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軒來到了這五音律,這驚人的氣場讓外麵的歌伎都愣住了。


    聽完楊軒說的話,便有機靈的歌伎趕緊前往樓上,這貴客的氣勢逼人,一看就不像是尋常客人。


    那上樓的歌伎,跌跌撞撞地來到了二樓,心鬱眼神頗為不善地望著這過來的歌伎。初雪倒是不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她迴過頭看了看,在這跑上二樓的歌伎喘氣兒的工夫,初雪走上前去,問道:“姐姐,出什麽事了?”


    “初……初雪妹妹,”這是一個資曆頗老的琴師,她第一時間上了樓,然後對著初雪說道:“樓下來了一個貴客,看起來修為很強,指名道姓地要你接待客人。”


    “呀,是不是那名穿著白衣服的男子?踩著飛劍自己飛上來的?”初雪臉頰微紅,問道。


    那名男子實在英俊,現在居然點名要自己去陪侍,初雪自己心中,也樂意。


    “對,就是剛剛來的那名俊俏公子,”這琴師像是有著難言之隱,小聲地補了一句:“這客人雖說看起來頗討人喜歡,但是語氣神態都很桀驁不遜,媽媽也不在這裏,我怕你會受傷。”


    初雪想了想,寬慰道:“謝謝姐姐關心,不過,這麽多年來,頂級艙的乘客多有一些脾氣。越是有身份的大人物,越有不為人知的怪癖,性格桀驁……已經算是好性格了。我這就下樓,別讓這客人等急了。”


    初雪抬起身下長長的紅裙,抱起在旁邊的琴,就要往下走。


    旁邊的心鬱,急忙跨出一步,差點扯壞了她及膝的黑短裙。她小腿緊繃,對著麵前的琴師說道:“姐姐好,能不能換一位姐妹接待那位客人?”


    “心鬱。”


    雖說初雪與心鬱交好,但是這工作上的事情是絕對不能馬虎的,這也是歌伎的根本之道,認真對待每一位顧客,全身心地投入到演奏中。她明白心鬱的好心,但是她覺得心鬱隻是少見多怪,現在心鬱逾矩了,這,不合適。


    聽聞初雪的輕聲說話,心鬱把自己的腳微微收了迴來,高跟鞋刻意把地麵敲得極響。心鬱她不再說話,有外人在場,她又成了那慵懶且冷淡的冰山美人。


    “放心吧,等我迴來,那人我看著不像是個壞人。”


    初雪對著心鬱說道,緊接著,她便準備下樓。


    “我看著像。”


    心鬱露出了一個完美的微笑,非常自然,紅色嘴唇翹起了一個毫無瑕疵的弧度。


    這是一個精心設計過的標準微笑,沒有經年累月的訓練,不會笑得這麽完美與自然。初雪看著麵前的心鬱說的話,再看著這不知為何有些別的意味的笑容,意識到了什麽。


    於是她迴頭望了過去,長發甩動,剛迴頭,便被吸引了過去,都沒來得及收拾掛在鼻頭上的兩根長發。


    “你剛才,說我什麽?”


    一名身材高大的白衣男子,皮膚如凝脂,麵容更是勝過一切男子。他隻是站在這裏,便讓人覺得有著無窮的魅力,以及絲絲的危險氣息。


    這就是楊家大少,楊軒,他永遠沒那麽多耐心去等人,所以自己便闖到了二樓。


    他上樓,看見了剛才在外麵見到的紅衣女子,但是,也聽到了那黑裙姑娘的冷眼評價。現在他自己的狀態不妙,以以往的瑕疵必報性格,似是也磨損了許多,所以隻是詰問心鬱,並沒有暴起出手。


    “我說你,看著像個……”


    心鬱的氣勢絲毫不讓,慵懶的口氣竟蘊含著某種強大的意誌。這話就要從她那微笑的嘴裏慢慢吐露出來,心鬱雙手捏緊,露在黑裙子外麵的細長腿部,也因發力勾勒出了一些肌肉的線條。


