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看著謝鶯那模樣,就知她是被難住了,趁旁人不注意,佯裝走到謝鶯身後,「你就寫一首自己的詩,若還不行,就寫一首以蓮寄情的詩詞也成。」


    真是服了,繪畫前就沒想好配什麽詩詞,隻圖著一時痛快,繪好了再不到相配的詩詞,就連她也沒想到,今屆的規矩會突然改了,山長還說,往後都將書法繪畫融成一次考試,也就是書畫為一科目。


    被女先生一提,謝鶯這才想到一句「在天願從比翼鳥,在地願結蓮理枝。」


    女先生看著她題好詩,署了名的詩話,真正是哭笑不得,你是貴女啊,怎麽能用這句話當考試的詩詞,這擺明就是思春了啊。


    女先生惱道:「我……我怎麽教你這麽個學生。」


    「先生,我隻想到這一句,這就是以蓮寄情寄願的詩啊。」


    女先生懶得說她,收了書畫,走到梅樹下,遞給了老夫子與中年夫子看,女先生麵容微紅,太沒臉了,這讓人家怎麽看,肯定會想歪啊。


    老夫子眯眼一瞧:這畫的什麽啊?字倒不錯,可這詩句……


    太輕浮了!


    中年夫子麵露難色,「分開來看還是不錯的。」


    老夫子一臉不屑,誰家倒黴娶這姑娘為婦啊。


    中年夫子道:「魏夫子,這個就評個合格吧。」


    「一榻糊塗,真沒法看……」老夫人憤憤地評點,著實是珠玉在前,現在出現這麽一個女紅氣息十足的並蒂蓮畫,還有那詩,簡直就是糟糕透了。


    謝鶯垂首,立在那兒膽顫心驚。


    女先生低聲道:「魏夫子,這姑娘是薑大都督未過門的次子媳婦。」


    「她訂親給薑禮了?」


    薑禮他知道啊,這小子就是紈絝,配這麽個妻子,倒也相配。


    老夫子立時心情大好,「那就給個中下。」


    一個紈絝,一個輕浮,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


    薑禮不用禍害其他貴女了。


    而這位官宦姑娘也不用許給其他好男兒了。


    合適!這親事真是太合適了!


    女先生為難地道:「老夫子,若是成績裏頭有兩門中下,可就是不過關了。」


    老夫人振振有詞地道:「你們要巴結薑大都督,老夫可不怕得罪人。」


    照他的意思,可是直接給下評。


    女先生福身,老夫子將兩幅畫作捲起來。


    女先生走近謝鶯:「書畫評了個中下,你用心應考後麵的,再有一門中下,成績就廢了。」


    謝鶯擔心過不了,雖然成績不佳,好歹不是下,隻要其他成績好就拉上來了。


    謝鶯進入茶室時,洛儷正拿著針線在做女紅,她先是細筆繪了一隻蝴蝶,蝴蝶不大,但她配好了顏色,正在穿針走線,動作算不得快,但做得很認真。


    待洛儷繡好一隻蝴蝶,謝鶯的術數、查看帳目、主持中饋這三項已經考過,這三門全都得了上評,這讓她早前因書畫落後而不好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女先生們問洛儷道:「廚房裏有白菜、又有雞蛋、豆腐、蒜苗、韭菜、豬肉,讓你入廚,你會怎麽做?」


    今屆改規矩,不用下廚了?


    女先生似明白洛儷的疑惑,笑道:「今兒六月六,天氣炎熱,廚藝這一課目,就不下廚實際炒菜了。」


    女學子的廚藝,真是千奇百怪,而且多是浪費食材為多,不是鹹得沒法吃,就是炒糊了,能熬到梅班不易,就算成績再差,也會給個藍本讓貴女們迴家,也好給家裏的長輩一個交代。


    洛儷答道:「將豬肉在鍋裏煮成七成熟,切成薄麵,摘洗幹淨蒜苗,炒一個迴鍋肉;再將韭菜切段,做一個雞蛋炒韭菜;最後用白豆腐白菜燒一個素菜湯。」


    前世時,考廚藝,她可是正兒八經地下廚燒了一個湯,好像燒的就是白菜豆腐湯,就算是簡單,她卻忘了放鹽,可幾位考試的女先生也沒嚐出來,對比前兩位鹹得沒法,炒菜燒焦的姑娘,給了她一個上評。


    女先生微微頷首,在洛儷的成績清單上,於廚藝那欄,提筆寫了一個「上」然後署下考官姓名。


    書畫那欄,醒目地寫著「上上」,術數「上上」,主持中饋「上上」,查帳「上上」,刺繡又是一個「上」。


    女先生遞給另一個先生,道:「領她到外頭參加琴棋、茶藝的考核。」


    女先生喚了聲「洛儷,跟我到花園應考。」


    洛儷跟著女先生,垂首緊隨其後,出得梅園,就發現涼亭之中坐了幾個人,有男有女,男子不是老夫子就是中年夫子。每年到蘅蕪女學監考的瓊林夫子最年輕的也有三十五歲,這是為了避嫌,女先生是女學的,男夫子多是瓊林書院過來的。


