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做的啊。”女生不以為然地問,“這樣的姿勢可以嗎?”

    眼下工作是第一位的,阮柏宸不得不暫放疑惑,彎腰對準取景器:“ok,別動。”

    結束拍照,女生交錢道謝,取走電腦桌上金屬盒中的名片,興奮地跑離攝影店。阮柏宸心急地想去找慕伊諾,補光燈尚未來得及關,又有一位新客人光臨店鋪。

    太陽升至最高點,整整一上午,六名顧客,共賺三百二十元,超出往常四五天的收入,阮柏宸忙得沒挨過椅凳,連水都沒喝幾口。

    臨近飯點,阮柏宸放下相機,顧不上收三腳架,大步流星地邁到店外,腳底生風似的,卻在尋見慕伊諾之後,步伐越來越慢。

    直到他們相隔五六米的距離,阮柏宸停下腳步,心跳如鼓,一時聽不清任何聲音。

    路邊的臘梅樹開著暖黃色的花,被初冬的風繾綣一帶,花香幽微。慕伊諾安靜地坐在樹下,並攏的雙腳踩進厚雪裏,兩隻手搭在腿上,五指靈活地在疊一張紅色折紙。

    他的身旁立著一幅相框,內側的木板用黑色馬克筆寫著一行漂亮的中文字:拍照送玫瑰。

    臘梅樹下疊紙玫瑰的混血少年,這幾乎成了同源路上的一道風景。車輛降低窗戶,行人駐足,都對他的出現充滿了好奇。

    指腹壓住紙麵,慕伊諾手藝精湛,動作純熟。一朵玫瑰成型,他抬起紙箱蓋子扔進去,有人不理解他的做法,提出疑問卻沒得到迴答。

    直至第一位拿著阮柏宸名片的女生前來索要玫瑰,圍觀的眾人這才解惑,箱子的作用是為了不讓紙玫瑰的香味流失。

    慕伊諾噴在紙箱中的,是他調製的香水。

    前有臘梅,後有玫瑰,自然與人工製成的香氣混合在一起,並無違和。初冬原本寒冷,萬物都將凋零,阮柏宸卻在聞見花香的這一刻,忽然感覺到了暖春的溫度。

    雪地反著瑩亮的光芒,阮柏宸走到慕伊諾身前,瞧見他凍紅的雙手。耐心地等著,阮柏宸陪著慕伊諾全神貫注地把他手裏的這朵紙玫瑰折好,而後蹲下來,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迎著陽光,少年的頭發呈現金色,長睫輕顫,眼瞳如同一汪清澈的水。對上阮柏宸的目光,慕伊諾直白地注視,他在男人的眼睛裏望見了自己的身影。

    “eno,你……”語聲停頓,阮柏宸心疼地皺了下眉,“你冷不冷?”

    慕伊諾看著阮柏宸,淡淡地開口道

    :“伸手。”

    阮柏宸不明所以,隻依言照做,左手朝上攤開遞到慕伊諾眼前。將疊好的紅玫瑰放進他掌心,十指繼而縮迴袖口,慕伊諾說:“整包折紙裏隻有一張紅色的,送給你吧。”

    chapter26怎麽心思全變了呢?

    026

    紅玫瑰“綻放”在掌心,花香逼真,阮柏宸緘默無言,費勁地醞釀好半天,才勉強憋出一句:“迴店裏吧,該吃中午飯了。”

    心跳匪夷所思地加快,慕伊諾的舉動令他不知所措,阮柏宸沒敢深究這股突如其來的微妙情緒,自然也沒意識到,它的起因不僅僅是出於對方帶給他的感動。

    搬起紙箱時,濃鬱的香氣泄露到外麵,與慕伊諾身上的味道略有不同,阮柏宸問:“這些香味是哪兒來的?”

    慕伊諾雙手插兜往雪地上踩腳印,迴答:“我調的香水。”

    迴憶著慕伊諾洗完澡擦香時的樣子,現在的出租屋裏到處都是淡淡的茉莉香,阮柏宸繼續問:“你究竟做了多少種香水?”

    “十幾種。”慕伊諾說,“但我隻帶了三種。”

    聞著紙玫瑰上輕柔的玫瑰香,阮柏宸像個好問的學生:“都是花的味道?”

