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哭了!”


    看著懷裏嚎啕大哭的小姑娘,秦魚雁也是心疼得緊,這才多久沒見,怎得就落到這般淒慘境地,看這模樣,想是沒少擔驚受怕。


    “這馬車是你趕來的?”


    他又看看一旁的馬車,抬手將那簾子撩開了些,就見裏麵隱約蜷縮著個人,裹著被子,還有一股濃鬱刺鼻的藥味兒,氣息粗重,八成患了重病。


    不想小丫頭“嗯”了一聲,哭聲立止,然後抹了把淚,一張小臉頓時就和那花貓一樣。


    “哎呦,小媳婦的姘頭來了,就他這身子骨,晚上能讓你舒坦不?嘿嘿,要不,你試試我們哥幾個?保管叫你活了又死,死了又活,死去活來,哈哈哈!”


    旁邊的幾個混子卻是說葷話說上了癮,眼見這生死道上多出個白嫩的小姑娘,眼裏都露著淫邪之光。


    唿延清風聽的又羞又惱,她家世代書香門第,平日裏也都深居簡出的,自幼更是飽讀聖人文章,以往何曾聽過這些個汙人耳朵的下作之言,但自打到了這鎮上,便沒少受人言語上的調戲,起初她生性單純懵懂,哪知什麽“舒坦快活”的葷話,這還是那路過的老婦好心知會了幾句,才讓這不諳世事的丫頭明白過來。


    更讓她害怕的是,自己愣頭愣腦的到這鎮上,鏢師沒雇到,卻惹來一群不懷好意的人,圍著她直轉悠,怕是天一黑就要動手,她是走也不敢,留也不敢,眼瞅著天色將晚,自然是又驚又怕,好在遇到了秦魚雁,自然如見救星,哭的不行。


    一旁的秦魚雁也瞧出端倪了。


    不過,隻怕這些人調戲之心雖有,但更多的是見他們勢弱,動了別樣的心思;小姑娘雖說有些狼狽,可那衣裳的麵料,細嫩雪膚,一看都不是尋常百姓,非富即貴,眼下算是出言試探,想要看看秦魚雁他們的反應,真要露點怯,認了慫,隻怕待會就得見刀子。


    “你上馬車,咱們先離開這兒,有啥話路上說!”


    掃了眼天色,秦魚雁安撫著小姑娘。


    “那他們?”


    唿延清風卻有些遲疑。


    她這一問,周遭那夥虎視眈眈的混子立時笑的更開心了。


    露怯了。


    秦魚雁卻漫不經心的笑了笑,接著半伏下身子,湊到小姑娘耳邊,小聲道:“別怕,先生幫你出氣,你待會無論聽到什麽都別出來,記得沒?”


    唿延清風睜著她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彎翹的睫毛上還有兩顆淚珠兒呢,隻瞧著秦魚雁彎起的笑眼,莫名的一陣心安,她“嗯”了一聲,已鑽進了馬車裏。


    沒去理會那些人的言語挑釁,秦魚雁翻上馬車,一揚馬鞭,徑直便往鎮子外麵趕,同時也在心裏感歎,當真是機緣巧合,世事無常。


    不過,他也在慶幸,巧合的好,倘若自己要是沒有心血來潮到這兒轉轉,或者早一天晚一天的,那這丫頭和馬車裏的人,隻怕兇多吉少,後果他都不敢細想,落到那些人的手裏,有時死都是奢望。


    但他隨即又是苦笑。


    “你說你一個小丫頭,怎麽有膽到這狼窩子裏來轉悠?”


    “我爹生了病,加上還有人要殺我們,出城的時候,聽人說那鎮上能雇鏢師,這才急病亂投醫,沒頭沒腦的進去了!”


    唿延清風的聲音從簾布後麵響了起來,還帶著幾分哭腔呢。


    “啥玩意?殺你們?誰要殺你們?你爹不是教書的先生麽?”


    秦魚雁聽的微微發怔。


    哪想馬車裏的人卻聞言沉默了,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才聽那丫頭略帶忐忑的囁喏道:“秦先生,您知道維新變法麽?”


    乍聽“維新變法”四字,秦魚雁登時就愣住了。


    他記得鐵頭說過,去年是光緒二十三年,那今年就是……


    腦海裏思緒如浪翻滾,秦魚雁眼神漸漸變化,到最後他嘴裏撮著牙花子,已是徹底記起來了。倒不是他不學無術,而是在那深山老林裏東躲西藏小半年,那能知曉世外事,腦子裏的東西都快成漿糊了,天天就光琢磨那兩本秘籍了。


    “知道啊!”


    他順嘴說道。


    隻聽馬車裏的小姑娘又沉默了老半天才繼續道:“殺我們的,是官家的人,我爹與那譚嗣同乃是同窗好友,半月前,我爹收到了那人的來信,邀他進京一會,可那送信的大哥,沒幾天就死了,要不是我和我爹去給我娘親掃墓,恐怕也難幸免!”


    說到這裏,唿延清風的聲音越來越小,隱隱還能聽到啜泣聲。“秦先生,要不你走吧,我爹說那是宮裏的高手,厲害的緊、”


    “宮裏的咋了,難道他還能長出三顆腦袋,六條胳膊?哼,一刀下去,照樣得皮開肉綻,看我到時候收拾了他們,替你出氣!”


    秦魚雁鼻子裏冷“哼”一聲,滿不在乎的說著,心裏卻在苦笑,“白麵虎”的事兒還沒一說呢,眼下又橫生枝節,遇到這檔子事兒。


    不過,他也沒什麽好猶豫和後悔的,再讓他說幾遍也照樣是這話。


    大丈夫存於世,行的是俠,走的是義,有仇就得報,有恩就得還,這是他外公教他的道理。


    這小姑娘救過他的命,大不了一命還一命,也好過有愧於心,餘生難安。


    聽到他的話,簾子後麵的啜泣聲更大了。


    “嗚嗚……秦先生……”


    但小姑娘的哭聲很快又沒了。


    秦魚雁一勒韁繩,緩了緩馬匹的步子,然後慢騰騰的趕著。


    而在馬車後麵,就聽馬蹄聲起,飛快逼近,還有人的高聲吆喝,嘩啦啦的鈴鐺聲響,他扭頭一瞧,但見晦暗的天色下,六匹脖子上掛滿鈴鐺的棗紅大馬正縱蹄而來,濺起滾滾塵煙。


    “小媳婦慢些跑!”


    “敢情是響馬!”


    朝著地上啐了口唾沫,秦魚雁一雙眸子已緩緩半眯了起來,瞳中光亮,幽幽的似兩點寒火,森然冰冷,盡是殺機。


    他口中吹著哨聲,慢條斯理,不急不慌的解下身上的包裹,同時右手已從那包裹裏拎出了一個形似鳥籠的奇異物件,左手則是伸著食指,輕輕扣點著身下的馬車。


    “鐺鐺……”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直到第五下,秦魚雁雙眼陡張,左手五指一壓,一按身下馬車,垂在半空的雙腿更是蹬地一縱,遂見他整個人嘩的縱下馬車,躍到空中,未及落地,但聽中嗡鳴乍起,一團駭人冷光,已是奔著那趕到近前的響馬罩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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