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長安城熱鬧非凡。

    從皇宮正陽門至武安侯府,沿途十餘裏,皆以紅綢鋪地,並有侍衛列隊兩旁,圍觀百姓絡繹不絕,熙熙攘攘,都是嘖嘖稱奇。

    直至正午,紅綢盡頭才慢慢出現一隊人影,這車隊前有儀仗開道,後有兵士騎馬護送,其間侍女數百人,皆手捧錦盒。此時日光熱烈,車隊便仿佛是一團紅光,凝結在眾人眼底,讓人分不清灼眼的究竟是太陽,還是這眼前的十裏紅妝。

    車隊正前便是那騎著一匹白色駿馬的俊朗男子,他一身朱紅似火,頭戴鎏金發冠,腰束月金祥雲腰帶,其上別著佩劍,劍眉入鬢,目若朗星,唇邊噙笑,端的是春風得意。

    但這隻是旁人看來,車隊一步一步地駛向武安侯府,謝淩與隻能將所有的苦澀壓在心底,一步步走進那早就注定好的、不能逃脫的棋局。

    到了。

    謝淩與翻身下馬,走到了那朱紅的轎子前,緩緩伸手拉開簾子,接住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

    觸手溫潤,卻不似女子柔荑,隻覺得骨節分明,謝淩與微微一頓,隨即麵色如常,隻是心裏自嘲道,明明已經知道眼前這人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怎麽還有這等反應?

    那轎子裏一路上掩蓋的新娘也終於露了廬山真麵目,隻見這人一身火紅嫁衣流光溢彩,鳳冠明珠熠熠生輝,外罩品紅繡雲金絡霞帔,腰封百鳥銷金描銀,尾裙曳地三尺有餘,鳳冠霞帔,宛若天邊流霞。

    眾人看得不禁呆了,隻是有細碎的流珠垂下來遮住了麵容,讓人窺不見其中顏色,但不難想象,那流珠之下的究竟是一張什麽樣的絕色麵容。

    謝淩與輕輕牽住賀搖清的手,在隨行侍女的圍繞之下,抬腳跨過門檻,走向正堂。

    “吉時已到——”

    謝淩與一身朱紅耀眼,麵若冠玉,風神俊朗,身旁之人衣袂翩躚,長長的裙裾在身後展開,像是翻滾著火焰。不管這兩人心中到底是何想法,但在旁人看來,他們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璧人。

    “一拜天地——”

    叩首之時,謝淩與望著天地神牌,失神想著,若是諸天神佛當真存在,這難道也是他們安排的嗎?

    “二拜高堂——”

    謝侯爺與謝夫人坐在上堂,看著下麵的新人,皆是眉開眼笑,滿麵喜色。

    “夫妻對拜——”

    兩人離得極近,謝淩與甚至可以隱約看見

    賀搖清流珠之下的麵龐,卻看不清他的神色,不過想來,應該是會和自己差不多吧。

    “送入洞房——”

    有兩個儇捧手捧花燭在前導行,謝淩與執著彩球綢帶,引著賀搖清走進新房,這本是讓他期待已久,甚至夜夜為之魂牽夢繞的場景,可現在呢?

    隻能說是,世事難料。

    新房之中紅光輝映,門窗上都貼著粘金瀝粉的雙喜字,床幔之上紅紗纏綿,賀搖清被引著坐在了紅被之上,眼前看不太清,饒有興致地想著,這人究竟會是什麽個反應呢?

    等了半天,才聽見頭頂有個聲音傳來,不知是不是心裏原因,隻覺得這聲音有些沙啞。

    “你…屋子裏不會有旁人,你先在這裏歇著,我要去外麵招待賓客,應該會很久。”

    然後就有房門的吱呀聲響起,看來的確就是直接走了。

    賀搖清一腔興致落空,頓感無聊,不過想來現在還是白日,以他穩重的性格不說些什麽也屬實正常,於是就在心裏默默推算著晚上謝淩與應該會有的反應,可能是一夜未睡太過疲憊,竟漸漸睡著了。

    謝淩與走出房門,去往正堂,謝侯爺與謝夫人早就在等著他,連忙招唿他過來,口中笑道:“怎麽這麽久?再怎麽舍不得也不行,這可不合規矩。”

    “母親說笑了。”

    謝夫人雖年過四十,可還是風華猶在,連眼角隱約的皺紋都泛著溫柔的弧度:“我見殿下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個好孩子,你可要好好對她,知道嗎?”

    謝淩與心中無奈,麵上當然還是笑道:“兒子省得的。”

    “好了,”謝侯爺笑著輕輕撫了撫身旁夫人的手:“賓客們都還在等著呢。”

    今日的侯府的確是車馬盈門、賓客如潮,基本上整個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都是滿麵喜色,拱手祝酒,謝淩與當然不能拒絕,隻是雖然他酒量不錯,這一圈下來,也著實有些暈了。

    好不容易找到個沒人的角落歇一口氣,許耀靈又領著司逾明到他身邊來,故意用肩狠撞了他一下,才調笑道:“怎麽,終於熬到這一天了,心情如何?”

