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八,侯府少夫人下了葬。

    都說這人一朝猝然身死,留下的驚天謎團甚至幾乎教皇城換了新天,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罪人,當然葬不得皇陵,甚至按規矩入不了侯府祖墳。

    可謝小將軍愛妻如命,力排眾議也要讓亡妻以少夫人之身份入族祠,送葬規格皆按往常。

    隻是這漫天白綾之下誰也不知道,那本該躺著逝去之人的棺槨中空無一人。

    ——卻是座空棺。

    而後又有傳言,下葬之後,謝小將軍悲不自盛,幾近痛入骨髓,迴去便大病一場。

    此後眾人便皆知謝小將軍對亡妻是如何的懷念情深,卻又都說——謝淩與和那剛認迴的大皇子殿下關係緊張,雖不是勢同水火,但也大差不離了。

    這說法倒不是毫無依據,大皇子流落民間十幾年,罪魁禍首之一便是那曾經的“長公主”,現在侯府不自查請罪便也算了,還強要那罪人入族祠,兩人要是關係親近,那才是奇了個怪。

    但這些終究也隻是猜測,而讓眾人真正認定兩人關係惡劣的,卻是一月之後的一件事。

    當時正是五月,牡丹開得正盛,百花競秀,若雲興霞蔚。此月之間,皇城素有賞花之俗,而邊境捷報頻傳,局勢便也不是如之前那般緊張。

    這日,謝夫人應好友邀約入園賞花,卻帶迴府好大一疊畫冊。而這畫冊上畫的不是別的,都是皇城各高門貴女,各個二八之齡,如花美貌,嬌俏可人。

    有人說親,這倒是毫不意外,畢竟侯府權傾朝野,那假公主已經死了一月有餘,又是個罪人,而謝淩與現今身旁連侍妾都無,本人也是相貌非凡,才高行潔,又怎麽會沒有人說親呢?

    至於謝淩與願不願意又有什麽關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可由不得他。

    而此刻謝夫人看著自己的兒子,麵上帶笑,眉目間卻藏著憂慮:“母親不會逼你,隻是讓你看看。”

    她隻是害怕兒子太過憂愁又壞了身子,身旁若有個知心人,也好盡快走出來。

    謝淩與才看清手中是個什麽東西,眉心猛得跳了兩下,燙了手般將畫冊擱下,忙道:“搖清剛走,兒子暫且沒有這個意思。”他說著這話,又怕謝夫人再開口勸,隻說還有要事便連忙離開了。

    留下謝夫人看著他的背影,半晌無奈笑了笑。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至於其他的,等侯爺迴來再慢慢商量便是

    。

    而離開的謝淩與卻揉了揉眉心,隻覺得頭痛。

    他倒不是害怕有人說媒,隻怕這事若是傳到了某人的耳朵裏,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氣幾天,自己隻能好生哄著,再“割地賠款”,予求予取,估計才能勉強讓那人消氣。

    年紀輕輕,怎麽氣性這般大?想道這裏謝淩與眉間漾起笑來,笑容裏卻都是柔情,又含著微不可察的寵溺放縱。

    可侯府所有的事情,就算是風吹草動又怎麽能瞞得過賀逸清的眼睛?

    於是不過一刻鍾,這樁事便被呈到了賀逸清的案前。

    “好得很,”他緩慢地摩挲著手中信箋,所作所為倒是跟謝淩與預料的分毫不差,“不是都說我們關係不好嗎?今日我非要將這傳言給坐實了不可,來人,備車。”

    ——他這是要堵人去了。

    以是謝淩與剛縱馬出府不到一條街,便被一輛馬車嚴嚴實實堵在了路口。

    這馬車繁貴富麗,窗牖以絲綢披裹,紋飾精密大氣,卻是皇子的規格。而現今廢太子禁足,三皇子身死,四皇子病中,能出現在這裏的,便定是那剛剛沉冤得雪的大皇子了。

    謝淩與心口一跳,連忙下馬抱拳道:“不知衝撞了皇子,還望殿下恕罪。”

    周圍寂靜,也不見有人答話,謝淩與抱拳不動,直到終於瞥見一隻修長的手掀開了簾子,才鬆了一口氣。

    “將軍的賠罪,本殿可擔待不起,”這聲音清透幽冷,聽不出喜怒,“隻是本殿突然想起這一月之間,竟未有一次與將軍相坐談論的機會,不由遺憾,便想邀約入內一敘,還望將軍答應。”

    “殿下說笑了,能入內與殿下一談,這是某的福分才是,又怎麽敢是擔待呢?”

    謝淩與怎麽敢不答應,又覺得無奈,隻將韁繩交給周圍侍從,便上了馬車。

    馬車之上,賀逸清靠著軟墊,隻盯著被縐紗遮蓋住的窗牖,不看來人,也並不開口說話。謝淩與坐到他身旁,輕輕將他頰邊碎發別到耳後,調笑道:“氣性怎麽這般大,嗯?”

    “那些人也是真的敢,”賀逸清氣道,“旁人妻子才死了一個月,就要上門去說親,也不怕半夜有鬼敲門。”

    “侯府門前攘攘,皆是為利而來,”謝淩與輕聲哄道,“放心,隻要我不鬆口便是,父親母親也不會逼迫。”

    賀逸清垂眸看著身旁的人,謝淩與今日穿著一身玄色衣袍,更襯得清

    逸俊朗,望過來的眸光像是含著萬千情思,簡直要將人直直地溺進去,再也不想出來。一縷烏發垂到白皙的頸間,又沒入衣領,簡直是在勾人去將他的衣衫散開,去摸去舔,要讓他渾身輕顫、全身都泛起粉色才好。

    賀逸清本就知道那些媒人的打算決計沒有可能,隻是哪怕明白,吃醋還是避免不了,還有更多的,卻是拿著這事做由頭來為自己謀上些福利好處。

    他伸手撚上這人微紅的耳垂,又順著往下落到頸間,力道緩慢,卻又極重,留下幾道紅痕。

    “我們都幾日沒見了,”賀逸清的聲音帶著蠱惑,輕輕吻上謝淩與的眼角,“慕清,你可有想我?”

    外頭日光清透,馬車裏一片旖旎,都不足為外人道。

    .........

    而此日過後,關於兩人不合的傳言,眾人便都深信不疑。

    隻因沒看見少將軍隻是因為和大皇子走到了一條路上,便被責令為“衝撞皇子”,叫到馬車上都不算,還又被帶迴皇子府了嗎!

    聽說直到深夜少將軍才被放了迴去,走時麵色蒼白,腳步沉緩,說不定還受了罰!

    唉,此等密事,不可言說,不可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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