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舟的身體原本就沒有恢複好,大夫一直住在府上沒有離開,因此他們過來得很快。

    兩名大夫得出的結論高度一致,心裏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怎麽開口。將軍明顯就是身體沒有好完全,就開始活動,導致傷口撕裂和輕微的感染。他們之前也是勸說過的,但很顯然沒有任何用處。

    他們兩個人都是常年為了一些高門的人看病,知道有時候多言並不是一件好事,便雙雙沉默下來。

    陸雲嬈見他們這個神色,也跟著緊張起來,“是不是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這如何說呢。”其中一個大夫最後還是沒有能夠忍住,說:“要是他還是不能停下來好好修養幾天,這傷怕是一直好不了,反反複複也隻是虧了身子。我們就隻是大夫,這種情況也實在是無能無為啊。”

    陸雲嬈的臉色很不好看,大夫繼續說:“姑娘,你們若是能夠勸住他,就盡量勸勸,這麽下去也實在不是個辦法。現在將軍年輕,身體確實能夠扛得住,可到了日後年老的時候,真的吃不消這麽大的虧損。”

    大夫也沒有誇大事實,她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認真思考到時候怎麽和江行舟說。她先謝過兩位大夫,讓薑嬤嬤送他們出去,並做主給他們加了不少銀子作為報酬。

    等屋子裏隻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慢慢走到床邊坐下來。

    他現在還在昏睡當中,沒有了平日裏的銳利,如同一位出身良好被寄予了長輩無限愛意與期待的貴公子,風華無度,讓無數人追捧。

    可實際上,連他的出生可能都不被期待。

    她想到薑嬤嬤說,忠勇侯夫人曾在自殺前將他帶到房間,是不是也有過要將他一起帶走的念頭,他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的母親曾想過要他的性命?

    隻要一想到這裏,她的一顆心都變得酸疼,難以想象他在背後到底要付出多少的努力,才能在諸多惡意中成長為今天獨當一麵的樣子。

    陸雲嬈那天晚上沒有迴去,薑嬤嬤替她準備了一個房間,她也沒有過去,而是坐在床邊守著,就怕夜裏會出現什麽特殊情況。

    薑嬤嬤勸說了幾次,沒有成功,隻好隨著她去了。

    江行舟是在夜裏突然醒過來的,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旁邊的小姑娘。小姑娘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如小雞啄米般頭一下下往下麵點著,卻一直沒離開。

    他盯著看了一會,慢慢撐起自

    己的身體,想要將她抱到床上睡一會。他一開始確實沒有什麽雜念,隻是要放開懷中的人時,突然生出了一絲不舍之情。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個樣子抱過她一次,甚至連見麵都會變成一種奢侈。

    上次見麵應當還是去年他們和離的時候。

    那時候她哭得很厲害,一張臉都是煞白的,鼻尖和眼睛卻紅腫得厲害,狀態很是不好,像是再多加一點兒壓力就能將她擊垮。和她和離之後,她的狀態好了不少。雖然她依舊很瘦,但是更有精氣神,臉頰還有一圈健康的紅暈。

    江行舟認真地看向她的臉,細致到她纖長的睫毛,忍不住俯身向下,離她更近一點。

    唿吸交纏,但是在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還有一掌左右的時候,他理智地停了下來,站起身子。他替小姑娘將被子蓋好之後,轉身就出去,去了書房。

    陸雲嬈再次醒過來時,外麵已經天亮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穿著完好,沒有任何被動過的痕跡。可是她是什麽時候睡著了,還是主動睡到床上去?

    她穿好鞋子,想要出去找江行舟,卻被薑嬤嬤告知他早上的時候就已經出門了。

    明明他昨天才讓傷口撕裂,今天就又出門了?

    陸雲嬈覺得不可置信的同時,又十分生氣。她忍著心裏的煩躁,安慰一番薑嬤嬤之後,準備等晚上的時候好好和江行舟談論這個問題。

    她怕家裏人發現,不好在江家久留,打算先迴去,等晚上的時候再過來看看。

    隻是在路過後花園時,她剛好遇見了迴來的陸成珩。

    寧歡這些天胃口不太好,他每天早上便去市集看看能不能尋著什麽新鮮的東西。今天趕巧碰見一農夫賣杏,那杏子果肉橙黃飽滿,上麵還帶著一點露水,一看就知道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他索性就將一筐全都買了下來。

    他叫住陸雲嬈,聲音還算平和,“你這是從哪裏過來?”

