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了侯府,周明珊的臉色還沒迴緩過來。


    路上,她本打算問問忻舅舅,可好幾次話頭都到了嘴邊,最後又被她強壓了下去。


    現在都是她在猜測,根本沒有實據,若是就這樣問到忻舅舅頭上,實在是有些難看!


    她不得不考慮忻舅舅的麵子。


    袁文忻還以為她在怪自己自作主張。


    方才在天香樓,他實在是等不及了,敲門又沒人應。


    等推開門才發現自家外甥女和那位穆世子居然都在發呆!


    他差點被氣笑了,也不管兩人說得如何,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就叫了周明珊一起迴家。


    一路上周明珊都悶著頭不說話,袁文忻見狀也不好多問,等到了侯府下車以後卻被周明珊看他的那種奇怪目光嚇愣了,等迴過神來,周明珊早就迴了內院。


    連著兩日,周明珊都被那些驚世駭俗的想法折騰得坐臥不寧,可這種事又不能對人言,她隻得自己苦苦思索,每每覺得是自己誤會了的時候卻總是又能找到反麵的例子!


    周明珊快瘋了!


    這種事她以前聽說過,可她從來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而且一個是她舅舅,另一個卻有可能是他丈夫的人!


    丫鬟們不知她所想,見她情緒低落,隻得盡心照顧。


    正當她下定決心想要去找忻舅舅談一談時,卻聽說忻舅舅一早就迴了十字胡同,她隻得沮喪地迴了後院,心裏卻說不出是輕鬆還是失落。


    堆香見她臉色不好,以為她找袁文忻有急事,建議道,“要不婢子讓人去十字胡同說一聲?”


    “不,不用了!”周明珊趕緊擺手,“也沒什麽急事,迴頭等有空再說也不遲!”


    雖然嘴上如此說,可到底是不開顏,堆香暗暗決定過會兒有空便去打探一下舅老爺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迴去了。


    “姑娘,姑娘……”


    就在此時,紅雲大唿小叫地跑進來了,水晶珠簾被她帶得嘩啦啦直響。


    “怎麽迴事?說了你多少遍了?這毛病怎麽總是不改?”


    堆香眼睛一瞪,就要冒火。


    紅雲氣都沒喘勻,一邊大口吸氣一邊朝堆香直擺手,“姐姐——等——等我先迴了話,你再數落我也不遲!”


    周明珊這幾日心情不好,見此也有些不耐煩,“到底什麽事?”


    “姑娘,梨花村有人來報信,說是林媽媽病得厲害!”


    “什麽?”周明珊倏地起身,一把抓住紅雲,“報信之人在哪裏?林媽媽病了多久了?”


    紅雲又喘了口氣,“報信的是林媽媽家的小東,上次咱們去還見過的,方才迴了話他就迴去了,說是家裏還有事兒忙!”


    “本來隻是吹了點風,可後來又慢慢開始咳嗽,請了大夫說是染了風寒,治了半個月也沒見好,昨兒突然就病得起不了來了,小東是昨兒出來的,可正好沒趕上進城,所以今兒一早就來了……”


    林媽媽是周明珊的奶娘,紅雲也知道事情重要,所以問得很是仔細。


    紅雲說一句,周明珊的臉便難看兩分,到最後簡直就是風雨欲來之勢。


    “姑娘,您先別急,林媽媽吉人天相肯定會沒事的!”


    周明珊卻沒這麽樂觀,若隻是微染小恙,林媽媽絕對不會興師動眾地叫人到興遠侯府來報信,肯定是病得厲害了,才心心念念想要見她一麵……


    想起林媽媽的體貼溫柔,周明珊再也忍不住淚紅了眼眶。


    生老病死,天人永隔,堆香也隻能跟著掉淚。


    “不行,我不能在這裏幹等著!”周明珊一把抹掉淚水,鄭重囑咐紅雲,“你馬上安排人去迴春堂找白大夫,若是白大夫不能出診,那就看哪位大夫有空,一定要把人請到……”


    紅雲連連點頭,“姑娘放心,婢子請了大夫便會趕緊叫車送到梨花村,保證一刻也不耽擱!”