    但是心鬱這句話,沒有說完。被突如其來的手捂住了,這正是初雪,識人多年,她深知在頂級豪華艙的人物絕對不能交惡,便急忙捂住了心鬱的嘴巴。


    “請這位公子多多包涵,這不是五音律的歌伎,而是我的一名好友,不識我們這裏的禮儀,還請多多擔待。”初雪急忙向楊軒道歉。


    楊軒沒有說話。


    初雪的手掌微微顫抖地從心鬱臉上放了下來,這次,心鬱沒有再頂撞楊軒,隻是臉色發冷,不太自然。


    隻見初雪給了心鬱一個眼色,讓她不要在這裏惹事。便收拾歌伎用的琴等物什,領著楊軒,前往五音律裏麵的包間。


    楊軒跟著初雪走了,即將出這二樓之時,楊軒迴過頭,看了一眼在原地站著的心鬱。


    多麽霸道桀驁的眼神。


    許久,許久。


    心鬱低聲一歎,說道:“好強……的靈力,好精準的控製力,這五音律內不乏有修為不錯的音律修士在,竟沒有一人發現我倆之間的交手。他不僅掩蓋住了自己的招數,還‘好心’地把我的術法掩飾了。”


    “這是哪兒來的惡人?如此強大。”


    心鬱往前走了一步,依舊那麽優雅慵懶如貓,性感如狐。但是,她現在卻傷著,剛才僅僅一招的來往,心鬱便徹底落了下風。


    她在克製,剛才那一瞬間的比試,讓她受了不小的傷,每走一步,都極其疼痛。


    但是她有著自己的尊嚴,每一步都極其優雅,甚至比平時保持的姿態更加努力,更加地慵懶,殊不知,這比表現出痛苦的神情還要累。


    心鬱受到了楊軒風係術法的傷害,技不如人,願賭服輸。


    但是,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現狀。這是從小到大的經曆,使她成為了這樣的性格,她精致優雅的外表下,藏著一具同樣精致優雅的血肉,或許隻有切片後,對著每一片肉用“勘探術法”仔細查驗,才能會發現那藏在血肉中,滴滴點點的孔洞,千瘡百孔,令人心傷。


    初雪,是她的心靈慰藉,所以心鬱她不想初雪過的不自在。她自己何嚐不知道楊軒的強大,以她的修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正因如此,才不願讓初雪前去服務楊軒。


    對於精致地過分的心鬱來說,看似無懈可擊的她,初雪就是她的命門。


    心鬱這種心理,甚至連初雪也不知道,心鬱把這想法隱藏地很好,這種依附的心態,是在這兩年間,經年往日的交談交心中培養起來的。


    日子久了,無依無靠的心鬱,小心且放肆地選擇了初雪作為心靈的港灣。


    “要小心,那個男人,不是好東西。”


    心鬱慢慢地走下樓,望著附近的歌伎,露出微笑,打探了初雪所在的包間,便邁著慵懶的步調,向著那裏走去。


    她的右手,食指和拇指輕輕撚了一下,黑色的指甲蓋上一縷氣息飄過。


    這一撚的風情,是滲人心脾的繞指柔,一個動作就如此勾魂。但是,卻是極度危險,這是心鬱所學的功法,心鬱早早地施放起不為人知的秘術,走向楊軒與初雪所在的那一間房間。


    遠方,一陣輕快的撫琴聲傳來,有歌者唱著輕鬆且悠閑的歌曲,那是歌者從心底泛出來的歡欣。


    有琴聲入耳,有絲竹聲亂人心。


    五音律,是非常著名的樂坊、歌坊,名聲甚至傳到了船外的世界,不少人就是因為想一飽耳福,才來到了天寶號的頂級豪華艙。這裏,有著頂級的音樂人,有著相貌音樂素養皆為上上品的年輕歌伎。


    初雪,便是其中最優秀的歌伎之一,在其他歌伎所具備的優秀歌喉、琴藝之外,她還有著一股子惹客人喜愛的清澈感覺。


    五音律外麵的走廊,是一派複古的典雅裝飾,有著古代山林野鶴般的玄味。金色的牆紙上,布滿了山水畫師的水墨畫,而在走廊的地麵上,每隔三步,便有著一尊裝在細致花盆裏的清雅花草,有精工細斫的勁鬆、優雅清香的君子蘭……


    心鬱穿著高跟鞋,踩在木質地板上,一身黑色及膝裙子的她,如她母親一樣,走路沒有一絲聲音,她不想打擾這如此美妙的琴聲。而她右手的手指,細長的黑色指甲尖處,那一抹黑色氣息越來越濃。


    她邁著優雅的步子,向著那傳出琴聲與歌聲的屋子慢慢前行。但是所及之處,這些盆栽花草竟都染上了些黑氣,竟顯得枯萎了。


    一指之威,還沒有施放,便有如此力量。


    近了。


    “這首曲子,叫什麽?”