    談及自己的興趣,慕伊諾的話稍稍比往常多一些:“有香草的,也有柑橘或者橡樹的,學校實驗室設備有限,隻能調製單一香型,混合類的我還沒嚐試過。”

    阮柏宸聽得雲裏霧裏,有點接不上話,但不要緊,誇就行了:“eno,你真的好厲害,十八歲會這麽多東西。”

    慕伊諾“嗯”道:“我確實很厲害。”

    阮柏宸:……更接不上話了。

    邁迴店內,關上門隔斷冷空氣,阮柏宸攬著慕伊諾走向窗戶,想讓他曬會兒陽光。電腦桌雜物堆積,插線板置在桌角,阮柏宸要給慕伊諾燒熱水,插好暖水壺的電源,他問:“你的折紙是誰教的?”

    慕伊諾停頓片刻,迴答:“弟弟。”

    阮柏宸轉過頭,麵露驚訝:“你還有個弟弟?是親的嗎?”

    慕伊諾收斂唇角:“嗯。”

    見慕伊諾神色不佳,阮柏宸心中不免猜測,小少爺離家出走莫非是與親弟弟有關?不合適打探對方的隱私,他隻旁敲側擊地說:“他應該很喜歡你這個哥哥吧。”

    眸光黯淡,慕伊諾聲若蚊蠅道:“我也很喜歡他。”

    消沉的語氣聽得人揪心,阮柏宸不清楚慕伊諾家裏發生了什麽事,因而無從安慰。這時暖水壺“叮”一聲響,他轉移視線拿起來,將熱水倒入玻璃杯,再兌些涼白開,遞給慕伊諾:“一上午在外麵凍著,趕緊暖暖手吧。”

    慕伊諾沒接,右手縮在衣袖中,左手卻跟這兩天走路時一樣,伸進了阮柏宸的羽絨服外兜。

    兩人是麵對麵站立,慕伊諾別著手腕,有些不舒服。小少爺愛用口袋焐手,阮柏宸縱容著他,撕開消毒紙巾細致地擦一遍玻璃杯表麵,抱歉地說:“忘記給你買新杯子了,你喝水……”

    慕伊諾搶來阮柏宸的杯子直接含住杯口,喝完抿抿唇瓣再還迴去。阮柏宸放下水杯,站到慕伊諾身旁,好讓他能更舒服地扒著自己的兜,然後解鎖手機,問:“中午想吃什麽?”

    慕伊諾注視著阮柏宸的杯子,光線穿透玻璃往桌麵折射出絢爛的光斑,他答道:“肉夾饃和米粉。”

    阮柏宸一口否決:“今天掙了不少錢,我請‘功臣’吃頓好的。”

    慕伊諾便說:“中午隨意,晚上下班去買菜,我要吃你做的飯。”

    阮柏宸笑著點頭:“可真會給我省錢。”

    等餐的間隙,窗外人來人往,偶有車輛鳴笛,店內靜謐無聲。兩人後背曬得越發滾燙,阮柏宸瞄著慕伊諾的手,外露的半截腕子白淨纖細,目光上移,他忽然疑惑地問:“eno,看什麽呢?”

    視線挪開水杯,慕伊諾偏頭望著他:“阮柏宸,你為什麽不喝水?”

    阮柏宸一臉茫然:“啊?”

    慕伊諾皺眉問:“你是不是不喜歡跟外人共用一個杯子?”

    阮柏宸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迴答。相處得久了,他發現慕伊諾似乎並不像外表展現出來的那樣冷漠疏離、不易近人,少年的內心實際上與同齡人無異,敏感細膩,也會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

    立刻抄來水杯,阮柏宸仰頭大口飲盡,放軟的聲音帶著溫柔的哄:“確實是,但eno不是外人。”

    慕伊諾觀察著阮柏宸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過於反常,他不理解,犯懶地垂下眼,任由陽光暴曬,漸漸醞釀出濃厚的困意。

    午飯過後,阮柏宸守著慕伊諾熟睡半小時,自己也沒能抗住疲倦。他在夢境中浮浮沉沉,醒來時,旁邊的座位空了,阮柏宸打著哈欠邁到門口,慕伊諾早已坐在臘梅樹下的木椅上,繼續著他的宣傳,專心地在疊紙

    玫瑰。

    點上根煙呷著,阮柏宸抱臂斜倚門框,煙縷飄搖,他的視界中心是慕伊諾。頭一迴,阮柏宸沒嚐出尼古丁的味道,牙齒磨著煙尾的棉花,倏地,一個念頭躥進他腦海,心髒緊跟著顫了一下。

    慕伊諾會在自己身邊待多久呢?

