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大梁都城彌漫著炎熱,樹上的葉子都被曬得焉焉的。

    而最涼快的地方莫過於茶攤和酒肆,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嘮嗑。

    “你們知道嗎?聽說那位被毀容的宸公主,昨天拿鞭子把護國公家的二公子抽得隻剩半條命,嘖嘖嘖,手段可狠了。”

    “切,這有什麽,我還聽說她上前天把戶部侍郎家的大公子打得鼻青臉腫,導致對方直接臥床不起。”

    “欸,你們說她是不是毀容後心理扭曲了?我記得這位宸公主以前也不這樣啊。”

    “如果我從天仙變成醜八怪,不扭曲才怪呢。”

    “噠噠噠——”

    寂靜炎熱的寬闊街道上響起陣陣馬蹄聲,清脆的聲音踩在每個人耳裏。

    坐在茶攤和酒肆裏乘涼的人紛紛望向聲音來源,隻見一位身穿紅色衣裙的女人,頭戴冪籬,手裏攥著韁繩在大街上縱馬。

    那匹矯健的汗血寶馬,馬腿上綁了根長長的繩子,繩子盡頭竟然捆著一個活人!

    那男人被強行拖在地上,衣服皮肉與地麵摩擦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肉跳。

    滾滾熱浪掀起冪籬的一角,露出騎馬女子的半邊真容。

    人群裏不知是誰驚唿了聲:“宸公主!”

    她是大梁最尊貴的公主蕭瓊華。

    緊接著,又有人看清被拖到地上的男人,於是一陣詫異:“那不是宸公主的未來駙馬嗎?!”

    眾人皆是驚愕,愣了片刻,便烏泱泱的趕過去看戲。

    蕭瓊華騎馬把殷傅拖到城門,拿著鞭子直接命令守城的士兵:“來人,給本公主把這混賬掛到城牆上以示眾人。”

    殷傅渾身髒兮兮的,衣服也被磨破,臉上手上到處都是細小的傷痕,一看就是在來的路上被碎石刮的。

    聽到蕭瓊華的話,他半條命都快沒了,但還是咬著牙說:“蕭……瓊華,你別太過分了!”

    “啪——”

    迴應他的,是蕭瓊華毫不留情抽來的一記鞭子。

    她隔著冪籬,高高在上的睥睨他。

    嬌縱又高傲。

    “殷傅,你有膽子背著本公主跟別的女人廝混,就要有本事承擔後果。”

    蕭瓊華的臉上滿是縱橫交錯的傷口,猙獰恐怖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將鞭子纏在手上,甚至壞心眼道:

    “趕緊把他剝幹淨掛上去,沒有本公主的命令,誰都不許放他下來!”

    士兵們不敢耽擱,連忙照做,殷傅隻覺得異常屈辱,想要反抗,卻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被剝得一幹二淨,連褻褲都沒有留,手腕綁著繩子,直接被掛在城牆上。

    趕來的眾人看到這幕,紛紛不忍直視。

    又羞又慘。

    蕭瓊華看都不看他一眼,唯恐髒了自己的眼,騎馬追來的芙蕖翻身下馬跑到她身邊,低聲緊張道:“公主,皇上讓您盡快迴宮。”

    行宮外,石階上,蕭瓊華等得不耐煩,情緒逐漸暴躁。

    蘇公公也是從小看她長大,知道她以前不是這樣,旋即心生憐惜,拿著拂塵溫聲道:“99z.l大公主且再等等,相府二小姐正在為皇上看病。”

    相府二小姐名喚殷西辭,醫術超群,年紀輕輕就被人譽為華佗轉世。

    這時,門被打開,一抹刺眼的驕陽探入殿內,殷西辭迎光而立,身形修長雋瘦,嫋嫋娉婷,宛若清冷仙子。

    她抬眸瞧見蕭瓊華的刹那,周身的清冷仿佛冰雪消融。

    “拜見公主殿下。”

    蕭瓊華點點頭,並未說話,隨即走進殿內。

    殷西辭跟在她身後,望著蕭瓊華的背影,眼底浮現出無法抑製的眷念,灼熱刺目。

    我的公主……

    走在前麵的蕭瓊華驀地頓住腳步,側身迴頭,疑惑的看著殷西辭。

    殷西辭的臉上沒有絲毫被抓包的窘迫,她睜著明亮的眸子,眼裏透著一絲迷惑和無辜,問道:“怎麽了?”

    “你盯著本公主作甚?”蕭瓊華雖戴著麵紗,但依舊擋不住她那滿臉恐怖的疤痕。

    她看著殷西辭漂亮的臉蛋,沒好氣道:“你是不是也在心裏笑話本公主?!”

    自毀容後,不少人都明裏暗裏嘲諷蕭瓊華,這讓她一度變得敏感。

    “不敢。”跟脾氣嬌縱的蕭瓊華比起來,殷西辭嘴角帶笑,就像三月春風,無聲的溫潤萬物。

    蕭瓊華微微皺眉,隻覺得她裝模作樣,哼了聲,便不予搭理。

    她轉身繼續往前走,殷西辭跟在她身後,目光再次近乎貪婪……

    【宿主,請您收斂點!】

    【別把人嚇跑了。】

    “好。”

    殷西辭

    微垂眼瞼,卷翹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陰影,襯得她乖巧溫順,然而卻無人注意她手指蜷緊,竭力克製自己灼熱的癡迷。

    她重生了,而這次,她的公主還好好活著。

    一切都還來得及。

    隔著案桌,蕭麒坐在圈椅上,一雙如同鷹隼的眸子銳利地盯著走進來的蕭瓊華。

    他拍了拍桌子,像位操碎心的老父親,恨鐵不成鋼道:“你看看你今天幹的好事,堂堂一國公主,竟然縱馬拖著自己的未來夫婿滿街跑,還把人剝光掛在城牆上,你這樣讓別人怎麽看你?!”

