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燈火渲染了星空,天地間都是一片璀璨。

    夜風習習,錦瑟就整個人模糊在了這一片的陰影中,衣服上的金絲繡線隱隱泛著淡光,高牆上的燈籠點點火光在她那綢般的秀發上流淌……

    喧嘩中是難得的寧靜,隻要在這黑暗中,她才不會擔心別人認出來她是董錦瑟,她偷走了另一個女孩子的一切,也享受著一些本不屬於她的東西。

    “郡主,天色漸晚,我們還是迴去吧。”緊隨著她的小丫鬟滿臉懼色。

    “難得這樣出來走走,你真的就這麽想迴去啊?”錦瑟略略停頓了一下腳步,好笑的看著小丫鬟眼裏即是欣喜又是擔憂的眼神,她幽深的眸子眯了下,“不會是害怕了吧?”

    “奴婢才不怕呢。奴婢是擔心郡主的千金之軀。”她不服氣的反駁,一幅可愛的孩子樣。

    見錦瑟看她,小丫鬟惶恐的低了頭,錦瑟看到她的眼裏有了畏懼,這才問:“你叫什麽名字?”跟在她身邊的並不是杏子。

    “奴婢叫可兒。”

    可兒?錦瑟一言不發的繼續向前走,原來她無意中帶出來的林菱院子裏的丫鬟。

    夜色中,零落的幾顆高大的樹鬼魅般的搖擺著枝葉。

    可兒畏縮了一下,就緊趕上了錦瑟的腳步。

    轉了一個彎兒,前麵就是最大的一美樓。

    取名一美,不是指有一美,而是天下第一美的意思。這座妓院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今皇上最寵愛的香玲妃子即出生在一美樓。

    樓前大紅燈籠高掛,細膩的脂粉香隨著風兒直撲進人的鼻端。休提美色,就這傳來的鶯聲笑語與香味已經讓人醉在了溫柔鄉裏。

    錦瑟若有所思的麵容在,眩惑了可兒的視線。

    那纖細的的身影,墨色的長長的發絲,墨色的衣裙,以及她那在黑色中如雪般的肌膚,都讓可兒覺得有什麽東西正慢慢的靠近她們。

    “郡主,我們快走吧。這兒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好人家的女孩是永遠不會到這來的。”

    錦瑟淺淺的笑了,看向一美樓的眼睛眯了一下。

    一美嗎?

    那燕如雪不正是一美樓的頭牌!當然不用想也知道,這後麵當然有著軒轅小王爺的捧場。

    “可兒,這世上,永遠是最不中用的東西。”

    顧不上可兒有沒有聽懂,她又向前走去,風帶動了她那旖旎的裙子,宛然腳下生花。

    一美樓前,姑娘們的帕子揮舞著一場場的交易的盛宴,笑得嫵媚動人。

    隻是,人世間,誰的臉上沒有一張麵具,帶給他人看,也帶給自己看。

    累!徘徊在虛偽和真實間,又有著放縱中的一點點歡樂。

    可兒突然咚咚的跑到前麵。

    錦瑟詫異的看向她。

    隻見她小心翼翼的拿開前麵不知道何時斷落下的一截枯枝。可能是不小心,被樹枝劃到了腕上的肌膚,她痛得“嘶”了聲,接著就費力的拖開了它。

    當可兒再次揚起笑臉看向錦瑟時,她的心裏有一點點的溫暖慢慢的傳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郡主,我們快走吧。”

    錦瑟的嗓子裏微微的哽塞,從小到大,除了青兒就沒有人關心她,她是見不得別人對她好,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可兒,我們迴去吧。”

    “好啊,從這邊過去也一樣,我可不想再折迴去從一美樓前麵走了。”可兒頑皮的笑了笑,倒是毫不掩飾對那些女子的鄙視。

    錦瑟沒有再說話,這就怪不得她了,前麵的陰影又直撲上了她的麵頰。

    “他奶奶的,你欠老子的賭債到底什麽時候還。”

    “老子是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老子就是不還了,你能怎麽樣?”

