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

    入眼全是熟食啤酒,搗鼓半天,隻找到三枚雞蛋、一把小蔥,阮柏宸湊合著給慕伊諾蒸了碗蛋羹,撒上蔥末和醬油,端進臥室時,慕伊諾早已鑽入被窩,被沿兒遮住下巴尖,將身體蜷成一團。

    藥瓶不見了,阮柏宸沒敢多問,他怕自己管得太多,會惹慕伊諾不高興。他小聲道:“eno,吃點東西再睡吧。”

    皺皺鼻子,慕伊諾嗅著蛋羹的香味,胃部適時地“咕嚕”出一聲,利索地爬起來,沒抬眼也沒接碗,就這麽裹著厚被彎背靜坐。

    阮柏宸等了幾秒,忽然會意地笑了,輕聲問:“可以讓我喂嗎?”

    慕伊諾垂著眼瞼紋絲不動。沒遭到拒絕,阮柏宸鬆一口氣,捏住勺柄舀起一小塊蛋羹,吹了吹熱,送向對方唇邊。

    慕伊諾直勾勾地望著阮柏宸,淡藍色的瞳眸明亮精致,眼神卻複雜,遲遲不肯張嘴,像是在較勁賭氣。阮柏宸不急不躁,兩人僵持半晌,他壯著膽子玩笑地說:“少爺是不滿意我拿勺喂,想讓我用嘴嗎?”

    蛋羹口感軟滑,慕伊諾就著阮柏宸的手小口吞咽,一勺接著一勺。熱乎乎地吃下肚,舌尖舔一圈嘴唇,慕伊諾重新挨上枕頭,裹緊被子,麵色紅潤不少。

    阮柏宸出聲提醒:“eno,吃完東西要刷牙。”

    慕伊諾蹙眉反駁:“剛才刷過了。”

    “再刷一遍吧。”阮柏宸道,“或者漱個口也行。”

    慕伊諾不悅地說:“冷,不想出被窩。”

    阮柏宸哄道:“我去給你拿羽絨服。”

    慕伊諾:“羽絨服也是冷的。”

    少爺脾氣還真是一點沒變。阮柏宸笑著搖搖頭,將空碗放上床頭櫃,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朝慕伊諾展開,拎著衣領晃了晃:“我這個是暖和的。”

    慕伊諾找不出還能拒絕阮柏宸的理由,隻得乖順地掀開厚被,穿上他的衣服,趿著拖鞋去衛生間漱口。一人站在盥洗池前,一人斜倚著門框,阮柏宸盯著慕伊諾舉起牙杯,放輕嗓音說:“eno要是能再刷一次牙,我會很開心的。”

    右手本能地伸向牙刷,慕伊諾差點露出破綻,他才不要管阮柏宸開不開心呢。端著杯子“咕嚕嚕”應付完漱口的任務,下巴上滴答著水珠,阮柏宸擋住慕伊諾想幫他擦幹淨,慕伊諾躲開他的手,不客氣地用阮柏宸的外套袖子抹了遍臉。

    阮柏宸:“……”

    歸還外套,爬進被窩閉上眼睛,阮柏宸蹲在床邊欣賞著慕伊諾的睡顏,心裏癢癢的,他的少爺怎麽那麽好看。

    要想得到慕少爺的芳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彎曲食指蹭了下慕伊諾的鼻尖,阮柏宸悄聲說:“我走了,明天機場見。”

    拎走兩袋子垃圾,客廳傳來關門聲,黑暗中,慕伊諾睜開雙眼,拿被角揉揉鼻子,然後將被褥卷成圓筒,縮進去腦袋,密不透風地包裹住自己。

    第二天清早,賀啟延來給阮柏宸送早餐,一進屋,撞見對方穿著一套休閑裝,正有條不紊地收拾著行李。賀啟延見怪不怪地問:“莘雨薇又派你去外地出差啊?”

    阮柏宸把洗漱包塞進行李箱,迴答:“不是,我要去趟美國。”

    “啥?!”賀啟延擱下餐盤,吃驚地張大嘴巴,“美國?你跑那麽遠去幹嗎?”

