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前連著下了幾天,一時半會化不了,把道路給封死了,大概還需在鎮子上滯留幾天才能上路。

    蘇湘湘找到了能說得上話的人,也不排斥跟著九七出去了,雖然出去的次數也不多,但是每每出去就必去找慕雲。

    慕雲老成,慣常冷著臉,蘇湘湘倒不怕碰壁,沒臉沒皮地照樣摟著人家腰往上蹭,若是個男子,怕是要被揍好幾次。

    就仗著自己是個小姑娘,光明正大地占人家便宜。

    雖然慕雲總是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是倒是一次都沒推開她過,拿蘇湘湘當妹妹看。

    就連齊域都說過,慕雲對蘇湘湘確實是好,本來脾氣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但是一見到蘇湘湘就軟下去。

    這話說出來被慕雲白了好多眼,差點兒沒被用眼刀戳死。

    “我不過是看她有些可憐。慕雲抬起尖尖的下巴,一副看不上蘇湘湘的模樣,仍是往常那般的驕傲模樣,“我好歹也是謝家的銀算盤,何時要費心哄著她玩兒。”

    但是這話也就是嘴裏說說,下次見到蘇湘湘還是照樣哄著她。

    齊域總算是明白了什麽叫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不但哄著蘇湘湘,甚至慕雲連最寶貴的那把銀算盤也能給她把玩。

    房間裏,蘇湘湘趴在地上鋪得一層厚厚的毛毯上,靠在一邊,抱著慕雲那把銀算盤,指尖輕輕撥動算盤的子。

    慕雲揣著一個小手爐,站在蘇湘湘身邊,跟她說要怎麽算,從算盤子開始把規則細細告訴她。

    最後還給蘇湘湘出題,讓她用算盤算出來。

    被打發上來叫她們吃飯的齊域站在門口,覺得自己仿佛一個透明人。

    他是知道慕雲有多寶貝她那把銀算盤的,謝家有金銀兩個算盤,隻有能力最出類拔萃的才有資格拿到。

    慕雲便是拿著銀算盤的那個,被旁人稱為“銀慕雲”,之前是掌管謝家各個商鋪的賬務問題,現在跟著商隊走是為了考察各地的物價,也是來看著齊域,小心他被奸商騙了去。

    她往常最是自得於那把算盤,便是齊域也是連一下都碰不得,上次他就拿了那麽一拿,就跟他生了半天氣。

    如今可好了,拿著那算盤給人家做算術啟蒙。

    齊域敲了敲門,示意自己來了,待兩個人迴頭看他時,才無奈地開口,“該下來用飯了。”

    他其實不太情願來叫兩個人吃飯,齊域跟蘇湘湘算不得熟,但是見了她就腿軟的毛病一直沒改過來。

    他爹都沒這個待遇,所以齊域老想躲著蘇湘湘,省得心煩。

    *******

    九七來接蘇湘湘的時候,她還是一副戀戀不舍的神情,站在門口跟慕雲道別,她嘴甜,摟著慕雲的腰,一口一個“慕姐姐”叫得人發軟。

    慕雲這人吧,大概是因為賬房出身,平日裏總被人說斤斤計較,小氣扒拉。但是卻最吃這套,雖然麵上還是不耐煩的表情,語氣卻是已經明顯和緩下去了的。

    顯然也是享受蘇湘湘的撒嬌的。

    刀子嘴豆腐心說的就是她。

    九七抱胸,好整以暇地倚靠在樓梯口上等蘇湘湘跟慕雲膩歪完。

    懶懶散散的,卻也不見有不耐煩,也不催促,隻是扭頭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麽。

    待蘇湘湘總算挪了腳,他才起身,把之前攏在袖子中的手伸出來,垂了眼簾,安靜地等著她握住。

    兩個人牽了手一起往樓下走,一高一矮,蘇湘湘最近長高了些,頭頂勉強能及到暗衛的肩膀,兩人走在一起倒是意外的和諧。

    少女腳步輕快,一邊走一邊仰了頭向男人說著什麽,而後就被不輕不重地揉了揉頭發。

    慕雲站在樓梯上,靜默無聲地看著漸行漸遠的兩人,齊域站在她身邊,也跟著看了半天,他純粹就是湊熱鬧的,等看不到身影了,才出聲感歎,“這姑娘挺嚇人的。”

    沒有貶義,純粹的感慨。

    反正齊域是一見這姑娘就慫。

    平日裏不拘小節,大大咧咧的,笑起來誰都不顧及。但是有蘇湘湘在的時候大氣都不敢出。

    像是個拘謹的小媳婦,不敢見公婆一樣,平日裏都是躲著她走,

    要麽就幹脆出去,不跟她待在一間屋子裏,要麽就縮在角落坐得規規矩矩,跟書院裏等著被先生教訓的學生一樣。

    慕雲聞言,瞥了他一眼,沒接這個話,隻是問齊域,“你覺不覺得,兩個人握著手有點逾矩了?”