    “你他媽還敢自稱老子,是活得不耐煩了,兄弟們,給我打……”

    前麵模糊中,幾個男人正在廝打著。

    可兒一愣,停下了腳步。

    “我們快過去。”

    錦瑟額前的發絲溫柔的拂動著她的麵頰,一雙美眸淺淺的垂著。就在她的裙角即將消失在這些男人的麵前時,他們奇跡般的都停下了動作。

    異常的沉寂讓錦瑟驚異的側眸。

    那些貪婪的目光火焰般的灼烤著她的肌膚。

    “郡主,我們快走。”可兒不顧尊卑的上前拉著她的衣袖就要跑。

    那些人已經圍了上來,其中兩個男人相視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一陣奇異的香氣襲來,錦瑟驚覺時,身子已經軟軟的倒了下來……

    豐碩的月升了起來,玲瓏的象牙白,掛在芙蓉樹的梢兒上,清清淨淨,就像天朝的青花玉瓷。

    園子中的花隱在綠葉中,到處是甜甜的香氣。軟軟的夜風輕拂,無數紗衫,款款地飄起又落下。

    夜已經深了,可這一美樓的熱鬧勁才剛上來。

    段天在經過一包房雅間時,看到一個男子正左擁右抱,不亦樂乎。一連三天,他都能見多這個男子出手豪闊,幾乎包下了一笑樓中所有上等的美色。

    他照樣走到精致的房內,一邊聽著曲,一邊等秦媽媽鬆姑娘過來。

    “哎呦,我說段爺。你今日怎麽又有空閑到我這兒來了。”照樣是人未到,聲先到。

    “怎麽?秦媽媽這是要趕我,我可是一連來了三天了。”他端起茶抿了一口。

    “瞧你說的,我怎麽會和銀子過不去。這不是你才新婚,家裏可是出了名的美嬌娘,還能惦記著我這個地方,媽媽我高興……”

    “秦媽媽是發愁吧。”段天放下精致的茶盞,凝視著秦媽媽描畫精細的美目,打斷了她的話,“今日的好姑娘又都被別人包了吧?”

    秦媽媽一愣。

    室內的垂絲緩雪燈將光暈壓得低低的,映照在秦媽媽略顯尷尬的笑臉上。

    “媽媽,要不就叫燕如雪來陪我喝幾杯。”

    秦媽媽的臉上立現出難色,“你知道的,這丫頭一向不見客。”

    “是啊,有了軒轅小王爺,媽媽也是做不了主的。”

    這話說得極重,秦媽媽的臉色變了變。但是,這都是些不便得罪的主,她也隻能僵硬的陪著笑臉。

    半晌,秦媽媽一甩帕子。“得了,媽媽今天也給你透個底,今天這來了一位姑娘,比如雪那丫頭還要出色幾分。若段爺出得起價的話……”

    “隻要能讓我滿意。”

    秦媽媽的麵容這才轉了晴,“好,我這就去幫段爺準備。”言畢,換了壺新茶,在凍煙鼎內點了數支伽楠香,笑吟吟地掩門出去了。

    湘妃竹簾卷了起來,秦媽媽一進門,就看到丫鬟臉上略顯為難的神色。

    淺薄的燈光映照在鏡妝台前女子的臉色,一片涼薄如水的神色。

    “姑娘可知道我們這是什麽地方?”秦媽媽走向她問,她可不願意一美樓中出現第二個傲慢的燕如雪。

    “一美樓。”她淡淡一笑。

    “即然知道,就知道這的規矩,走進來的姑娘就沒有能再走出去的。”秦媽媽的臉上仍然是溫和一片,隨手將一支名貴的簪子別到了女子的頭上。

    一觸及她的發,秦媽媽怔了一怔。

    她的發質出奇的好,一摸就知道平日保養得也不錯,看樣子,倒是個大家閨秀。

    可這又怎麽樣,這一美樓裏大家閨秀還少嗎?

