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宮牆,影影綽綽。

    永寧宮。

    明貴妃許久未見自己的兒子,今日特地把他召進宮陪自己用膳。

    “雋兒,皇上昨日來我這,特地誇你了。”

    皇後之位空缺,宮裏的人都知道蕭麒不會再有立後的心思,所以大家也懶得去爭,而她身為一國貴妃,僅次於皇後之下,後宮之中唯她獨大,她走到如今的位置,自己也沒有什麽遺憾。

    更何況她還有個能力出眾的好兒子,算下來她已是贏家。

    蕭雋聽多了誇獎,倒沒有太多起伏,他微微頷首,算是應和。

    這時,他的暗衛走到蕭雋身邊,俯身在他耳邊說話。

    半晌,蕭雋抬眸,神色有了變化,他揚手示意暗衛可以退下。

    “雋兒,何事如此高興?”明貴妃笑問。

    蕭雋飲了茶,“一個很討厭的人就要被除掉了。”

    “噢?何人竟然敢招惹你?”

    “殷西辭。”

    明貴妃對這人的名字很熟悉,畢竟是曾經給皇上治過舊疾的人,“那姑娘犯事了?”

    “母妃問得太多了。”蕭雋瞥了她一眼,顯然不願意再透露太多。

    母子倆用完膳,蕭雋見夜色已至便起身離開永寧宮,明貴妃想了想,出於謹慎,吩咐身邊的人:“去查查殷西辭因為何事惹怒晉王。”

    蕭雋走出永寧宮,宮人走在前頭提著燈盞引路。

    “改道去禦書房。”

    身為蕭麒的好兒子,蕭雋除了幫他分擔政務,每次進宮,若是逗留到晚上,便會不辭辛苦也要去禦書房給皇帝問安,事事做得妥帖周到,讓人實在難以挑出錯來。

    禦書房外,每隔幾米就會站有禦林軍,他們腰間配著長劍,神情莊嚴肅穆。

    蕭雋掀著袍擺一角走上漢玉石階,門口,蘇公公拿著拂塵向他行禮:“咱家拜見晉王。”

    “蘇公公,父皇可在裏麵?”

    “晉王殿下來得真是不湊巧,皇上今日不在禦書房處理政務。”

    蕭麒每天這個時候都雷打不動的待在禦書房,今日倒是有些奇怪,蕭雋問:“請問蘇公公,父皇現在去哪了?”

    “皇上去先皇後的鳳棲宮了。”

    蕭雋微微震驚:“鳳棲宮?!”

    自從先皇後於兩年前薨逝,鳳棲宮就徹底冷清下來,昔日富麗堂皇,熱鬧愉快的地方,成了比冷宮還寂寥蕭索的地兒。

    曾經在鳳棲宮做事的宮人們,也因為先皇後的逝世全部99z.l陪葬,蕭麒下令封鎖鳳棲宮,於是從那時候起,先皇後的宮殿就徹徹底底成了宮中禁地,任何人都不許踏入。

    以前也有不長眼的人不小心誤入,被皇帝得知後,讓內侍監的人給活生生打死了。

    蕭雋本想就此離開皇宮,誰知他最後拎著宮燈,獨自鬼使神差的來到鳳棲宮。

    這個地方他也很熟悉,以前年幼的時候,明貴妃讓他巴結討好皇後和蕭瓊華,他便厚著臉皮天天往鳳棲宮跑。

    對他來說,這也是一處開心快樂的地方。

    鳳棲宮許久無人打理,這裏雜草叢生,初夏裏蟲子躲在草籠裏嘶鳴,空氣中也是細小的蚊子在不停的飛舞。

    蕭雋看到鳳棲宮的宮門被人推開,想到蘇公公剛剛說的話,他猶豫片刻,還是提著宮燈進去了。

    四周黑漆漆的,因為荒涼無人又顯得格外靜謐,一丁點聲音都能被無限放大。

    不知走了多久,蕭雋逐漸靠近正殿,一陣詭異的涼風吹過,竟把他手中的宮燈給吹滅了。

    這下四周更黑了。

    蕭雋抬手趕走飛過來的蚊蟲,這地方著實不是人呆的,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原路返迴。

    然而,一道突兀的鞭撻聲響起,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分外清晰。

    蕭雋微微皺眉,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這無人且廢棄的鳳棲宮,怎麽可能會有鞭撻聲?

    正當蕭雋抬腳轉身的刹那,鞭撻聲又響起了,接二連三不曾間斷。

    他這次聽清了,是從正殿裏傳出來的。

    蕭雋走到窗下,用手戳破紙糊,一個手指頭大小的洞口出現,正殿裏點著幾盞燭燈,光暈朦朧,還不足以驅散滿室的黑暗,但足以使他看清裏麵的情況。

    他看到蕭麒背對著他,手裏拿著一根黑色的鞭子在抽打。

    短鞭落到的地方,竟然是一口淺藍色的棺材!

    鳳棲宮內怎麽會有棺材呢?!

    蕭雋心裏大駭,聽到正殿裏蕭麒狀似瘋癲的聲音。

    “梓潼,你為什麽不跟朕解釋?”

    “你是不是不屑於麵對朕?”

    “

    你當初為什麽不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朕逼你的樣子就像個瘋子?!”

    蕭麒的聲音一道比一道凜冽猙獰,哪有朝堂之上沉穩的帝王之氣。

    “你為什麽不說話?你為什麽不說話?!”

    他似乎不解氣,瘋瘋癲癲的笑了,接著又用鞭子抽打棺材。

    過了會,蕭麒好像抽累了,他扔掉手中的短鞭,雙手撐著棺木。

    “朕知道,你是故意自殺想氣朕對不對?”

