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弦歌以額觸地,俯首不語。


    顧北辰重重冷哼一聲,拂袖怒氣衝衝地離開了曉月閣,而顧弦歌仍跪在原地。


    眾臣恭送顧北辰離開之後,也一一向顧羨告辭。


    不過片刻間,原本還熱熱鬧鬧的曉月閣,清冷得便隻剩下了顧弦歌和顧羨兩人。


    顧羨緩步踱至顧弦歌的麵前,伸手扶起顧弦歌,輕歎了一聲後勸到:“父皇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又何必去觸他逆鱗?”


    顧弦歌不動聲色地撥開顧羨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冷嗤一聲後話語嘲諷:“看到這,瑞陽殿下心裏可還高興?”


    顧羨麵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故作不懂地問:“妹妹這話什麽意思?姐姐……”


    顧弦歌抬手按住了顧羨開合的菱唇,聲線微冷:“瑞陽殿下還是別一口一個姐姐妹妹的了,說實話,我膈、應。”


    ‘膈應’兩字一出口,顧羨當即麵色劇變。


    一迴宮,她便聽聞了顧弦歌近段時日以來的種種壯舉,也得知了顧湘被禁足折杏宮的真相,她心中暗自驚駭顧弦歌的心機之餘,更多的卻是不信。


    在她過去十幾年的印象中,顧弦歌其人一直唯唯諾諾,就算是一個稍微體麵點的奴才都可以對她吆五喝六的,而她也從不反抗,隻知道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


    之前在華陰郡時,她對自己也還算是言聽計從,一副任己拿捏的模樣,可如今,這顧弦歌還真是長進了,竟然敢說她堂堂的瑞陽殿下膈應?!


    “皇妹怕是醉了吧,口不擇言。”顧羨麵色肅冷了幾分,微微上挑的眼角裏噙著寒光。


    顧弦歌“嗬嗬”一笑,將臉向顧羨湊近了幾分,半眯著狹長的眸子,晦暗不明地盯著顧羨。


    顧弦歌的目光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看得顧羨竟忍不住心裏發毛。


    “哈。”


    顧弦歌悠悠地吹了口氣,撲麵而來的酒氣,讓顧羨忍不住皺了皺眉,腳步剛動,誰知——


    顧弦歌掄圓了胳膊,揚手重重甩了顧羨一耳光,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顧羨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耳光打得神思混亂,瞳孔爆瞠,瞪著顧弦歌半天沒有迴過味兒來。


    她始終不敢相信,顧弦歌這女人竟然敢往她臉上甩耳光?


    直到臉頰處傳來火辣辣的痛,顧羨才不得不信,剛才她是真的被顧弦歌那賤人打了一耳光!


    豈有此理!從小到大,還不曾有人這般對過她,就連父皇也從未打罵過她。


    這個狗胎裏爬出來的賤種,她憑什麽!


    顧羨怒極之下,揚手便準備以長姐的名義教訓迴去:“六兒幼時喪母,缺人教養才導致如今的沒大沒小!俗話說長姐如母,今兒我便替你那過世的娘好好教訓你!”


    掌風掃下,卻在距顧弦歌的臉頰僅有不足五公分的距離時,被顧弦歌伸手截住了。


    顧羨的麵色,一時變得更加繽紛多彩。


    顧羨剜眼乜向顧弦歌,卻發現後者正陰測測的笑著。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順著脊背直往上爬。


    “羨兒這才是沒大沒小呢……”


    顧弦歌說話的調子有些詭異,讓顧羨平白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顧羨牙齒打顫得連說話都不太利索了:“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顧羨目光如盯著般紮在顧弦歌緊捏著自己手腕的手,雙目充血。


    顧弦歌偏著頭“咯咯”地笑出了聲,在這空蕩的空間裏不住迴響,滲得顧羨差點就想掉頭逃開:這個女人,到底在搞什麽鬼?還有,‘羨兒’這兩個字,輪得到她喊嗎?


    “羨兒可還記得我當初怎麽死的?”顧弦歌雙目幽若寒潭地盯著顧羨,說出的話真是讓顧羨越來越不能理解!


