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吃過飯後,蘇錦煙去西廂房看了會兒賬冊,見夜色暗了下來才打算迴正屋沐浴。

    尉遲瑾還沒迴,也不知去哪裏了。她沐浴出來坐在梳妝鏡前,邊讓霜淩絞幹頭發,邊從抽屜裏拿出那封信箋。

    信箋用火漆戳了章,上頭俊逸雋秀的四個字——阿丸親啟。

    阿丸是她的小名,因小時候長得肥胖像顆圓嘟嘟的丸子,便被長輩們這麽叫上了。檀家就在蘇家隔壁,檀家長輩這麽喊,檀玉也跟著喊。一喊就喊了這麽多年,也沒改過。

    想起幼時好友,她難得地有些懷念,唇角不禁也露出些笑意來。

    但這笑意被剛進門的尉遲瑾看見了,覺得刺眼得很。

    聽見動靜,兩人都轉頭,就見尉遲瑾站在屏風處,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你下去。”這話是尉遲瑾對著丫鬟霜淩說的。

    頭發才擦到一半,霜淩猶豫。蘇錦煙頷首道:“去吧,我自己擦便是。”

    霜淩一走,尉遲瑾踉踉蹌蹌地走過來,從桌上拿起那條長巾:“為夫給你擦。”

    他身上一股濃鬱的酒氣,麵上似乎有些不高興,也不知遇上了何事。蘇錦煙不想這時候逆他之意,便也靜靜坐著沒動,任他握著自己的頭發笨拙地擦起來。

    但尉遲瑾哪裏懂服侍人?且手上力道也沒個輕重。才擦沒多久,蘇錦煙被扯得頭疼,趕緊說道:“夫君,還是讓丫鬟來吧。”

    尉遲瑾停下動作,從鏡子裏望進她的眼睛,半認真半玩笑地問:“怎麽?你嫌棄為夫?”

    蘇錦煙在鏡中與他對視了片刻,猜想應該是他少爺脾氣又上來了,無奈歎氣。想了想,她拉開抽屜,打算將信箋放迴去等會兒再看,邊說道:“妾身並無此意,隻是不敢勞煩......”

    “那是什麽?”

    尉遲瑾視線順著向下,落在她手中的信箋上,明知故問。

    “故人寫來的信。”

    “哪個故人?”

    “夫君不認識。”

    “是不想讓我認識吧。”

    “......”

    這人喝了酒之後,就愛故意找茬。有過上次的經驗,蘇錦煙不想激怒他,便耐著性子解釋道:“是家中幼時的好友,聽聞我嫁來上京便寫信來問候。”

    “你信都沒看,怎知是問候?”

    “......”

    蘇錦煙都不得不佩服,尉遲瑾這找茬的本事著實厲害,頓時讓她有些啞口無言。

    “怎麽?被我揭穿了?”他又道。

    “揭穿什麽?”

    “信裏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話一出,蘇錦煙的臉微沉,耐心也即將耗盡。她覺得沒必要跟個醉鬼爭辯,便徑直將信箋放進抽屜。

    如此舉動,尉遲瑾也麵色一寒,他冷笑出聲:“果真被我猜中。”

    蘇錦煙起身,轉頭看他:“你想多了。”

    “是否想多,”尉遲瑾逼近她:“你可敢將信箋給我一觀?”

    話音一落,室內頓時死寂。

    蘇錦煙徹底沉了臉。

    無論信中內容如何,那都是她私人的事,尉遲瑾不管不顧要看,對她毫無尊重可言。

    她緩緩道:“我若是不願呢?”

    她說的是“我”,而非一直以來溫順乖巧的“妾身”,頓時令尉遲瑾心口堵得不行。

    在他看來,她如此在意這封信,如此在意曾經的人,一點也沒把他這個夫君放在眼裏。

    著實可恨!

    兩人就這般,互相沉著臉對峙了半晌,最後尉遲瑾冷嗤一聲,轉身出了內室。

    臨出門前還踢翻了張紅木椅子,發出“砰”的震響。

    錦逸院的丫鬟們都清楚,世子和世子夫人又鬧矛盾了。上次鬧矛盾,世子出走好多天,這次鬧矛盾,聽說世子直接在外院書房睡下了,連世子夫人親自去請也沒能請迴。

    蘇錦煙也就礙著婆母的勸說,意思意思地去請了兩迴。既然他不肯迴,那就算了。

    她也想好了,總是這麽依著他少爺脾氣也不是個事。如果自己一味地依從,讓他有恃無恐地時不時發作一頓,這日子也沒法過下去了。

    她必須適時地表明自己的態度,她蘇錦煙願意勤勤懇懇認認真真服侍夫君,但前提是他必須尊重她。

    蘇穆知也聽說了小倆口的事,不過他一個外人不好插嘴管這些,且他在京城有許多故友,便趁著這幾天出門會友去了。

    如此,清清冷冷地過了四五日,第五日傍晚,尉遲瑾便迴了錦逸院。

    他仿佛這幾日隻是去外院旅行了一趟,迴來也絕口不提那日的事,見蘇錦煙坐在飯桌前,便吩咐丫鬟添雙筷子。

    蘇錦煙不是愛計較

    之人,見他自己找台階下,便也順水推舟和好,還主動幫他盛飯盛湯。

    尉遲瑾咳了一聲,說道:“明日瀚山學院舉辦詩會,頗是熱鬧,你可想去?”

    瀚山學院三年舉辦一次詩會這事蘇錦煙也知道,這便是聞名天下的瀚山詩會。

    詩會聚集南北各地學子,無論男女皆可參加,且皆逢春闈之際舉辦。最初之意也是想以詩會友、以學論道,弘揚曌國博大精深的文化。

    但後來,漸漸演變成了學子們博名聲攀仕途的捷徑,因此,天下學子,無不擠破頭想要參加。寒窗十載,都想一舉名揚天下。

    但蘇錦煙不明白尉遲瑾為何要去湊熱鬧,一來他不參與科考,二來他長居上京,這等子熱鬧應該是看膩了才對。

    蘇錦煙這人喜靜,不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但也不好一口迴絕。想了想,她斟酌地問道:“夫君想要我去?”

    “自然,”尉遲瑾也很直接:“屆時我也要參與詩會,攜你同去擴擴眼界。”

    “既如此,那妾身便陪夫君一道,”頓了頓,她又隨口說道:“預祝夫君旗開得勝。”

    “嗯。”

    然而,彼時蘇錦煙並不知道,這次詩會,尉遲瑾早有預謀。

    他在外院睡書房這幾日,並未閑著,而是到處聯絡上京學子們擰成一股繩。以他為首,即將對京外學子下戰書。

    原因無他,這次來上京趕考的學子中,檀玉也在其中。而檀玉此人在江南也頗有才名,此次參與詩會的名單,他就赫然在列。

    因此,可想而知,尉遲瑾拉著蘇錦煙去觀戰,其目的——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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