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年楚義被慧空用三千兩銀子買通,先是在席上跟其他仆人忙活,等到新人拜堂的時候,趁亂躲進新房,把炙蟲放進桌上的酒壺裏,然後躲在床底下。


    等到兩位新人在洞房喝過交杯酒昏倒在地上之後,他就將兩人偽裝成自縊的樣子。為了不留下把柄,還特意把酒壺裏剩下的酒都倒了,然後順著房梁從天窗離開。因為他是一個人睡在馬廄旁邊的草棚裏,所以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行蹤。


    待眾人聽完楚義的供述,我冷笑了一聲說:“我就知道,沒有內奸絕引不來外鬼。慧空,你還有什麽話說?你一個出家人,卻窮奢極欲,將四方香資中飽私囊。所謂飽暖思****,你看中了萬小姐的美貌,不惜設毒計害得人家夫妻分離。你還不快招?!”


    “大人,那、那我的女兒現在何處啊?”萬員外夫婦問。


    “這賊禿還不肯說,來人,將這禿驢大板子打來!看他招還是不招?!”火正怒道。


    那慧空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哪裏受得了這個,二十板下去隻得也招了。


    原來慧空自從見了萬小姐後,心魔陡起。卻是空勞念想,不能到手。一次和東山道觀的道士下棋時,道士無意中說起了冰蠶,因此引出了炙蟲。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慧空就打起了算盤。


    買通楚義後,慧空等到萬小姐下葬三天後趁黑夜挖開墳墓將萬小姐背了出來,那些陪葬的東西也帶著,不過是為了萬小姐日後使用方便。


    那慧空將萬小姐背迴覺緣寺的禪房後,將事先準備好的雪蓮湯喂了下去。為了防止萬小姐醒來後反抗或輕生,還將她的手腳捆住。一年多後,慧空怕事情敗露,就把萬小姐轉移到了自己臥室下麵的地窖裏。


    火正當即吩咐師爺和衙役們抬著門外的那頂轎子,去覺緣寺帶萬小姐迴來。半個時辰後,師爺等人抬著轎子迴來,裏麵坐著一位容貌美麗卻神色憔悴的小姐,正是萬芳儀!


    一時間,眾人悲喜交集。


    萬小姐先是拜見了火正以及我和莒知縣,之後抱著爹娘痛哭起來。原來萬小姐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身受玷汙,卻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想要尋死,又思量著要報這奇恥大辱,隻能忍辱偷生。


    到了此時,終於真相大白。火正滿眼激賞,攜住我的手說:“機靈鬼,還不快快結案退堂?我已命人在將軍府備了酒宴給你慶功。”


    我隻好端坐堂上,高聲說道:“涉案一幹眾人跪下,聽取裁決!慧空身為僧人卻犯了淫戒,且致使楚萬兩家生離死別將近三載,罪大惡極,處以淩遲之刑!覺緣寺住持一職,由有道高僧接任。楚義背主叛德,為虎作倀,處以絞刑,家產充公。楚蘭生、萬芳儀甫離大難,由本家父母領迴休養,何去何從憑自己選擇。覺緣寺這口鐵鍋遺禍不淺,念其曾煮粥濟人,用烈酒洗過後重新入爐。”


    雖是多年的疑霧被打散,真相得以大白於天下。可惜的是,萬小姐終因心灰意冷遁入了空門,青燈古佛了此一生。而楚公子則另娶他人,無奈將前塵往事留作迴憶。原本一對好鴛鴦,反成了勞與燕,可見世事難料,隻能徒然嗟歎罷了。


    作別莒知縣後,我和火正並轡而行,迴到燁城已是午夜。


    一路上他不時轉頭看我,我隻當不知。心裏卻暗想,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作速離開要緊。


    到了將軍府,火正開門見山道:“如今國家正是用人之際,水公子年紀輕輕卻聰明絕頂,可否屈居於火正麾下?火正以此身擔保,絕不相負。”


    我搖頭,堅決道:“人各有誌,天性使然,水襲一介鄙夫不堪重用。還請太子遵守前言,將手諭給了小人,好早早過關去。”


    他頗為失望,但終究並不強求,酒席過後,當真寫了過境手諭給我。我起身拜別,他尚有幾分不舍,卻最終什麽都沒說。


    我頭也不迴地離開將軍府,連夜出了燁城。


    連日來身心俱疲,到了車上便不由自主沉沉睡去。


    恍惚間還是幼時模樣,三月半的黃昏。


    少年火正將我從慕莊宮前的梨花樹上抱下,身後是拜月亭翹起的一角飛簷並黛色的天空。


    “掌了燈了,還戀著玩兒,”火正伸手刮我的鼻子:“到底是小孩子。”


    我攀著他的手臂,順勢跳到地上。


    他左手握著書卷,右手牽著我,對一旁的宮人吩咐道:“我同龍衣去太後那裏用晚膳,不攪擾父皇母後了。”說完將書卷遞給隨從,語氣稍帶一絲威嚴:“你們都下去,跟太傅說我用過膳就去書房。”


    去太後的萱慈宮要跨過四重宮門,走不上幾步,他就輕輕將我抱起來。一路問著我當天的飲食起居,儼然老成兄長。


    我嘴上應付,眼睛忍不住往東北方向看,他便會沿著禦花園的水榭走到鳴鶴渚,拿出事先藏好的釣竿陪我釣鯉魚釣金蟾。待我玩兒夠了,再折向太後的寢宮。


    花草的清香混著沉香水榭的木香,火正輕健的步履夾雜著我頭上珠釵的細響。往往還未到太後寢宮,我已在火正肩頭熟睡,每當這時,他從不肯將我放下,往往貽誤了晚課。常因此受到太傅陸結衲的責罰,鐵戒尺啪啪打在手上,讓小小的我聽了心驚肉跳。


    “啪!”又一聲脆響,我從夢中驚醒過來,原來是阿初揮動馬鞭。此時已是子夜時分,寒氣頗重,隔著厚厚的車簾直透進來。我抬手給一旁熟睡的奶娘掖好領口,見她鬢邊的白發,不由歎息道:“光陰何其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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