    “顧弦歌,你在說什麽!”顧羨簡直是要瘋了。


    顧弦歌卻不理會顧羨的暴走,手慢慢地往下按在了自個兒的肚子上,微微偏著頭,喉嚨中發出一連串的嬌笑聲,她一邊笑一邊說:“當時,我明明能感覺到這裏麵在動的,羨兒,你說他生下來時,怎麽就成了死胎了呢?”


    聽了這話,顧羨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嚓”一聲斷了,薄唇哆嗦著,雙目如同看鬼一般緊緊盯著眼前的顧弦歌。


    “陛下不給我請太醫,我便隻有自己動手了。”顧弦歌說著做了個剪刀手,直直地指向麵色蒼白的顧羨,“當時難產,我用剪刀,親手剪開了自個兒的肚子。”


    顧弦歌說著擰眉做出個痛苦至極的表情,“那可真是痛……羨兒,你能體會到那種痛嗎?”


    “當時流了好多血,我怕極了……羨兒,當時你就站在旁邊,你為什麽不幫幫我呢?難道我一直以來對你不好嗎?”


    顧弦歌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著那段這八年來,從沒有人敢提起的往事,那般詳盡,就好像是她曾親生經曆的一般!


    那些細節,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不可能會知道!可那時候,顧弦歌根本就不在現場!她很確定。


    所以,她是怎麽知道的?而且……顧羨目光暗含不安地掃了顧弦歌隱在陰影中的臉一眼,心頭突然浮現出一個荒唐的想法:難不成,苗無憂那個女人借著這祭日迴來了?


    顧羨雖從不信鬼神之說,可此刻也不得不問到:“你,你到底是誰?”


    顧弦歌沒有迴答顧羨的問題,而是沉著臉步步逼近,口中反複地質問:“當初你為什麽不幫我!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


    顧羨被逼得步步後退,身周躥升的陰風讓她渾身不可抑製地微微發起抖來,她咬牙,語速說得極快:“因為我恨你,你害我母親瘸了腿,瞎了眼,難道我不該恨你嗎?!”


    最後一句,顧羨幾乎是吼出來,吼得顧弦歌咄咄逼人的腳步微微一頓。


    就趁著顧弦歌這一愣神的功夫,顧羨氣喘籲籲地轉身跑開了。


    一路跑出曉月閣,顧羨如同一隻無頭蒼蠅般亂衝亂撞,最後竟跑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角落。


    顧羨深唿吸了幾口氣,這才勉力平複下自己剛才激蕩不已的心神。


    當年,她其實不僅僅是袖手旁觀而已。


    她還做了一件群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顧羨正準備迴清漣宮時,卻突然聽到前麵傳來抽泣的聲音,顧羨探頭一看,一個宮女竟然正蹲在一個火盆前燒紙錢!


    顧羨“嗬”地冷笑出聲,這奴才,真是好大的狗膽!難道不知道宮中是禁止私下吊唁的嗎?而且還是在苗妃祭日這麽個敏感的日子!


    顧羨適才在顧弦歌那處驚了一身的冷汗,心頭的窩囊氣正沒地兒可撒,此時這個奴才主動撞上來,那便怪不得本宮無情了!


    顧羨沉著臉轉出假山,厲喝出聲:“大膽奴才,誰允你在宮中燒紙的!”


    那正哭哭啼啼的奴才陡然聽到這一聲暴喝,嚇得手一抖,腳邊火盆被打翻,不少的火星子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當即痛得她低唿出聲。


    還沒來得及看看自己手背上的傷勢,眼前那金線鑲邊的華麗軟靴,讓她的心往下狠狠一沉。


    順著鞋麵往上看去,正對上了顧羨冷如冰魄的目光。


    四目短暫相接,顧羨這才覺得眼前這個奴才長得有些眼熟?


    正在顧羨思忖這是哪宮的奴才時,那奴才卻已經在磕頭求饒了。


    “瑞陽殿下饒命,奴婢實是無法這才犯了宮規,還請殿下饒了奴婢這次吧…”


    顧羨雙目陰沉不定,冷哼出聲:“告訴本宮,你是哪宮的奴才!”


    那奴才聽顧羨問起自個兒來曆,不由得心裏更慌,頭也磕得更加賣力了:“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說,哪宮的!”顧羨耐心快要沒了。


    “奴……奴婢華清宮的……蘭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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