    華貴的利益之物在銅鏡中浮泛著濕冷的紅光,隻不經意的一瞥,女子的嘴角就現了嘲諷的笑容。手腕抬起,如月華般的肌膚就露了出來。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隻雕刻精美的玉簪清脆的落地,碎著了片片的流光。

    “好,好,很好。”秦媽媽心疼加氣憤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敬酒不吃,吃罰酒。”陡然變得尖利的嗓子刺痛人的肌膚。

    “啪”!秦媽媽塗得鮮紅的手,高高揮起,一個耳光打了過去。

    女子麵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掌,而她整個人都在劇烈的掌力衝擊下滑到在地上。

    被鶯鶯燕燕吵得甚煩的男子,扔了一把銀票就偷偷來到了後院。這幾日,他向四處實在稱不上漂亮以及撐不上漂亮的姑娘飛著媚眼,看著她們羞紅愛慕的眼神,他實在是已經夠足癮了。

    行進一半之時,秦媽媽的嗓音著實嚇了他一跳。

    他下意識的向半開的雕花門裏看出。

    地上女子驚豔的麵容正好映在了他的眼睛裏。

    她那已經散亂的發絲狼狽的垂在地上,可她雙眉彎彎,嘴角微翹,分明是盈盈地含著笑意。那樣清豔豔的笑容卻含了十足的冷意。

    不管怎樣的狼狽都擋不住她的風華,他在心裏這樣的低歎著。

    “你不該打我的,你為會這一耳光付出代價的。”

    她緩慢的站起身,隻視著麵前的秦媽媽,溫雅清和的嗓音中是淡定的冷森。

    “你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來人……”

    男子一見秦媽媽身後的幾名男子慢慢上前,正欲進去,卻見一名女子嫋嫋娜娜而來,在他一愣神的空擋,那女子看也沒看他,徑直走進了廂房。

    男子不死心的揉揉眼睛,他是不是眼花了,來了一美樓好幾天,都沒見到能讓自己動心的人兒,偏偏這麽一會功夫就見到了兩個絕色!

    他現在不禁要懷疑是不是秦媽媽將所有的美人都藏了起來。

    “住手。”女子的聲音看起來並不像她的外貌那般嬌柔。

    “哎呀,如雪,你怎麽出來了,晚風涼,吹壞了身子骨可怎麽好?”麵對燕如雪,秦媽媽徹底換上了另一種麵貌。

    男子差點笑了出來,這秦媽媽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他將目光轉向那說話的女子,燕如雪,原來是她——那個讓軒轅恪神魂顛倒的女子,果真是傾國傾城。

    “媽媽,無妨!”莞爾一笑隻下,倒也是高貴的樣子。她側目看了一眼錦瑟的樣子,眼裏隱隱有了笑意,“媽媽,這是新來的妹妹嗎?媽媽怎麽能動手打,可惜這花容月貌的,不如我來和她說幾句。”

    “你……”秦媽媽倒是難掩的詫異。

    “怎麽?媽媽不相信如雪。”

    “信!怎麽能不信,就怕這野丫頭不知道輕重,傷了你。”秦媽媽一揮手,左右的人就退了下去。“我們就在門外,有事就叫我。”

    “好的,媽媽。”

    燕如雪笑了一下,隻見錦瑟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如寒梅映雪,冷月傲霜。

    直到所有的人都出去了,燕如雪自斟了杯茶,親自遞到了錦瑟的手中。

    “怎麽?我現在的樣子讓你的心情很不錯。”她沒有接燕如雪手中的杯子,偏頭微微一笑問。

    “妹妹,這是說得什麽話。”她走上前,拉了錦瑟坐下,“進了這來的都是苦命的女子,我隻是……隻是不想你多受苦而已。女子貞潔在這隻是一個笑話。”

    若不是明知道燕如雪認識自己,錦瑟真的會被她麵色的淒慘和無奈蒙惑。

    燕如雪到底是怎樣的女子?

    若她想離開一美樓,軒轅恪會留她在這嗎?

    可是,為什麽她至今仍然留在這兒。

    想到這兒,錦瑟低低的笑了起來,“我以為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

    “笑話?”火鳳銜珠燈下,燕如雪滿滿的不解,“妹妹在說什麽?你我素不相識,我為何要看妹妹的笑話。隻是,今晚這本有一位貴公子,妹妹若能接了他,憑妹妹的容貌,一定會得到好福分。我是不忍心妹妹以後像下麵低賤女子接客人兒那般的苦。”

    錦瑟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她終是小看了燕如雪!

    是了,這溫柔富貴,煙柳繁華中,哪還能有皎皎出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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