家,不能帶侍女,我走了,梁媽媽怎麽辦?她還這麽年輕,要不伯娘幫幫忙,給她尋一個好人家,用不著大富大貴,隻要那人好,知冷知熱會疼人。梁媽媽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會掛念我了,隻要她過得好,我就走得安心。」


    前世的梁媽媽是中慢性毒,鬱鬱而終。


    今生她希望梁媽媽能過自己的日子,能有一個善終。


    郎中的話未必成真,可那麽多郎中說的話都差不多,洛儷也不得往心裏去。


    梁媽媽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就算活七十歲還有四十年的日子,人生漫漫,她應該得到幸福。


    「還有素紈,我離開了,她應該有一個歸宿,護院梁霸是同我們一道從皇城來的,我瞧著他不錯,他常來找素紈說話,看上去對素紈有意。伯娘,若是素紈十六歲時,我還沒迴來,你就幫他們促成良緣。」


    前世的素紈嫁的就是梁霸,梁霸待素紈很好,是個好丈夫,今生便還是循著前世的道路,讓他們結為夫妻。


    「周姐姐開了一個胭脂水粉的鋪子,將來她若大了,就讓那鋪子做她的嫁妝。我給了她三千兩銀子做本錢,原本就沒想要迴來的。知道她是我舅家表姐,可我又不能說,想幫她,又擔心她不接受銀子,隻好說與她一起開鋪子。我若不在家,希望伯娘能疼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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