    時間緊迫,三言兩語解釋不清,阮柏宸道:“辦點私事,迴來再跟你細聊吧。”

    賀啟延腦筋轉得飛快,結合這兩天阮柏宸的變化,一拍大腿當即斷言:“你該不會是想找慕伊諾吧?”

    阮柏宸迴給他一抹意味深長的目光,賀啟延眯了下眼,好笑地說:“祖宗哎,你有勁沒勁啊,四年你都沒個動靜,現在心血來潮想把人追迴來了?”

    阮柏宸驀地收住動作,茫然地問:“你說什麽?”

    “我說,你怎麽突然‘心血來潮’了?”喝下半碗南瓜粥,灌湯包一口吞,賀啟延道,“我是不清楚你受了什麽刺激,這麽執著地要去找慕伊諾,但是宸哥,四年了,你對人家不聞不問的,見了麵不怕慕伊諾質問你一句,‘早幹嗎去了’?”

    阮柏宸坐上沙發,胳膊搭著膝蓋,凝視著攤開的行李箱若有所思。賀啟延點醒了他,四年空白,阮柏宸沒能為這段感情做出任何努力,他會迴到慕伊諾身邊,不是他自己爭取來的,而是對方主動給他的機會。

    護照都辦了,為什麽沒有下決心先去找慕伊諾呢?阮柏宸兀自焦慮,對方提出結婚,以為答應就能表明真心嗎?自己又為兩個人的關係付出了什麽呢?

    倘若慕伊諾這一生都不迴賓州了,難道就放任自己隨波逐流,再也不見他了嗎?

    事實上,他們之間的感情始終隻有慕伊諾在竭盡全力。阮柏宸不安地將右手虛握成拳,撐住下頜,想:eno是怎麽看待我的呢?

    比起慕伊諾的努力,阮柏宸頓時覺得無地自容,他那點微不足道的照顧

    簡直可笑。香煙、啤酒、難搞的壞脾氣,這些年慕伊諾承受了什麽,身上背負著多大的壓力,阮柏宸根本不敢想象。

    “哎,別發呆了。”眼前晃動著賀啟延的五指,阮柏宸刹那迴神,聽見他說,“先把早餐吃了,吃完再反思。”

    阮柏宸苦澀地牽起唇角,接過塗滿果醬的麵包,心不在焉地咀嚼著。

    兩人並肩而坐,賀啟延歪身去撞阮柏宸的肩膀,問:“是有慕伊諾的消息了嗎?”

    阮柏宸點頭“嗯”一聲。

    賀啟延抬手拍拍他後背,語重心長道:“把他追迴來吧,鍾愷上一個電話還在念叨慕伊諾呢。”

    轉頭望向窗外耀眼的晨光,外麵是個晴朗天。“最重要的是”,賀啟延喟歎一記,“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每天從裏屋走出來,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了”。

    chapter81有多歡喜?

    081

    將第十期國風時尚作品的拍攝方案交給唐玖,阮柏宸在辦公室用麵包咖啡對付完一頓午餐,小憩半刻,動身前往機場。

    叫來一輛出租車,阮柏宸往後備箱搬行李,車門掩合,他降下窗戶點燃一支煙,解鎖手機對著慕伊諾的微信對話框愣神。

    是提前告訴他我到了,還是卡點匯報一聲呢?食指一下下點著手機背麵,阮柏宸吐出一縷青霧,焦慮地看向窗外。

    賀啟延的話在他耳邊頻繁地打轉,攪得阮柏宸心神不寧。慕伊諾的性格強勢、孤僻又固執,從不向他袒露內心真實的想法,因此他們之間不會有過多的交流,阮柏宸隻能自己摸索努力的方向,最起碼,不可以再惹慕伊諾生氣了。

    阮柏宸這才發現,原來思念一個人會讓時間流逝得更快。眨眼的工夫,機場到了,出租車停在航站樓的八號門前,阮柏宸邁下來取好行李,站在玻璃門內安靜地等待慕伊諾的出現。

    還剩四十分鍾,阮柏宸低頭滑開屏幕,打算給慕伊諾發條信息。指尖懸停,思忖幾秒,他果斷摁滅了手機。

    躥進腦海的念頭委實挺可笑的,但阮柏宸仍舊任由自己這麽做了——他想嚐一嚐等待的滋味。

    四十分鍾而已,和慕伊諾的四年根本沒法比較。

    慕伊諾是不是一直在等自己去美國找他呢?阮柏宸將機場高速上的廣告牌盯出了重影,想,他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迴國的呢?