    “你管得著人家。”齊域白了她一眼,倒是看得挺開的,他自小跟著他爹走南闖北,稀罕事見得多了,從來就不把規矩看在眼裏,“人家愛怎樣就怎樣,別說握著手了,就算是握腳,也礙不到你的事。”

    慕雲冷哼一聲,“可是作為暗衛,這就是僭越

    了,哪家暗衛這麽對自家小姐?”

    “你這就偏心了,分明是那小姑娘自己撲過去的,兩個人你情我願的,哪裏這麽多事”

    “我不是怕湘湘吃虧嗎?再說了這事兒哪有這麽簡單,你以為身為一個姑娘家這麽容易啊?鬼說的兩情相悅,到時候若是斷了,大多數還是女人吃虧。”

    慕雲嘴皮子厲害,齊域從來說不過她,當即討饒,“行了行了,就你說得對,成了吧?”

    慕雲狠狠剜了他一眼,轉身走了,“我倒覺得你跟蘇湘湘挺像的。”

    一個兩個的都不動腦子,孩子心性。

    “改天湘湘再來,你領著她出去逛逛,最近我得整理一下賬本,沒空陪她。”慕雲走到門口,正要掀了簾子進屋去。

    齊域聞言挑了眉,“慕雲,你何時變得這麽照顧人了?”

    又是擔心這又是操心那的。

    “不過才認識幾天,你就如此上心,若不是那是個女的,我還以為你要春心萌動了呢。”

    慕雲哼了一聲,“跟你說也說不明白,原因多著呢。”她抬手扶了扶發髻上的玉簪,把簾子放下去,徹底跟齊域隔開。

    “反正你多上點心。”聲音隔了一層簾子,顯得有些悶,但還是能聽清楚的。

    齊域見推脫不了,苦著一張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應付不來她。”

    他這幾天都刻意避著蘇湘湘走走,壓根就沒跟那姑娘說過話。

    “早晚都得接觸,而且我覺得你們應該玩得來,反正都一樣沒什麽腦子。”慕雲不鹹不淡,一句話連帶著埋汰了兩個人。

    不過慕雲說話向來這樣,齊域知道她就是嘴上刻薄了些,也不跟她計較,苦哈哈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並且衷心希望蘇湘湘這幾天都不要過來。

    要不然兩個人正說著話呢,他突然“撲通”一聲就給人跪下,傳出去這一世英名可就全都沒了。

    *******

    雪下得不怎麽大了,隻一點點小雪,九七牽著蘇湘湘的手走到門口,站在屋簷下望了一望,取了一把傘拿著。

    兩人並肩走著,風有些大,九七把傘沿壓得低低的,遮著兩人,便隻能看見腳下那一片路。

    蘇湘湘勾了他的手臂,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

    九七步伐不緊不慢,不動聲色地放慢腳步配合她的速度。

    蘇湘湘心情不錯,難得的雀躍,跟九七嘰嘰喳喳地說今天慕雲教了她用算盤,“她還有一把銀算盤,慕雲說她給謝家做事,那銀算盤是她打敗了好些人才得到的。”

    張口閉口都是慕雲慕雲的。

    九七把傘往她那邊稍微傾斜了一下,替她擋住風雪。

    “小姐很喜歡慕雲姑娘嗎?”暗衛低頭問她,語氣隨意,跟談論今天天氣的口氣一樣。

    仿佛隻是隨口一說。

    蘇湘湘迴答得毫不猶豫,半點都沒停頓,鏗鏘有力的,“喜歡,慕雲人很好,還很厲害。”

    九七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睫毛細細密密,幾點偶爾落到上麵的雪屑正在融化。

    他靜默半晌,牽著蘇湘湘走了一段路出去,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淺淺的腳印,這才再次開了口,“小姐多跟她學著些。”

    “謝家的銀算盤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當的。”

