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按著顧思存的指示,兜兜轉轉終於找到他的辦公室。


    因為他總是很忙碌,他的行蹤飄忽不定,他一周在學院裏的日子待不到一半,有時候他飛迴來隻為看看我和我吃頓飯,緊接著就又飛走了,他自己根本就很少在辦公室待著,所以這裏我也沒有來過。


    我仔細想想,原來我沒有來過他的辦公室,我不知道他本市的家在哪裏,我沒有看過他護照裏的足跡,我對他的事情一無所知,但是我對他的事情又是那樣的熟悉,我懂得他欣賞的音樂,我了解他的小習慣,我洞察他有潔癖喜歡白色,甚至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一定愛檀香的味道,那種熟悉就像我們前世有約而今生來會一樣。


    因此初見時就能夠義無反顧愛著,不計較從前也沒想過以後。隻因我們共存在地球的兩端,他的夜晚卻是我的白天。事到如今也不說一句埋怨,我沒有後悔過,隻是心中感概萬千,就隻當作前世來生的相欠。如此短暫的情緣不用奢求永遠,永遠太遙遠。


    他的辦公室一色紅木的家具,古樸幹淨簡潔,房間很暗,隻開一盞昏暗的地燈,拉上了厚厚的天鵝絨窗簾,他立在窗邊就像一道剪影。


    “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我站在房間正中,絞著手,把語氣盡量放誠懇我不想那份劍拔弩張的氣氛在我們之間蔓延,我不喜歡這樣,我有必要和風細雨的開場,退一萬步講,我不能惹毛顧思存,無論如何,在學校裏,我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學生,全要仰仗著他才有出頭之日,況且魏巍這個傻小子義薄雲天的舉動雖然完全屬於癡情錯付,但也不是不感人的,我不想欠他的,我和顧思存之間的事情總不能讓旁人無辜受累。


    “你是為他的事而來的嗎?”他直截了當。


    “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我仔細觀察他的麵色。


    “不是因為他,那麽今天請不要提起有關於他的半個字。”他眼皮都不抬,淡漠的說。


    “你今天是不是安心要跟我吵架。”沒說到兩句話我已經憋不住竄火了,這麽多天不見我真的很想跟他推心置腹聊一聊,他就這麽陰陽怪氣的。


    “你搞錯了,今天是你為了他來跟我吵架。”他沉穩,不帶一絲語氣,卻淡漠的令我覺得有些場麵失控。


    我心裏有隻手,輕撫在我胸前給自己順順氣。好,忍無可忍,從頭再忍。


    他不再搭理我,坐在燈下的沙發裏,隨手取過本書來看。很靜默很專注的在看。


    我從茶幾上取一隻秘色瓷的杯子,小心翼翼拿著這個杯子,輕手輕腳的沏好茶,雙手端上前去,蹲下身來,仰視著他。“你最近好嗎?”我柔聲細語的問。


    做人是這樣的,識時務者為俊傑,求到人家了,該撒嬌就要撒嬌,該搖尾巴就要搖尾巴。這樣做事才會順利。


    他瞟了我一眼,沒理我也沒接過茶。


    我看著他不鹹不淡的表情,突然賭氣似得把茶高舉在他麵前,“茶。”他側過身去,還是沒理我,我把茶直直端到他麵前,舉了半天手都有點發顫了。他有點不耐煩,神色冷峻的說“真沒出息。”就站起身來,我定定神還是固執的走上前,把茶捧到他麵前,他真急了,手上失了輕重,一揚手就揮開我的手臂,一碗滾滾的熱茶有一半都潑在我手上。那隻秘瓷的杯子摔在地上,飛濺成很多片。


    我的手上沒有長心,如果長了,那就是萬箭穿心的感覺。我呲牙咧嘴的捂著手,心裏想著可惜了了那秘瓷的茶杯,關於瓷器我在認識思存以前是一竅不通的,現在可知道一件秘色瓷器價值不菲,真奢侈,辦公室還要擺古董,不怕紀委來查嗎。


    他臉色很難看,一把拉過我的手,拽我到辦公室的衛生間裏打開龍頭,用涼水猛衝。我被動地站著,看他一個人在忙碌,心想這燙不能白挨,我把握機會低聲問“你氣消了嗎?”他猛地迴頭瞪我一眼,把我的手甩開。


    “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他拿起毛巾擦擦手,走出衛生間。


    “那麽,好吧”我穩住聲音,已經無心再跟他甩花槍動心眼,再做鋪墊,那麽就直奔主題吧。


    “好,我就不兜圈子了,今天請你高抬貴手網開一麵,不要因為咱們的個人恩怨,毀了一個大好青年的前途。把這件事情解決了之後咱們的賬再另外算。”


    他走上前來,扳過我的臉,細細的端詳我揣摩我。我被他看得有點心悸。他俯身上前在我耳邊輕輕吐出三個字“憑什麽?”


    我急了,“魏巍他是法學係研究生,明年畢業,學生會骨幹,畢業後希望進去政法係統,一個處分對他的人生影響真是太大了。”


    “他是法學專業,還擔任學生會法律諮詢中心主任,真是風華正茂前程似錦。”他似笑非笑的陳述,神情是莫測高深的。


    “畢業後比較好的出路就是公檢法係統機關部委,但是國家機關一定不會錄用有處分記錄的學生。還有央企和國企也很重視檔案記錄的,即使被錄用了,在使用時也會時刻不忘記你的處分,關鍵時候是要吃虧的,比如委以重任什麽的,基本都輪不到他。這個社會上,有本事的人很多很多,誰能比誰更加有能力呢,區別本來不大,相比之下反而人品上可靠不可靠會更重要。處分一旦成立,如果不經校領導批準,那是不可撤銷的,它會影響就業的機會,會對以後發展造成製約,極度打擊事業的發展空間。”


    “所以這件事還真是需要謹慎對待。”他認真的說。


    “你都明白,但是你到底想怎樣?”我恨恨的。


    他並不生氣,“不要驚奇,社會上的事情是這樣,你還需要多了解一些。”


    “我隻是很好奇,那個男孩子他是什麽地方吸引了你,讓你這樣奮不顧身。”突然他有些落寞。


    “桐憩,你還記得那時候,你給我唱過的一首歌嗎?你唱著隻要一個眼神的肯定,即使麵對流言蜚語我們的愛也會有意義,你說過你要把你的真心放在我的手心。”


    他終於有了情緒,憤怒不可自製開始慢慢升級,他緊緊攥住我的胳膊,像老鷹抓小雞一般,把我拉到自己的麵前,他那冒火的眼睛逼近了我的臉突然咆哮怒斥。“你說過的都忘了嗎,你的心呢?你的心呢?你的心被狗吃了嗎?”


    “你這人,你這人怎麽混淆黑白顛倒是非呢。”我驚恐後退。


    “你們在鄉瑤酒吧喝酒到11點27分,打車到賓館12點一刻整,車牌號bj185,房間號1501,還要我繼續說嗎?”他用陰鬱的眼神逼視我。


    “你查我,”我惱羞成怒,跳腳跟他嚷起來“你不是就最討厭被人跟蹤嗎?那天晚上在別墅,你跟我說的,你表示了你的厭惡,你不希望你的私生活被幹涉,我也不希望,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明白嗎。”


    突然他一隻手緊緊製住我的脖子,指尖涼涼的,眼睛專注的細細的欣賞我的鼻尖眼底。


    “你要幹什麽?”我全身上下都在戰栗,真是毛骨悚然,說都說不利落。


    “那是真的嗎?你真的愛上他?”他繼續輕輕的問。


    我張張嘴又不知從何說起,還是沒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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