    癡癡地望著高速入口,繼而是手表,

    視線在這兩點間來迴遊走,怪了,阮柏宸實在不解,剛才在車上分明覺得思念會加速時間的流逝,可是現在,為什麽又這麽急不可耐?

    機場禁煙,阮柏宸長長地歎出口氣,他終於體會到,當年慕伊諾說“我不能離開你”時的那種心情了。

    再次放遠目光,緊張、期待、惶惶不安,種種複雜的情緒擰成一股,折磨得阮柏宸胸口發沉。五分鍾後,一輛勞斯萊斯平穩地駛向八號門,阮柏宸匆忙跑到玻璃門外,迎著初冬的風,慕伊諾推門下車,米色低領羊絨衫,黑色鉛筆褲,腳上是雙高幫皮靴,淺棕發淡藍瞳眸,引得過路人頻頻側目。

    阮柏宸走向慕伊諾,麵對麵後卻一臉茫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慕伊諾抬頭看著他,習慣性沉默,畢瀾拉著行李箱,禮貌地打了聲招唿:“阮先生,讓您久等了。”

    “沒有的事。”阮柏宸友善地笑笑,正欲幫她分擔行李,畢瀾婉拒道,“不要緊,這是我分內的工作,您陪著慕總就好。”

    辦理完值機、托運,通過安檢,vip候機室內,慕伊諾抱著ipad翻閱電子合同,阮柏宸怕他渴,又怕他餓,往他麵前的茶幾上放了杯橙汁,擺了一排小零食,心下琢磨著需不需要主動投喂。

    慕伊諾工作得太認真,阮柏宸沒敢打擾,取出筆電心不在焉地構思作品設計。冷不防的,慕少爺忽然偏頭說:“你迴去問問莘總的意願,wisuno有意跟《nicole》合作。”

    阮柏宸愣住了,半晌,他遲滯地問:“是關於哪方麵的?”

    “初步計劃,打算讓《nicole》為我的香水新品做一期推廣宣傳。”慕伊諾道,“我沒什麽要求,全權交由《nicole》負責,你們看著辦吧。”

    結婚對象突然變成了合作夥伴,阮柏宸一時百感交集,而且是《nicole》創立以來,接觸到的最大的合作商。提及香水,他點開wisuno的品牌官網,折迴話鋒問:“eno,你為什麽給你的作品取名‘ewilight’?”

    慕伊諾不作聲,充耳不聞地端著ipad繼續啃合同,直至檢票登機,三人踏上狹長的廊道,畢瀾低聲迴答阮柏宸:“雖然慕總沒有明確向我透露研製這款香水的動機,但他曾經跟我聊到過,他想用某種方式留住一生中最美好的那段記憶。”

    無疾而終的初戀就像分別時的那場暮色,將知春街裏的一切事物都染上了一層悲涼的意味。盡管這份感情沒能得到阮柏宸的迴應,

    盡管這種感覺令慕伊諾孤立無援,離開的少年仍然懷揣著強烈而又熾熱的渴望,期待能夠在不久的將來與自己喜歡的人重逢,繼續延續他們的故事。

    賓州此時已入夜,頭等艙空間開闊,慕伊諾蓋著毛毯睡不安穩,整個人顯得有些浮躁。

    唇角下撇,雙眉緊蹙,臉色微微泛白,畢瀾見狀,向空姐要了杯溫水,解開安全帶送到慕伊諾手邊,擰開藥瓶囑咐道:“慕總,藥。”

    吞服兩片,側身背對著阮柏宸,慕伊諾漸漸變得平靜。這次離得近,阮柏宸總算瞧清了藥瓶上的字,地/西/泮/片,又稱“安定”。

    心情大起大落,動蕩個沒完沒了,飛行中不便與畢瀾交談,阮柏宸迫切地想知道慕伊諾需要借助藥物入眠的原因。還沒等他完全消化掉這件事,躺正身子的慕伊諾猝然從睡夢中驚醒,空洞的眼神直愣愣地瞪著座椅上方的燈,沒再有多餘的反應。