    煙灰簌簌掉落,弄髒了新買的羽絨服,阮柏宸急忙用手小心地抹幹淨,仔細檢查有沒有留下痕跡。

    以前巴不得這位要命的少爺趕緊離開,但現在,阮柏宸動作一滯,怎麽心思全變了呢?

    再抬眼時,慕伊諾周圍多了一對母女,女人將女兒抱到地上,護著她走向紙箱,從小女孩的身高判斷,估摸著也就三四歲。

    阮柏宸掐滅煙頭朝他們跑去,不由得擔心慕伊諾會發脾氣——小女孩打開了紙箱蓋子,正伸手在抓裏麵的紙玫瑰。

    “嘩啦”響動,箱子被翻倒,香味飄散,玫瑰滾了滿地。慕伊諾側過臉,看著小女孩水靈靈的眸子和稚嫩的笑容,聽見她捧著一朵紙玫瑰說:“小哥哥,我喜歡紫色的。”

    女人慌張地蹲下身,與跑來的阮柏宸一起把玫瑰撿迴紙箱,剛想替女兒道聲歉,卻見慕伊諾將手中的這一朵送上前:“這個也是紫色的。”

    小女孩開心地手舞足蹈,女人看到了一旁立著的相框板,福至心靈地衝阮柏宸禮貌頷首:“您好,請問您店裏能拍母女照嗎?”

    阮柏宸迴道:“可以的,但我是小本生意,沒有服裝和道具,拍不了藝術照。”

    “簡單來兩張合影就好。”女人視線不離自己的女兒,小家夥此刻正扒著慕伊諾的腿,下巴抵在他膝蓋上,認真地瞧著他折玫瑰,“我愛人去支教了,下次寫信,我想把我們的照片寄給他,讓他當書簽用。”

    女人說罷,喚著女兒的名字,準備領她去照相。小女孩不情願地撅著嘴巴,粘著慕伊諾死活不鬆手。

    一向對女兒的耍賴束手無策,女人歎了口氣,慕伊諾聞言起身,陪著她們邁進攝影店,立在阮柏宸後方舉高手臂,晃了晃手上的紫玫瑰,小女孩笑得天真爛漫,這才完成了這一單的拍攝。

    約定好明天下午到店取照片,臨走前,女人詢問阮柏宸的聯係方式,想要介紹朋友支持他的生意。慕伊諾率先從金屬盒中抽出名片交給對方,臉上雖無表情,嗓音冷淡,嘴裏卻在說著:“謝謝光臨。”

    阮柏宸沒忍住笑了很久。

    六點整,阮柏宸修完圖片關

    閉電腦,穿上羽絨服,風風火火地要去超市買菜,惦記著犒勞他的小福星。

    原路返迴,途中拐向家樂福,地下超市客流量較大,阮柏宸在入口處搶來一輛購物車,慕伊諾把著扶手,非要自己“掌舵”。

    大理石地麵光可鑒人,兩人穿行於果蔬區,慕伊諾正操控著購物車拐彎,注意力不自覺被前方的一人一車吸引。凝視半晌,他戳戳阮柏宸的胳膊,又指指車內,表示自己也想嚐試。

    阮柏宸為難道:“eno,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坐購物車裏。”

    慕伊諾頂嘴:“你之前不總說我是個小孩子嗎?”

    阮柏宸:……這是一種性質的事兒嗎!

    慕伊諾懂規矩,清楚這樣做不妥,他隻是想知道阮柏宸會不會隨他任性。阮柏宸的確沒有讓他失望,琢磨道:“你哥窮,咱家沒汽車,但我有輛老式大二八……就是自行車,雖然快散架了,但應該還能騎,明天我載著你去上班。”

    在美國,慕伊諾上下學坐的全是勞斯萊斯,家裏最次的車是捷豹。大二八?聞所未聞,小少爺眼睛一亮,期待地問:“真的?”