    那木質的門外,慢慢前行的心鬱,聽到了這麽一句話,這正是那楊軒的聲音。


    心鬱站在門外,不再前進,她望著這遮擋住視線的典雅木門,仿佛看見了在木門後麵,那在室內的墊子上飲酒微醉的楊軒。


    這間屋內。


    屋子裏麵,麵積頗大,在除了音樂之外的方麵,五音律也做到了極致。建築向來有“凝固的音樂”之稱,上古時代,不乏有驚世之才的泥瓦匠以建築入道,終成名震一方的大修士。


    五音律這裏,便請了頗有造詣的建築大師為這裏設計了風格,這間房間,有著縮小版的山水雲朵,人們在其間欣賞音樂,不隻是欣賞音樂,還有無數匠人匠心做出來的心血。


    楊軒見過大世麵,這些優秀的雕梁畫柱並沒讓他感到不同,甚至伴舞伴奏的頂級樂手藝人也沒有入他的法眼,他隻是,對麵前這個輕聲吟唱的紅衣女子,十分感興趣。


    竟能止住他心中的邪火,簡單的歌聲,居然有著如此神奇的力量。


    “這首曲子叫做‘琴魚’,由雲媽媽譜曲,隻有一些簡單的音符組成,我們希望客人能夠在這曲子之間,得到內心的平靜。”初雪一曲彈完,心中尚有彈琴時的餘味,聽見這名異常俊美的客人問話,把這曲子的簡介娓娓道來。


    初雪現在不知道是什麽心境,她從未見過有如此矛盾表現的人,麵前這名白衣公子,語氣出言不遜,神情桀驁,做法毫無君子之意。但是在聽曲之時,卻安靜非常,是在用“心”聽,且聽進去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實在矛盾至極。


    但是連初雪自己也沒發現,自己對麵前這名客人觀察地如此細致入微。


    楊軒坐在旁邊,臉上甚至掛著難得一見的微笑,他手指也同心鬱一般撚了撚,一股青色的氣流在手指上凝聚,竟是凝成了一個翩翩起舞的歌伎小人。


    小人身著長裙,時而撫琴,時而吟唱,時而歡喜雀躍,每個神態都極其形象。


    初雪一眼便看出來了,那手指上活躍跳動的,便是自己的麵貌身體。


    她的臉紅了,像是熟透的蘋果。


    “有如此嗓音,可曾修過一些法門?”楊軒問道。


    初雪小聲地說道:“沒有……”


    空氣短暫地安靜了一下,在紅杉下,初雪的手微微攥緊,似是想要表現一般,急急說道:“我這兒有一曲自己譜的小曲兒,請公子靜聽。”


    楊軒一笑,手指上的小人化為清氣、盡數散去,開始聽這歌聲。


    他心境已經平和,又變成了那一個似是無情無欲的暴虐修士、潑天豪富家族的長子了。


    門外的心鬱,在感覺到那楊軒在手指上凝結靈氣小人的時候,便知道了裏麵這個人,知道自己在門外了。


    因為那個手指輕撚的術法,和自己手指上的術法,如出一轍,但更加強大。裏麵的楊軒,是故意露出氣息,讓自己知道的。


    即便如此,即便明知裏麵那個人十分強大,但她還有些不忿不服,自己的好友初雪尚在裏麵彈琴吟唱,自己有必要在此守護。


    直到,直到初雪那微微激動,還帶著三分顫音的主動要求彈唱,心鬱心中的某一根弦,忽然斷了。


    “唔……”


    劇烈的痛楚,楊軒和心鬱在二樓交手時,那受的傷,現在徹底爆發了出來。心鬱精致的臉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這是常人受到這傷害後,本就有、早就應該有的表情。


    但是讓心鬱痛苦的,卻是現在受到的心傷。


    她指尖的黑色氣息早已散去,現在無神地站在這裏,如上古大戰靈氣凋敝後,那些心灰意冷的修真匠人做出來的雕像,那些沒有一絲魂魄的雕像美人。她知道,這第二次交鋒,自己似乎是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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