    白大夫便是張大夫的夫君,精於疑難雜症,卻是張大夫不能比的。即便白大夫不能出診,以迴春堂的口碑也總比那些鄉間遊醫強。


    紅雲辦事周明珊很放心,遂趕緊叫堆香收拾東西,她自己趕去了正房。


    袁氏倒是不反對周明珊去看望林媽媽,隻是對她獨自一人出行不放心。


    大哥周明璟早在年初腿傷好了之後便跟著大伯去了邊關,二哥周明璋聽說這些日子一直在馬家幫忙,忻舅舅又不在,眼下也確實沒人可以陪她一起出去。


    “要不娘叫人去十字胡同,等你忻舅舅迴來再去?”


    周明珊卻等不得了,病來如山倒,奶娘昨兒便下不了床,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多耽擱一息她都不願意,更別說忻舅舅還不知道在不在十字胡同。


    “娘,沒事的,我帶著祝嫂子她們,再多帶幾個人,也不是太遠,您放心吧!”


    袁氏還是不放心,她今兒總覺得心頭一直突突亂跳,莫名有些不安心。


    “要不,讓安嬤嬤跟著你?”


    “別了,安嬤嬤年紀大了,天這麽熱,還是別讓她受罪了!”


    自從上次安嬤嬤來替穆煜廷傳了話之後,周明珊對著安嬤嬤便有些不得勁兒,此刻當然不樂意帶著她一起。


    最終,袁氏還是沒拗得過周明珊,隻得連連囑咐她萬事小心,早點迴來。


    周明珊心急如焚,一出城便吩咐車夫加緊趕路,就怕萬一……見不到林媽媽最後一麵。


    這幾日剛下過雨,往日平整的土路也有些坑坑窪窪。


    車子要比在城裏之時顛簸得多,周明珊麵色發白,胃裏如翻江倒海一般,可她硬是死死忍著不吭聲,還不時叫堆香催促著外麵的人。


    說起來也不過是二三十裏路,往日差不多要走大半個時辰。


    今兒因周明珊趕得急,縱使道路不好走,可也不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到了老梅庵前麵的那座山頭。


    梨花村就在老梅庵後麵的山下。


    眼見再有不過一盞茶時分便能見到林媽媽,周明珊一直提著的心才稍微安放鬆。


    她想了想悄聲吩咐了堆香幾句話。


    堆香點點頭掀開車簾子出去了。


    “大家都辛苦了,姑娘體恤大家這麽熱的天還要出來,特意說了,迴府後每人賞兩個月的月錢!”


    眾人聽著都大聲道謝,稱讚周明珊寬厚。


    七月流火,這會兒正是天氣轉涼前最熱的時候,本來大家對於頂著大太陽出這趟差事還滿心不願,這會兒聽聞有賞錢拿,好歹算是心裏平衡了!


    有了賞賜,幹活兒就有了動力,周明珊覺得身下的車子似乎又快了幾分。


    老梅庵已經清清楚楚出現在了視野中,滿山的青綠色中偶爾夾雜著一絲黃色、紅色,再加上緩緩的溪流,透著一股子山青水秀的旖旎。


    即便周明珊此刻無心賞景,也覺得這裏確實是個極秀麗之地。


    就在此時,身下的馬車突然一頓,然後便重重地栽了下去。


    周明珊反應還算靈敏,順勢一把抓住了車裏固定的方桌,才避免被甩出去,跟她一起的堆香反應慢了一息,在車裏倒了個,整個人重重地撞在了車壁上……


    隨著一陣哐當哐當的響動,車子終於停住了,可緊接著便是一陣“哢嚓哢嚓”聲音。


    周明珊心裏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正打算問問情形,外麵就傳來了祝嫂子急迫中帶著恐慌的聲音。


    “姑娘,您沒事吧!”


    話音未落,車簾就被掀開了,露出了祝嫂子布滿汗水的臉。


    幾個仆婦把周明珊和堆香從傾倒的馬車裏扶出來,然後便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這可怎麽辦,車轅都斷了!”


    “怎麽辦,修唄!”


    “可這荒山野嶺的,怎麽修……”


    周明珊忙著查看堆香的情形,也懶得理她們。


    祝嫂子見眾人如此不像話,黑著臉罵了幾句,趕了眾人去收拾東西。


    她自己湊到周明珊跟前,一臉擔憂,“姑娘,您沒事吧!都是我們不當心!”


    堆香撞在了車壁上,這會兒抱著胳膊疼得臉都白了,周明珊隻能盡量幫她扶著,讓她少動,省得萬一錯了骨頭。


    她雖然心裏冒火,可也知道此時不是發脾氣的時候,盡量平靜地說道:“剛才怎麽迴事?”