    自殺?先皇後薨逝不是因病嗎?蕭雋覺得自己無意間聽到了大秘密。

    “梓潼,朕知道錯了,朕真的知道了。”蕭麒推開棺蓋,淡淡的霧氣飄出來,帶著明顯的冷意。

    他爬進棺材裏,伸手攬著不腐的屍身,蕭雋在外偷偷看著,隻知道蕭麒鑽進了棺材,更多的已經看不到了。

    於是蕭雋從這邊的位置繞到另一邊,借著地形的原因,這下終於看清裏麵的情形。

    冰棺之內,先皇後著瀲灩朱紅99z.l宮袍,頭上戴著鳳冠,妝容精致,她雙手交疊置於腹部,永久的沉睡著。

    蕭雋眼裏帶著震驚,先皇後死了兩年,屍體並未入葬皇陵安置,而是被皇帝一直藏在鳳棲宮的正殿。

    難怪這裏被封,成為宮中禁地,不許任何人踏入。

    “梓潼,朕好想你,很想很想,你想朕嗎?”蕭麒已經瘋了,不僅抱著不腐的屍首不放,甚至還眷念深情的吻了吻先皇後的額頭。

    他把人緊緊抱在懷裏,就像以前他們那樣,蕭麒慢慢闔上眼,眼角流出一滴淚,“梓潼,是朕對不起你……”

    “朕害得你自殺,現在還逼走了咱們的女兒,瓊兒一定恨極了朕。”

    “是朕對不起你們母女倆。”

    永寧宮。

    打探消息的人迴來,對明貴妃說:“貴妃娘娘,奴婢打聽到,殷西辭是因為在書院舉辦曆練期間殺害丞相家的大公子殷傅,被殷家狀告到大理寺那裏,所以才被抓到牢裏。”

    想到蕭雋當時的神色,知子莫若母,明貴妃隱隱有了猜測,隻不過是個不足為懼的小人物罷了,竟然還值得他出手嫁禍?

    這其中怕是有隱情。

    明貴妃問:“除此之外,還打聽到什麽?”

    “還有,蕭瓊華為了保住殷西辭,已經鬧到大理寺那去了。”

    “她們什麽關係?”

    好歹也是看著蕭瓊華長大的,明貴妃哪能不了解她?說難聽點,蕭瓊華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對外人都不會太好,更別提如今為了別人鬧成這樣。

    “應該是朋友關係吧,反正聽說蕭瓊華很在意殷西辭。”

    很在意?那這就不奇怪了。

    明貴妃一下子就想清楚其中的關聯,以她對蕭雋的了解,她這個兒子對蕭瓊華的占有欲,豈會容忍旁人玷汙?

    隻是堂堂晉王為了個女人,使這種手段對付別人,若是傳出去指不定要不言官參到皇帝跟前。

    說到底,蕭瓊華就是個禍害。

    殷西辭被帶走,蕭瓊華哪能坐視不理,她直接鬧到大理寺,把裏麵攪得天翻地覆。

    大理寺卿是位中年人,曾受先皇後恩惠,才能洗刷冤屈走到如今的位置,看在恩人的份上,他都不敢對這位小祖宗用刑,治她個擾亂官府之罪。

    “祖宗啊,天都這麽晚了,您能不能消停點,快迴去歇息吧。”大理寺卿很無奈。

    以前蕭瓊華在都城為非作歹,肆意妄為的時候,也曾惹下不少爛攤子。他很不幸,上頭施壓,於是經常壯著膽子派人把蕭瓊華請進大理寺,口頭上點幾句,讓她下不為例就把人放了,生怕她鬧騰起來把他的大理寺都拆了。

    到時候傳到宮中,公主肯定不會有事,相反,他還會被皇帝責備幾句。

    左右都是公主尚小,多多縱容。

    蕭瓊華跟大理寺卿也是老熟人,若真論起來,還是該叫他一聲餘叔叔。

    “我不!”蕭瓊華開始耍渾,嬌蠻任性道:“你要是不放了西辭,我今天就賴在這了!”

    “哎喲喂,99z.l小祖宗,您這是幹嘛啊,殷西辭犯的可是殺人大罪,死的人也不是平民百姓,而是丞相家的獨子。”

    “此行前往垂楊縣,西辭一直與我同行,我兩寸步不離,她怎麽可能去殺殷傅?定是有人在嫁禍她!”

    “是是是,您有您的說辭,殷家有殷家的證人,這事得公事公辦,在殷西辭沒有洗清嫌疑之前,她隻能關在牢裏等候審問。”

    大理寺卿試圖跟她講理,可蕭瓊華是那種會聽話的人嗎?

    她譏笑:“就殷家還有證人?我看他們是存心不想讓西辭好過!”

    “還別說,真有。”

    “噢。”蕭瓊華才不管這麽多,

    她坐在審問的案桌上,晃著雙腿,又把話題引迴最初:“我不管,我不管,就得放了西辭,至少不能讓她睡大牢。”

    “西辭身體那麽虛弱,而且還有舊疾,怎麽能吃這種苦呢?審問是一迴事,居住的地方又是另一迴事。”

    大理寺卿有些哭笑不得:“祖宗啊,殷西辭她現在是嫌犯,我總不能她吃好喝好住好吧?”

    “就要就要就要!”蕭瓊華甚至大膽得揪他的官帽。

    “好了好了,我真是怕了您這祖宗,就讓殷西辭吃好喝好住好行了吧?”

    蕭瓊華哼唧道:“這還差不多。”

    “行了,您啊,快迴去歇息,明早還要審問殷西辭,如果她真的無罪,您也會是她最重要的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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