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的時候媽媽正歪著身子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嘻嘻哈哈地笑,看見我來了,說了聲,來了?嗯。就沒了其他話,繼續嘻嘻哈哈地看著電視。

    吃了嗎?

    還沒。

    冰箱裏麵有菜,電飯煲裏有飯,飯還是熱的,菜要熱熱嗎?

    不用了,就這麽吃吧,省的麻煩。

    哦。

    哦之後又是忍也忍不住的大笑。我看了標題,是一部菲律賓的的連續劇,第五部第四十九集。媽媽叫我把冰箱上麵的指甲剪遞給她,我放下筷子,來到冰箱邊,上麵一點灰也沒有,給媽媽剪子時,她沒說謝謝,而是扒開擋住她視線的我,繼續哈哈地笑,我差點說了對不起,迴到桌子上吃飯。

    吃飯完,把菜放迴冰箱,順便洗掉了吃髒的碗。媽媽過了很久問我碗洗掉了?我說是。她說等會兒她洗就好了。我說沒事,我平時在學校習慣自己吃完飯就洗掉碗。她說我現在長大了。還沒說完又急忙轉過眼睛去看電視。我問爸爸呢?她說和朋友出去茶樓打麻將了。給他們送禮啊?他明天早上會迴來的,沒事。

    我說我下去買點東西。她說哦。眼睛從來沒離開過電視。

    小區的超市還是老樣子,老樣子的物品種類不全,老樣子的價格不實惠,換了新的收銀員,竟也是個幹淨的男孩,聲音也很幹淨,衝我笑,問我是不是新搬來的,我啊了一聲,沒有展開交談。

    晚上的馬路並沒有想象中的靜、更沒有郊區學校的靜,一輛出租車駛過,載走和將軍肚男人吵架的女人;一輛出租車駛來,又載來一個和那男人摟抱的女人。我拿著東西往迴走,袋子裏裝著新的牙刷和毛巾。樓梯間三樓的感應燈壞了,頓了好幾次腳也沒亮,腳都有些疼,作罷繼續,也不能因為它不亮而不上樓吧。

    買了什麽?媽媽的電視劇看來結束了。

    這個。我遞給她看。

    哎呀,以前的不是還在嗎,幹嘛買新的,亂花錢。她責難,像很早很早以前的那樣。

    以前的恐怕都生黴了吧,再說我學校的也用很久了,該換了。我像很早很早以前那樣辯解。

    在哪買的?

    在……在某某路那邊的某某超市。我撒謊。

    哦,嗯?怎麽用的是小區便利店的口袋?媽媽邪惡地笑,帶著些許的審視。

    我嘿嘿地笑,不做解釋。

    她哈哈地笑,像聽到個非常有趣的笑話。

    我也哈哈地笑,笑得肚子都疼,笑得滿頭大汗,笑得全身好累,迅速地睡去,睡在媽媽乘我下樓買東西時候鋪好的新被褥上,聞著媽媽最喜歡的牌子的洗衣粉的味道,想起很多很小時候的事情:比如媽媽說不能玩火,一玩火晚上就尿床;比如媽媽說晚上要刷牙,不然早上起床會有蟑螂從嘴裏爬出來……

    第二天早上起床當然沒有蟑螂從嘴裏爬出來,即使頭一天晚上沒刷牙。早飯是爸爸大清早帶來的,涼拌粉、墨魚肉餅煨湯、包子,爸爸躺床上鼾聲大作,媽媽上班去了,我一個人吃早飯,用的是家裏的大筷子,爸爸沒帶一次性筷子和勺子來,他從很早就告訴我們別用那種東西了。

    到早上十點半時候,爸爸起床了,開始刷牙洗臉刮胡子,他還是穿著背心短褲在我麵前晃蕩,身材更加臃腫。他問我吃了嗎?吃了。吃飽了嗎?吃飽了。好吃嗎?好吃。那明天再吃?好。對了,街那邊開了個豬血粉絲店,改天帶你去吃。好。

    我媽上班去了。哦,我知道。她說中午飯她已經做好了,你吃了再去上班。好吧。他開始用小剪刀修剪鼻毛,在我麵前,毫不避諱。我本想像原來那樣叫他以後別這樣。我不在家的時候肯定也這樣!但我不在的時候為什麽不能這樣?我在為什麽又不可以?他是我爸。他其實可以。

    爸爸也上班去後,家裏就隻有我一個人了。我開始翻看自己以前的教科書,發現一個發黃的隻寫了幾頁的日記本。

    最後的一篇內容很簡單:某年某月某日,雨,星期某

    今天在外麵碰到很多倒黴的事,迴來後吃了爸爸帶來的外賣,跟媽媽看了會兒肥皂劇,感覺好多了。有幾個字注定隻能出現在日記本上,死也說不出來的,我愛你們,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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