    祝嫂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才不好意思道,“道上有個坑,估計是前些日子下雨衝出來的,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居然在上麵蓋了層草皮,車夫沒注意然後就……”


    周明珊明白了,聽著倒像是那種趕小動物的陷阱,可誰會把陷阱弄到大道上來?


    不過此刻也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那車子要多久才能修好?”


    祝嫂子往車架那邊看了一眼,為難道,“出來的急,又沒帶備用的車,其他那些車又都是拉貨的……這兒又沒有工具,若是迴府裏叫人,這一來一迴……”


    祝嫂子沒說完的話意思很明確,車子暫時修不好了,而適合周明珊坐得車就隻有一輛。


    周明珊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陽,又瞅了瞅不遠處就要到達的山頭,臉色陰沉地厲害。


    堆香傷了胳膊,疼得直冒冷汗,可也不能就讓周明珊站在這裏,她咬著牙忍痛說道,“姑娘,要不咱們先去老梅庵歇歇腳,若是庵裏有車倒也方便……”


    老梅庵不過隻有幾個女尼,周明珊覺得那裏有車的可能性不大,不過堆香的顧慮也有道理,她們總不能一直在這裏等著,若是老梅庵有車那自然萬事大吉,若是沒有那到時也可酌情考慮別的辦法……


    祝嫂子也覺得這樣更好些,遂選了幾個人帶著貼身緊要的東西,陪著周明珊一起往老梅庵走去。


    好在,他們的車架已經到了老梅庵前麵的山腳,再轉個彎,便看到那座小小的院子。


    雖說也沒走多遠,可這天實在是太熱了,周明珊隻覺裏衣都已經濕透了,濕噠噠地黏在身上分外不舒服,可這會在外麵也不好如何,隻得暗自忍了。


    周明珊主仆幾個一露麵,就有庵裏的姑子迎上來,直接把她們帶到了庵裏。


    待說清了緣由,寺裏的尼姑們也都盡量給了方便,抬水的抬水,拿東西的拿東西。


    還有一位叫做淨悟的老師太稍微懂點歧黃之術,給堆香看了以後說隻是皮外傷,撞得狠了,迴頭抹點藥酒好好揉揉就好得快多了。


    周明珊雖然不大敢相信,不過總還是安了一點心。


    這會兒又沒辦法幫堆香找大夫,隻得讓那淨悟老尼幫著抹了她們平日自用的跌打藥酒。


    堆香自小也是錦繡堆裏長大的,哪裏受過這種罪,被那淨悟揉搓得直哭,周明珊看著也覺得難受。


    好在這位淨悟師太還算有點手段,揉完以後,堆香就覺得好多了。


    見她臉上又是汗水又是淚水,衣服也弄得皺皺巴巴地,周明珊便叫她先去歇息會。


    堆香雖然疼得厲害,可還記得自己的本分,“姑娘,那怎麽行?婢子去了,您身邊誰來服侍?”


    “不是還有七寶嘛,再說你帶著傷行動不便,還不是隻能幹看著,還不如去好好休息,萬一有事我再叫你就是!”


    堆香咬唇躊躇,可周明珊說得也有道理,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跟著庵裏的姑子去了。


    周明珊又叫祝嫂子去打探車子的事情。


    果然如她所料,這裏並沒有車架,平日這些姑子們出行都是靠雙腿走路。


    她暗暗歎了口氣。


    庵裏的住持淨虛師太聞聽她是要去梨花村,便提了建議:“村裏有幾戶人家專門做滑椅出去賣,不如貧尼叫人去借一副來,施主也方便。”


    周明珊前世在觀音庵也見過滑椅。


    用兩根竹竿作抬肩,中間用竹片編成軟紮,前麵再加上軟榻,冷天墊毯子,天熱就撐起涼蓬,上下山方便得很,有人不想爬山走路,便坐那種滑椅。


    淨虛師太也是一番好意,老梅庵雖然偏僻,可也不是沒跟這些富貴人家女眷打過交道,知道這些人最是講究體統臉麵。


    看這位周姑娘著裝打扮,明顯還待字閨中,若是就那麽大喇喇地從山下一直走到梅花村,怕是不成體統。


    有了滑椅,搭上涼蓬,再遮上幕籬,看著也像那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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