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當然要等他出現,然後我們一前一後一麵向他一跟著他——把他夾在中間。麵向他的她朝他打招唿,像非常親密熟悉的朋友那樣,他應該認得出她,出於禮貌應該也會迴複她,等她靠近他,正要碰麵,我就出現。讓他知道原來她在和我打招唿,而不是他,他那時該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我們邪惡無比地臆想,我們迷戀他那種無措的表情,我們喜歡看著以強大著稱的男人在女人麵前尷尬無助,況且他還是小羊,我們是狐狸,我們逗他玩,像掐捏肥胖孩童的圓臉一樣輕易又有意思,罪過,罪過,嘻嘻。

    我們埋伏在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景物被不熟悉的車的熟悉的光照得再熟悉不過。今晚注定有段美妙的迴憶,留在那顆流星的尾翼,每個平靜的夜晚,也要拿出來夢一夢,笑一笑,多好。

    散漫的行人散漫地散漫,悠閑的黑夜悠閑地悠閑。

    他的出現,我們開演,台詞表情動作步幅都爛熟於心。

    他照常穿著純棉的寬鬆的舒服的t恤,搖著笨拙的穩重的壯實的身體,邁著矯健的有力的均勻的步子,朝著計劃的依舊的規矩的方向,看見了熟悉的可愛的淘氣的女孩。

    女孩朝他打招唿,嗨,又見麵了。她的手輕輕一揚,略高於額頭,又輕輕放下,帶起一陣幽風,她邊打招唿邊向這邊走來,她身體的扭動恰如其分,如起舞的楊柳,像遊水的天鵝,像搖曳的花朵,像自信的貓崽。她真的將他迷住,在那一瞬間。她的熱情差點將他融化,他僅剩的一絲理智把他拉了迴來,感謝它,他才沒有做出過於衝動的事。

    他笑了,有些靦腆,有些愛憐,有些像長輩的愛撫,有些像孩子的尊敬,更有些像老友的戲謔,有些像情人的曖昧。他對著她笑得那麽委婉又大方,自然又生澀。她也被迷住了,她楞了許久才迴過神來,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她強行壓製心中的激蕩,繼續腳本的運行。

    上次多虧了你,真是很久沒見,都有點想你了。

    她緩緩展開雙臂,做出擁抱的動作,她擺出坦然的笑,那笑多麽逼真,讓看見的人都不禁想投入她的臂彎,體味她的溫存,我驚訝她的演技,她是多麽入戲!

    他的反應如我們所料,先是一愣,被這開放大膽的行為鎮住,再是嚐試,試著接受真誠的感謝,再是享受,享受女孩的清新的懷抱,最後迴味,迴味那股溫暖,迴味那股悸動與欣快。

    他加快步伐向前走,他擦過她的肩膀,擁抱了她後麵的一個女人。那女人穿著素白的紗衣,那女人挎著亞麻的手包,那女人穿著鏤空的皮鞋,那女人做出風騷的動作,那女人挽住他的手,息嗅他的身體,擦拭他的額頭,捶打他的肩膀,恥笑他的言行,侮辱他的笑話,毒罵他的外表,蹂躪他的靈魂!

    那女人是誰?

    是個意外。

    同學像被車撞了一般定格在他們的身後,看著他們幸福的模樣。她簡直不敢相信,劇情如此戲劇化,像個可惡的詭計,詭計又被更加詭秘的詭計所算計。啊,天哪!

    同學哼地一聲,叫上我,往迴走。

    我本以為她會開始貶低那男人的價值,他太沒品位、這樣的女人也要、胸都沒有、屁股又小、頭發發黃幹枯、腦袋身體嚴重不成比例,我本想說,沒有啊,那個女人挺好的。看她不給插嘴的空間,恐怕插嘴了也會引來一頓暴打,隻好默默地聽她嚴重的偏見。

    他其實不怎麽樣,長得又胖,生活沒情趣,像在運行程序,眼神且不好,膽子也很小,別傷心,找個更好的。我安慰她。

    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

    她一遍一遍地質問,聲音成階梯上升,眼珠越來越大,表情逐漸猙獰,肌肉慢慢緊繃,五指合攏,握成拳頭,牙齒哢哢響,什麽?!

    我這時才知道,在她眼裏,他是完美的,她會不惜一切、不顧所有去愛他、去暗戀他,即使他身邊已經有了別人,她的意念也毫不偏移,眼睛注視著他,生命指向著他,夢裏迷戀著他,吃飯迴味著他……

    算了吧,那種高深莫測、海枯石爛的境界,不是我這種孩子所能理解的。我隻聽著她對情敵無盡的詆毀,間接暗示著對愛人越發的追求,她這個可愛的姑娘,對愛原來這麽執著。她的忠誠會感動上天的,我想即便她不能成功咒散他們倆,也能咒得自己身心舒暢,食欲大增,睡覺香甜,早起,還是新的一天,預謀新的詭計,想方設法接近熟悉又陌生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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