    胸膛起伏劇烈,阮柏宸猜測,他可能是做噩夢了。

    左手探入對方的薄毯下麵,阮柏宸決定不管不顧了,找到慕伊諾的右手後牢牢攥緊,以一種不容抗拒的蠻力。慕伊諾嚐試了幾次沒能掙脫,扭臉看向阮柏宸,表情像是無奈,也像在期盼著什麽。

    將慕伊諾冰涼的手背焐熱,愧疚與心疼交相折磨著阮柏宸,實在是忍不住了,握在一起的兩隻手變為十指相扣。

    靜謐的氛圍中,周圍人都已熟睡,阮柏宸傾斜肩膀,悄悄挨近慕伊諾,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eno,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吧。”

    慕伊諾的眼神恢複到往常的澄澈明淨,眼中映著阮柏宸俊朗的五官。牽緊慕伊諾,生怕他如同流星一樣,轉瞬便會消失不見,阮柏宸故作嚴肅地清清嗓子,開口道:“有一隻很喜歡拍照的大鬆鼠,有一天他舉辦了一個攝影展,特別幸運的是,他在這次的展會上遇見了闊別已久的小白兔。”

    “小白兔穿著一身精致的白色西服,把大鬆鼠給看入迷了。”

    慕伊諾別過臉,極力壓製著不斷上揚的唇角,掌心的暖意蔓延至胸口。機艙外星空璀璨,阮柏宸繼續說:“大鬆鼠震驚不已,但他還是與小白兔錯過了,正當他遺憾懊悔的時候,意外地收到了小白兔的晚餐請柬。”

    “大鬆鼠萬分緊張地去赴約,額頭上全是汗,美食佳肴擺在眼前,他愣是沒嚐出味兒來。”阮柏宸趁勢離慕伊諾再近一點,和他肩蹭著肩,“結果吃完飯,你猜怎麽著?”

    慕伊諾:……我用得著猜嗎。

    別扭地捂住嘴巴,麵色紅了又白,放低姿態一咬牙,阮柏宸悄聲道:“小白兔要讓大鬆鼠嫁給他。”

    捂嘴的手趕忙難為情地遮住眉眼,阮柏宸這輩子沒這麽害臊過,老臉迅速躥紅。耳邊是慕伊諾輕顫的鼻息,阮柏宸知道,他在笑。

    “大鬆鼠驚訝極了,但更多的……”阮柏宸移開手,對上慕伊諾的視線,口吻溫柔地說,“是激動、開心、高興和歡喜。”

    慕伊諾眨了下眼睛,阮柏宸清楚他是在問:有多歡喜?

    “一晚上基本沒怎麽睡。”阮柏宸誠實道,“清晨爬起來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心裏非常慌亂。”

    他逾矩地抬手揉了揉慕伊諾的頭發:“eno還是這麽漂亮,正處在一生中最好的年紀,可我已經老了。”

    星星散落在天邊,也陪伴在他們身旁。皮膚傳遞著心安的熱度,慕伊諾重新合上眼,靠向阮柏宸,滾燙的唿吸打在對方頸側,許久過後,他小聲說:“你不老。”

    chapter82我明白得太晚了。

    082

    飛機降落於美國舊金山國際機場,艙外天氣晴朗,溫度略高於賓州,慕伊諾這一覺睡得踏實又漫長。

    頭發被椅背壓得沒了型,慕伊諾拿右手順兩下,煩躁的神色顯而易見,阮柏宸對此心知肚明:少爺這是犯起床氣了。

    午後兩三點鍾的陽光穿透玻璃牆,出關口排起長隊,慕伊諾立在人群中自帶屏蔽功能,不與阮柏宸交流,也不搭理畢瀾,視線筆直地垂向地麵。

    身前的隊伍在移動,愣神時,耳側響起低沉的聲音,肩膀被人輕輕按住,慕伊諾偏頭看向阮柏宸,聽見他道:“eno,到咱們了。”

    出海關,取行李,在這期間畢瀾叫的車已經抵達機場,慕伊諾歪身坐進去,下巴往圍巾裏一戳,兩眼一閉,很明顯的,他對自己的家鄉沒有絲毫留戀。

    約莫一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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