    “他背著我和別的女子廝混,我讓人把他剝光掛起來已經是對他最大的仁慈。”蕭瓊華從小就被寵著捧著,脾氣自然也嬌蠻放肆。

    像殷傅那種不忠的混賬就該好好收拾,而且若不是有人偷偷給她遞信,她都不知道殷傅竟然背著她幹了那些事,更何況,她貴為一國公主,憑什麽吃了虧還要忍著?

    “你還敢頂嘴?”蕭麒被她氣得不輕,“你今天把事情鬧得這麽大,傳出去別人隻會說你沒有容忍心,心狠手辣!”

    “那又如何?誰敢議論,本公主撕爛他的嘴。”蕭瓊華跟他嗆嘴。

    蕭麒眼裏劃過不耐煩,怒斥道:“放肆,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大唿小叫,行為粗魯,哪還有一點公主樣?早知道你會是這副德行,朕當初就該讓嬤嬤好好管教你。”

    “我這樣怎麽了?我有做錯嗎?!”蕭瓊華說著說著就紅了眼,99z.l氤氳著霧氣道:“父皇,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我受了委屈,你會替我出氣,可現在呢?你不幫我也就罷了,還來指責我做事過分。”

    “你知不知道,我今日去殷傅的私宅撞見什麽了?兒臣看見他不僅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而且連孩子都有了!”

    蕭瓊華抹了抹掉下來的眼淚,心裏委屈得不行。

    她跟殷傅本該於去歲成親,未曾料到皇後突然病逝,蕭瓊華決心為生母守孝三年,這才推延了婚事。

    隻是後來她漸漸發現,母後逝世,曾經寵愛她的父皇變得不那麽寵她。

    再之後她意外掉下山崖毀了容,麵對外界的風言風語和打擊,蕭瓊華從此變得敏感脆弱,也很容易暴躁。

    蕭麒不想理解她,隻覺得這個女兒煩人,“你是公主,朕能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你犯得著為了個養在外麵的女人爭風吃醋?你這麽做把皇家的顏麵都丟盡了,蕭瓊華,你

    太讓朕失望了!”

    以前,蕭麒寵她的時候,恨不得把全天下的至寶都捧到她麵前,甚至還賜字“宸”,親封她為宸公主。

    要知道“宸”字在皇室裏寓意非凡。

    而如今他那嫌棄的模樣,恨不得從未有過蕭瓊華這個女兒。

    聞言,蕭瓊華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在你眼裏,無論我現在做什麽都是錯。”

    “啪——”

    蕭麒沒忍住,抬手一巴掌扇到蕭瓊華臉上。

    力道有些重,打得她臉上的麵紗都掉了,那張醜陋至極的臉瞬間暴露在視野裏。

    蕭瓊華身子踉蹌,險些摔倒在地,她捂著被打的側臉,眼眶徹底紅了,心裏既委屈又有怨氣,豆大的眼淚簌簌而落,啪嗒的濺在地上。

    蘇公公站在一旁,顯然對這種場麵見慣不怪,可他也隻是奴才,人微言輕,說的話不頂用,便隻能在心裏歎氣。

    這都是什麽事喲。

    殷西辭看到蕭瓊華被打,整顆心都揪起來,她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著,眼底彌漫出濃鬱的戾氣,看向蕭麒的眼神陰冷得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蕭麒渾然不覺,冷聲道:“這一巴掌是想讓你清醒點,別整天像個瘋子一樣亂吼亂叫。”

    “還有,殷傅的事,朕會讓他給你一個交代,你倆既有婚約便不能輕易作廢。”

    “我不要那種惡心的男人!”

    “容不得你拒絕,而且朕決定了,在你嫁進殷府之前,把你送到文山書院,好好磨磨你那糟糕的性子。”

    文山書院設在大梁都城,乃蕭麒命人一手創辦,意在廣納天下賢能為大梁王朝效力,達官顯貴家的子女,凡年滿十五且德才出類拔萃,無論男女,皆要入讀文山書院。

    院內規矩多,管教森嚴,蕭麒以前疼愛蕭瓊華,舍不得她進去吃苦受累,便尋了最好的翰林院學士親自教她。

    蕭麒動了肝火後,舊疾又犯了,他摁了摁額角,對蘇公公說:“把她給朕帶出去。”

    末了,又對殷西辭換了副麵孔,語99z.l氣帶著長輩該有的溫和:“西辭,時辰到了,是不是該繼續施針?”

    蕭麒有疾,就連太醫院的禦醫們都束手無策,而如今全靠殷西辭妙手迴春,才得以控製。

    殷西辭的目光與蕭瓊華對上,她的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有明顯的淚痕。

    她

    可望不可即,恨不得捧在掌心的公主,今天卻受了這樣的委屈。

    殷西辭聽到蕭麒的話,收迴視線,低頭打開布袋,取出裏麵的銀針。

    她慢條斯理的用火消毒,目光平穩沉靜的盯著針尖,“是該施針了。”

    殷西辭走到蕭麒身後,垂眸盯著他的後腦勺,語氣沒有起伏:“皇上,第二次施針很疼,你忍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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