    女先生將手裏的成績單遞給洛儷,「你先拿著,考一項,事先就把成績單交給監考先生。」


    「是。」


    洛儷垂手靜立。


    這邊考的都是菊班的學子,其間還有六個蓮班學子。


    有女先生喊了一聲:「梅班考生,可以考茶藝了。」


    涼亭外頭擺了一個紅泥小爐,上麵用最好的銀炭燒著水,一邊又擺了四五套茶具,瞧著每套茶具,都是被人使用過,涼亭擺了五張桌案,圍著了一個半圓狀。


    洛儷走近,福了福身,雙手奉上自己的成績單,負責茶藝試的女先生接過遞給其中一個中年先生,那人看了一下擱到跟前。


    洛儷挑了一套茶具,擺到茶案上,動作嫻熟,取了壺中水,洗具,洗茶,沖泡,沏茶,入盞,穩中有細,一股茶香撲鼻而至,涼亭中無數雙眼睛直直的盯著她的動作。


    「她的動作不像我們女學茶藝先生所授。」


    「是洛子的孫女。」


    有人低聲議論。


    洛儷將幾盞茶水放入托盤,捧在手裏走入涼亭,高高舉起,半蹲身子,「請先生品用。」


    朱督學大叫一聲「聞著就香,讓我先嚐!」旁邊的琴藝考官搶了一盞,淺呷一口,「香,真香!同樣的茶葉,一樣的茶具,就這孩子的沏得最香。」


    茶藝考官淺呷了一口,提了筆,在她的成績單上寫了一個「上上」署上自己的大名,將成績單再遞給洛儷。


    洛儷福身道:「辛苦各位先生了。就容學生為大家新沏一壺茶。」


    沏杯中茶,與沏壺中茶,看似一樣,卻又有不同,她退迴到火爐旁邊,用銀勺取了足量的茶葉放到小碟之中,又倒了滾水,左手執茶,右手執水,同時往壺中一拋,然,茶葉入茶,水卻落到地上,那水似能受到控製一般,這等奇異的洗茶之法,在場各位還是第一次瞧見。


    過得片刻,洛儷執了開水,三點頭式往壺中注水,每注一陣就停下來,拿著壺輕輕搖晃,神情專注地吸嗅,一臉陶醉,看得考官們不停倒抽熱氣,看上去就很香,注好水。


    她取了茶盞,一排排整齊地放到托盤上,這才執壺往茶盞裏倒了七分茶,然後捧到涼亭,在所有先生的跟前擺了一盞茶。


    末了,她恭敬又不失大方的道:「請各位先生飲茶。」


    在洛儷沏壺茶之時,周圍已經聚了不少的女學子,或好奇的,或驚艷的。


    有女學子道:「這麽一比,我們的茶藝都上不得台麵了。」


    女先生答道:「過往讓你們用心學,你們一個個就知道貪玩求耍,現在看到了吧,同樣的年紀,同樣是女學的學子,人家就是沏茶都能沏出幾套茶技來,可你們呢,一套茶藝功夫都沒學好。」


    洛儷點了點頭,繼續站在一邊等候。


    有女先生道:「蓮班學子,考琴藝課了。」


    朱督學對監考夫子道:「讓梅班學子先考。」末了,還加了一句,「這孩子上迴中毒身子未愈,讓她先考罷,考完就讓她迴家,今兒天熱,已經有好幾個女學子昏厥退出考試了。」


    眾人也沒反對的。


    洛儷看著一側琴架上放著的三張琴,用手指輕撥了一下,挑了一張琴,坐到案前,彈了一首《陽春白雪》,這是近來跟著周娥眉學的,就如她所言,論熟練,她不及周娥眉,但論韻味卻又勝過周娥眉,練的次數多了,自然就熟絡了,而炎炎夏日,一首《陽春白雪》飄出,就連天氣似乎也沒這麽炎熱了。


    「這也太厲害了吧,書畫一絕,茶藝高超,就連琴藝也這麽厲害。」


    「沒法活了!跟她一比,我們連人家一項的技藝都比不過。」


    太打擊人了,有木有?


    先生們沉醉在洛儷的琴音裏,一曲止,琴音餘韻猶在。


    洛儷將成績單遞到考官麵前,先生再次寫下「上上」,在考官那欄署上自己的名諱以示成績有效。


    棋藝先生道:「考棋藝。」


    槐樹底下,擺了三張棋盤,洛儷在空置的那張棋盤上落坐,一個中年夫子坐在跟前,執子先行,洛儷緊跟其後。


    若在尋常,棋藝先生隻需片刻就結束,而這會子一坐就是大半個時辰,也至謝鶯過來應考茶藝、琴藝與棋藝,這一盤棋還沒有下完。


    懂棋的夫子先生圍在周圍,有的凝眉,有的訝異,洛子親授,雖然年紀尚幼,也絕不能輕視,剛才見識到茶藝、琴藝,又瞧了她今日應試的書畫,不得不叫聲「好」。


    到了正午,有女學的女先生送來了茶點。


    謝鶯熱情地送來了洛儷帶來的食盒,擺上洛家的點心,飲著茶水,這一盤棋每走一步都需深思熟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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