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這一天,於陸懷北而言,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最重要的一天。


    因為今天是洛繁星的生日。


    與她分別的這三年,她的生日,他都一個人悄悄的“陪”她過了。每當到這個時候他總是會親手做一個蛋糕,把插在上麵的生日蠟燭擺成心形。


    於是,他一個人守著蠟燭柔和的光。從她的23歲走到她的25歲。


    終於,他們都在26歲時重逢。隻可惜……等待她生日時,終究還是物是人非,曲終人散,得而複失之悲更甚、更甚……


    陸懷北站在那長街的角落裏,在他時間的盡頭,那個在初冬的寒夜裏依舊亮著溫柔光芒的小店,那淡淡的黃色光芒彌漫在寒夜的霧靄之中,有一種迷蒙的美感,仿佛有一種魔力,能夠給迷途的人以安定的力量。


    陸懷北的慘白的唇角浮著淡淡的笑意,與他星辰般深邃眼眸中的悲傷形成一種自相矛盾的唿應感。


    陸懷北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機械表,秒針以優雅的速度,推使著時間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個特殊的時刻。


    陸懷北臉上的期待越來越濃,當十二點的鍾聲敲響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意與漫天綻放的煙花一齊散發出奪目絢麗的光芒。


    笑容與五光十色的煙火把他那張慘白的臉映得生氣盎然。


    “親愛的繁星,生日快樂。”


    他那極其富有磁性的聲音低低的響起。他的視線,穿過迷蒙而森冷的夜,淺淺的落在花店中那個靜靜坐在窗前的女子身上。


    天空中燃燒的煙火如流星,細碎的光芒向四麵八方搖曳而去,拖著長長的、閃著光的曳尾。如同在深海中四散遊去的魚群。


    一簇接著一簇,爆破聲與滿天的光芒齊飛,引得在午夜的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也不由得停下腳步,駐足欣賞這滿天的火光,這用心締造出來的午夜奇跡。


    洛繁星也不例外,她呆呆的看著天空,欣賞著這場流光溢彩的流星雨。


    真的好美呀。就是不知道這一場夢幻絕倫的煙花雨是誰為誰燃起的。


    應該是為戀人吧……真羨慕她們呢。洛繁星的腦海中陡然浮現出陸懷北那張清逸出塵的臉,心猛然抽痛了一下。


    她記得很久以前,他對她說,他一定會讓她在生日的時候,看一場專屬於她的流星雨。


    她當時隻是輕笑著告訴他,流星雨這種東西那麽可遇不可求。怎麽可能淡淡降臨在她生日這一天呢。


    陸懷北當時沉眸看著他,然後……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他說,“因為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的奇跡。”


    他說,繁星。我甘願為你創造一切奇跡,挑戰一切規則。日光明媚、月色妖冶、星辰閃爍,無論是良辰美景還是人間極樂,於我而言,都不及你的一個淺笑,一個迴眸。


    懷北。洛繁星在心底無言的苦笑,她的額頭抵在氤氳著水汽的窗戶上,窗外漫天的光芒華彩印在她的眸子上,顯得並不十分真切。


    若是你看到這“星辰”漫天,還能否記得你當年曾是我許下的諾言?


    “姐夫。”花雨眠看著陸懷北那惆悵的背影,輕聲喚道。


    陸懷北見他來,悄然眼去了眼底那抹複雜的神色,衝他點頭致意。


    他拂去了黑色風衣上沾染的蒼白霜花。淡淡道:“去陪繁星過生日吧,我走了。”


    陸懷北逆著漫天的光火而立,晚風拂動著他黑色風衣的下擺,夜色蒼茫、一如他的眸子,深邃而無可名狀的寂寥。


    很難想象,能夠製造驚喜的人,卻不能與愛人相擁共享這光怪陸離的浪漫繁華,而是站在暗夜的風中,心中充斥著即將訣別的不舍和絕望。


    “姐夫。”花雨眠鼻頭一酸,眼眶又紅了。他撲到陸懷北的懷裏,緊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衫。


    陸懷北被他突如其來的熊抱嚇了一跳,可是,下意識伸出去想要把他推開的手卻不動聲色的放下。


    “姐夫。嗚嗚……陪姐姐過好這個生日吧……嗚嗚,她其實還是我放不下你的呀!”


    她放不下我,難道我就能放下她嗎!


    “你知道的……這是不可能的……雖然我知道,這是我陪她過得最後一個生日。”


    花雨眠一聽到“最後”這兩個字,身體就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不不不。不迴的,不是隻要找到合適的骨髓,姐夫的急性白血病就可以治好嗎?不是找到合適的骨髓就可以嗎!嗚嗚嗚。”


    “合適的骨髓?”陸懷北淡漠而苦澀的笑。當年母親得上這個病的時候,找到合適的骨髓有多難他自是比任何人都明白。


    “我的身體我自是明白,請你們不要管了。”陸懷北抽身正要離去,卻被花雨眠一把抓住。


    “姐夫,好。好。我不問,我不問。但是,你現在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花雨眠湛藍的眸子在暗夜裏如水波般蕩漾。


    陸懷北靜靜的望著他,餘光無意間看到花雨眠手中提著的巨大的包裹。


    “穿上它,陪她過完生日你再離開,好嗎?”


    第二節


    充滿著烈酒與**氣息的卡薩布蘭卡室內。


    慕楚饒有興致的看著一邊在地上滾來滾去,一邊發瘋大叫的李泫兒,他長長的指甲撥弄著高級雪茄裏的煙絲。


    “求求你。不要殺我,不是我殺的你!不是啊!不是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泫兒崩潰的揪著她滿頭蓬亂的頭發,歇斯底裏的大叫。她那因為懼怕而陡然放大的黑色眸子徹底失去焦點,她順手抄起桌上擺著的酒瓶,向虛空砸去。


    哐當!一陣重物撞擊牆麵的尖銳聲響。黃色的酒液在貼著高級強製的牆麵上留下了一大攤暗黃的痕跡。


    慕楚眼底一寒。他長腿一下子堆滿洋酒的茶幾,走到李泫兒身邊。


    他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強迫李泫兒看他。可是精神早已崩潰的可憐的女人,隻是虛無的長大眼睛,臉上定格著驚恐的神色。


    “看著我!你這個賤女人!”慕楚高聲咒罵道。他臉色陰沉,眸光深沉的嚇人。


    李泫兒突然癡癡的笑,那張原本如花似玉的臉卻由於這詭異的神色,變得猙獰異常。


    慕楚眼中殺機畢現,他抬起胳膊,狠狠地摑了李泫兒一耳光。


    李泫兒淒厲的尖叫一聲,右臉隨即高高腫起,綿長的血順著她的嘴角蜿蜒流下,好不駭人。


    但,此時李泫兒的目光陡然清明。她扶著右臉,緩緩抬頭,那雙狹長的美目閃著幽憤的光芒,仿佛折射著蒼白月光的銅鏡,透著一種詭異的寒意。


    饒是慕楚也顯得很意外。不!與其說是意外,還不如說是一種隱隱的擔心。


    她隱約感覺,這個過分感性以至於失去原則的女人現在似乎變得有那麽一點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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