    陸雲嬈猛然被發現有點不知所措,連聲音都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緊繃,“早上醒來的早,就在院子裏逛了逛。”

    陸成珩垂眸,看了看她身上穿著昨日的衣裙,到底沒說什麽,“這裏有些新鮮的杏子,給娘那邊送了一份,我自己留了一份。還剩下半筐子,等會你給大哥那邊送一點過去。”

    “你怎麽不親自去?”

    陸成珩頓了頓,神色如常,“大哥又不喜歡吃杏子,是送去給彩霞和桃

    桃的,我不方便過去。”

    其實也沒那麽不方便,院子裏跑腿的丫鬟多的是,誰還不能過去送一下。他到底是覺得現在幾個人之間亂七八糟,不想那麽多接觸。

    陸雲嬈沒能想那麽多,一口應承下來。

    陸成珩替她將半筐杏子送迴去,要離開的時候和她一起站在屋簷下說話。

    遠處是即將升起的太陽。

    一開始太陽隻是一個深紅的圓色,被層層雲層遮擋住原本的光輝。突然,它越過地平線,衝破雲層,給人們帶來清晨的美好。

    陸成珩看著,吐了一口濁氣,忽然說:“你和江行舟到底打算怎麽辦,是不是真的準備就這麽分開了?”

    陸雲嬈不明白他怎麽會突然說道這個問題,明亮的杏眼裏還帶著困惑。

    “我們馬上去平涼城,你應該沒有那麽快就迴來。要是在那邊等上個三兩年,迴到京城就什麽都變了,你確定江行舟就能一直等著你?”

    陸成珩抬頭看著遠方的天空,初晨的陽光印照在他臉上,帶著點落寞,“我說個不好聽的,人生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意外,人從來是身不由己的。與其日後陰差陽錯地後悔,不如現在就做了決斷。”

    陸雲嬈心情複雜,說不上來對江行舟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若是所有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都能用愛或者不愛來概括那是簡單,可偏偏不是。

    她低下頭去,捏著有點發皺的裙擺,沒有說話。

    她想不出來,幹脆也不去想,等到晚上之後,像昨天一樣去了江家。

    今日江行舟倒是迴來得早一點,但是也要等到差不多天快黑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了陸雲嬈,不過臉上倒是沒有任何的驚訝,反而問:“是薑嬤嬤找你來的吧?”

    陸雲嬈避而不答,反而是看著他腹間的位置,“昨天你的傷口才裂開,大夫不是說最起碼要修養幾天,怎麽你今天又出去了?”

    “有點事情要辦。”男人將披風解下,露出裏麵沒有被血染紅的衣裳,“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倘若真的受不了,我也不會出去。”

    現在屋子裏昏暗,其實很多細節都看不清楚。從表麵上看,他的狀態算是比較不錯的,挺像是一個人正常人。

    但其實江行舟真的特別會騙人,他若是想瞞著什麽事情,必定不會露出一點破綻。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隻有她從頭到尾就像是一個傻瓜一樣被騙得團團轉。

    “大夫明明說過了,你要休息幾天。”她不由想到之前的種種,突然覺得委屈,看向男人的雙眸變得濕潤,有種無能為力的憤怒,“你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會對我說一句真話?”

    燭火之下,她抬起頭倔強地看著他,明明氣勢很足,可眼眶都是通紅的。

    江行舟心髒的位置抽疼,他向前走了兩步。原本想要伸手如從前一樣握住她的手,猛然想到現在兩個人的身份,帶著一層薄繭子的手指將僵硬住,最後虛握成拳放下,克製地說:“比昨天好很多。”

    “可你有那麽忙得嗎?我爹和我哥都是尚書,也沒有忙到連休息幾日的時間都沒有。”她定定地看著麵前的男人,聲音放得很輕,“你是不是在做什麽事?”

    陸雲嬈告訴自己,如果這次江行舟同自己說了實話,她都可以不計較他之前的隱瞞。

    隻要他願意對她說一次真話。

    在越來越長的沉默中,她最後一點期待也全都消散,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被男人攥著手腕被迫轉過身來。

    他背著光站在門口的位置,整張臉隱匿在陰影當中,神色不明。再開口時,他的嗓音極沉,聽起來十分幹澀,“江家軍隊中的一支精銳年前時候就已經來了京城,不久之後還會有更多人抵達京城。倘若發生亂子,誰有更多的兵力就有更多上位的可能。”

    燭火將他緊繃的肩膀描繪清楚,他說:“成王敗寇,阿嬈,我沒有任何的退路。”

    作者有話說:

    最近評論都看了,保證真的甜文,後麵真的很甜,相信一點點我的技術

    然後也不要覺得我寫偏了還是怎麽,因為這個設定一開始就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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