    “不過小姐也莫要與她走太近。”他忽地半彎了腰,湊在少女耳邊,低聲細語,“最近小姐天天都是慕雲慕雲的。”

    吐息溫熱。

    蘇湘湘耳後有些敏感,整個人就像炸毛的貓一樣,腦子裏“轟”地一聲,幾乎不能思考。

    撩撥得她整個人僵硬到不能動,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全是九七的唇。

    暗衛這才輕笑一聲,繼續說下去,眼尾斜斜挑起來,聲音像是拉扯成了一條纏綿的線,“九七聽著,心裏悶得慌。”

    低啞帶笑,半勾半引的,帶著刻意的撩撥。

    蘇湘湘根本沒怎麽思考,稀裏糊塗地就胡亂點了頭,得了她的許諾。暗衛這才滿意,唇角微翹,直起身來,一隻手撐著傘,一隻手牽著她,繼續往前走了。

    “那小姐這就算是應下九七了。”

    他輕聲道,聲音夾雜在風雪中,聽起來有些模糊,像是感歎又像是詠唱一般,“小姐這些天眼中都是旁人,屬下都嫉妒了呢。”

    “好歹也看一眼我啊。”暗衛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眼睛微微眯起來,斜斜睨了她一眼,像是隻討要主人愛撫的貓一般。

    蘇湘湘被美.色衝昏了頭腦,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隻是拉著他的手,到九七身邊去。

    拉拉他的衣袖,迫使他彎下腰來,紅著臉在他耳邊小聲道:“那我今天晚上能跟你一起睡嗎?”

    暗衛揚唇衝她笑了一笑,一雙桃花

    眼似是含著情意纏綿,然後就在蘇湘湘期待的眼神中拒絕了她,“不行。”

    “噫,那九七剛剛說這麽多做什麽。”蘇湘湘很是失望,小聲嘀咕“我還以為九七要跟我說這件事情呢。”

    他難得表現出剛剛那種外露的情緒。

    強烈的占有欲,濃烈又自私。

    哪怕隻是一窺,也讓人膽戰心驚。

    蘇湘湘半點都不帶怕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滿是期待。

    暗衛卻很快就收斂起這些情緒,眼中的晦澀潮水一般褪去,像是剛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神情淡淡,若無其事地牽起她的手,“小姐還是忘記九七剛剛的話吧。”

    蘇湘湘不太高興,“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怎麽能收迴呢。”

    但是也就是抱怨那麽一下,九七不讓她提,她就不再說了。

    ******

    天黑得很快,屋子裏的蠟燭被點亮,映照出滿屋的堂皇。

    蘇湘湘晚上不喜歡自己一個屋子睡,她總覺得太空曠,半夜醒過來就隻有她自己一個人在這空曠冰冷的屋子裏,心裏總是慌慌的。

    幾乎每天晚上都做噩夢。

    所以纏著九七在她屋裏住下,隔了一道屏風又放了一張榻,蘇湘湘偶爾半夜醒過來,每迴小聲叫他的名字都會得到迴應。

    大概是心裏落了實,自那以來蘇湘湘就很少晚上做噩夢了。

    八成是因為之前迴迴撒嬌都得到了迴應,所以蘇湘湘最近越發得寸進尺,想纏著九七一起睡。

    冬天晚上冷,雖然有暖爐,但是蘇湘湘也不耐煩暖被窩,之前跟劉九疑學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知道了有個詞叫暖床。

    她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的,劉九疑肯定不會對蘇湘湘細細說這方麵的事情,怕蘇恆說是他把蘇湘湘教壞了。

    就含糊其詞,說就是冬天太冷,所以要其他人一起睡,暖被窩就叫暖床。

    完美地取了字麵意思。

    蘇湘湘最近想起這個詞來,一直嚷嚷著讓九七給她暖床,或者她給九七暖也行,被暗衛警告了幾次不準說這個詞之後就換了說法。

    每天晚上必問一遍,“九七覺得今天冷不冷?”

    “九七晚上害不害怕?”

    “九七要不要人陪?”

    暗衛每每都一邊給她鋪床,一邊冷著臉一一迴答,“

    不冷,不怕,不要。”末了還叮囑她,“小姐早些睡。”

    “暖床的事就暫時交給湯婆子吧。”

    自從蘇湘湘提起暖床這件事情,九七每次在她睡覺前都提前放個湯婆子給蘇湘湘暖被窩。

    蘇湘湘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很難抉擇。

    湯婆子跟九七她都挺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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