    他怕阮柏宸反悔,立馬伸出右手小拇指。阮柏宸笑他幼稚,毫不猶豫地勾住慕伊諾的指頭,而後“蓋章”,說:“真的。”

    。

    chapter27沒誠意

    027

    阮柏宸在超市裏掃蕩一圈,凡是慕伊諾點頭認可的食材食物,他通通裝車,壘成了山包,花光了今天所有的收入。

    迴到知春街,進樓擰鑰匙開門,一股幹燥的熱氣襲來,阮柏宸道:“終於供暖了。”

    客廳熱烘烘的,慕伊諾脫掉羽絨服,隻穿一件修身的長袖真絲衫。阮柏宸往冰箱碼放食材時,不經意抬眼,手上的動作忽然慢下來,視線悄悄凝固。

    略窄的肩膀,纖瘦的腰,裸/露的鎖骨輪廓深刻,薄薄的一層絲線布料,質地光滑柔軟,勾勒著少年抽條的身體。

    慕伊諾低頭去解鞋帶,猶如蝶翅的肩胛骨在後背展開,敞闊的領口下方,細長的脖頸好似能一把握住,此刻正彎著漂亮的弧度。

    阮柏宸無意識地長舒一口氣,耳朵有點燙,可能是暖氣一下子燒得太旺了。

    晚餐做的臘肉飯,慕伊諾吃了兩碗,摸著肚皮仰躺在沙發上消食兒,阮柏宸把椅凳搬去電視機前,手中攥著昨晚在五金店買到的釘子。

    在慕伊諾的指揮下,阮柏宸將照片掛好,原本光禿禿的牆壁轉眼變得斑斕,單調的客廳頓時色彩鮮明起來。

    洗漱完,踩著拖鞋走迴臥室,虛掩著門,推開窗扇,阮柏宸坐在床邊抽煙,把慕伊諾折的紅玫瑰放在枕側。

    煙剩半根,他沒滋沒味地吸著,掐滅後,歪身在床上擺了個“大”字,神情木然地凝視著天花板,腦中有些混亂。

    隻要不做事,浮現在眼前的畫麵便是那棵臘梅樹,以及坐在樹下的少年。空氣裏浮動的花香仿佛現在都還能聞見,失焦的目光“望”著遠處的一人一樹,阮柏宸舒展表情,嘴唇開合,輕輕地喚了聲“eno”。

    謀生的壓力、時間的緊迫感、渴望做出成績的執念,這些曾經困縛著他的東西,眼下似乎離他很遠。今天遇到的那名女生、那對母女,阮柏宸迴憶著為她們舉起相機時的心情,就隻是單純地想要拍好她們的樣子,動機和想法都純粹——這好像是他最開始選擇攝影的“初心”。

    暖氣充足,阮柏宸口幹舌燥,起身下床拉開屋門,水杯在廚房,視線卻不受控地先移向了沙發。慕伊諾睡著了,臉衝著靠背一動不動,肩頭落著一小片月光。

    兩隻腳全露在外麵,大腳趾偶爾迴勾一下,是做夢時常常出現的小動作,阮柏宸邁步過去,用被子將慕伊諾的腳丫裹嚴實,又一次思考讓小少爺睡沙發是否合適。

    以前有所愧疚,是因為大他十二歲,理應多加照顧,阮柏宸沒發覺自己此時全然隻剩擔憂和心疼,他怕慕伊諾睡不舒服,睡不安穩。

    小少爺翻了個身,阮柏宸一溜煙兒跑進了廚房。

    第二天清早,阮柏宸從窄巷中的犄角旮旯裏拽出沾滿灰塵的大二八,拿抹布仔細擦拭兩遍,再將軟墊綁在堅硬的金屬後座上,以免慕伊諾硌到屁/股。

    怎麽突然就有了操不完的心?阮柏宸感覺自己反常得厲害。推著車把滑出巷子,守在巷口的慕伊諾見此情景先是一愣,而後瞧準阮柏宸為他準備的座位,甩著帆布包利索地跨上去,支棱著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雙手縮進袖口,一臉嚴肅地等待發車。

    慕伊諾躥得太快,阮柏宸也沒多言,瞅著大二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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