    謝淩與揉了揉太陽穴:“還好。”

    “噫,你就裝吧,我才不信,你的話連司逾明這個呆子都騙不了。”許耀靈話說得毫不客氣,司逾明在一旁也不生氣,隻是含笑看著謝淩與,可以看出,他也是很為友人感到開心的。

    隻可惜今時不同往日,謝淩與實在不知要迴些什麽,就轉移話題道:“聽說許叔要從邊疆迴來了?”

    謝淩與口中的許叔,便是許耀靈的父親,當今的宣威大將軍,許元武許將軍。

    “大概就這幾日了,可惜沒能趕上你大婚,我家那老頭子可真要遺憾死了。”許耀靈斜靠著欄杆,又往嘴裏倒了口酒,微眯著眼迴道。

    謝淩與不禁笑出了聲:“有什麽遺憾不遺憾的,到時候也是一樣的。”

    許耀靈聳聳肩,不置可否。

    有侍人從遠處跑來說父親催促,於是謝淩與對兩個友人打了招唿,就又往父親的方向走去。

    直至天色漸暗,諸賓客才漸漸散去,謝淩與也終於半醉了,有些搖晃地走進新房,關上房門。

    賀搖清已經靠著床頭睡著了,他去了鳳冠,睡得不太安穩,眉頭輕皺,也許是察覺到有人正在一旁看著他,纖長的睫毛輕微顫動,緩緩睜開了雙眼,雖然剛開始還有點模糊,可轉瞬間眼底便恢複清明。

    於是故意將身形劇烈地顫動了兩下,卻也隻是低著頭不吭聲,可要叫人仔細一看便知,這人竟在不停地發抖。

    謝淩與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盯著他,心下卻越發清醒,揮之不去的冰涼又來了,他忍下心中的抽痛,開口道:“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對我說謊。”

    他的聲音不高也不低,甚至勉強才能從中找出其中那絲不易察覺的惱怒,更多的卻是黯淡,配上那喝多了酒的嗓音,竟是有些嘶啞了。

    這倒是令賀搖清有些驚異了,他腦中想過這人可能會有的種種行為,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卻是這般反應。可心裏想歸想,麵上也是分毫不顯,隻見他一個微頓,頭垂地更低,身形也顫抖地越發厲害了,任誰在旁都能看出這人的恐慌害怕。

    謝淩與又控製不住地揉了揉太陽穴,沉默良久,才道:“今夜你就算不說,也瞞不住了,我問,你答就行。”

    不等麵前的人迴話,就又開口道:“是誰讓你扮作女子的?”

    賀搖清隻覺地這情景越發有趣,強壓下即將翹起的嘴角,才顫抖著聲音說道“我沒有…父皇說過,我就是女子。”

    謝淩與心下冰涼,他最不願意想象的結果出現了,可聖上這麽做用意為何?讓他以公主之名,男子之身嫁給自己,又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你已經十八歲了,難道就沒有發現,你和尋常的女子不一樣

    嗎?”

    “不能說!”賀搖清猛地抬頭,語氣驚惶:“父皇要是聽見,會發怒的,還會…死好多好多人,他說過的,我就是個女孩啊?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謝淩與一顆心猛地下墜,隻覺得嗓子裏好像堵了塊石頭。

    賀搖清坐著,微微抬頭,眼角噙淚,白皙的後頸在謝淩與眼前劃過一道柔順的弧度,是一副可憐而又無辜的模樣:“我有發現的,我和她們不一樣,可沒有人告訴過我,我是個怪物嗎?”

    謝淩與隻覺得一片冰寒,可他的滿腔情緒卻又能給誰訴說呢?隻能全部默默憋在心底,良久才走到賀搖清麵前,緩緩伸出一隻手撫在他的頭頂,語氣有些艱澀,卻全部都是堅定。

    “你當然不是怪物,你……隻是個男人,就跟我一樣。”

    賀搖清這才是真正的愣住,連躲開頭頂上的那隻手都忘了,他瞳孔震動,其中的嘲弄諷刺全都消失不見,耳邊就隻迴蕩著這一句話。

    你是個男人,就和我一樣。

    賀搖清看著眼前的人,幾乎是疑惑不解了,明明這人才是最無辜的,不是嗎?被欺瞞,被戲弄,被設計以至於被迫娶個男人,難道不應該是暴怒、憤恨或是質問嗎?怎麽還能像現在這樣,對眼前的罪魁禍首安慰地說上一句,“你隻是個和我一樣男人”呢?

    十八年了,他甚至已經習慣了那漆黑如同夢魘一樣的深宮,還有周圍所有人醜態畢露的眼神和麵容,他知道自己是個男人,可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堅定地告訴他。

    作者有話說:

    設定是皇上太後等等要將出嫁公主送至皇宮正陽門,然後駙馬來接哈。架空王朝,和我國古代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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